第2章
如果说乡愁是思乡之愁,那么闲暇之余回乡便能解愁。但我呢?老家移民搬迁,曾经我生长的老土房以及村落都夷为平地。曾经饱受贫穷的父老乡亲借着搬迁住上了红砖瓦房,这本是件幸福的事,但乡愁变成了无解之愁,苦苦困扰着思乡人。
去年,我回到了漂泊时总想起的故乡。午夜里总梦到的木制栅栏、曲幽小道以及熟悉的身影,物非人非,只是山河依旧。我爬到山顶,看着山下流淌的小河,曾经映入眼帘的村落现今仅是一片黑土地。就在这座山上,父亲带着我挖野菜。休息时,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小山头,给我讲起他曾经生活的地方和他小时候的故事,比如哪天你二伯为了一个萝卜和你老叔打架挨你爷的皮鞭,哪天你四伯跟村里队长摔跤赢了对方等等。那时的我,注意力都在远处飘飞的蝴蝶和旁边蹦跳的蚂蚱身上,没有认真听过父亲的讲述。父亲明知道我没好好听,但他一直在讲着,哪怕我站起来追着蚂蚱跑,父亲也不停地说。幼小的我永远理解不了父亲讲述的正是他的乡愁,一个在外地安家,尽管思念的故乡仅在几十里之外,被生活困住的他,没有空闲之余去看看,只能把这种思乡之情用聊天方式说给我这个似听非听的儿子,宣泄自己思乡之苦。讲述是父亲宣泄乡愁的唯一方式。但对当时的我来说,那些话的吸引力绝对低于蚂蚱。如今,有了漂泊经历的我,慢慢懂得了父亲那种乡愁。
好在父亲有乡可愁,而我呢?
一个充满儿时回忆、一个被琐事牵制无法探望的故乡,随着移民搬迁,不复存在。
去年七月,乡亲们自主举办了联欢,召集了曾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的所有人,但我的父亲只能在天堂俯视这一切。
我怀着与故乡告别的心,来到了山脚下的小河边,把手中的牛奶撒向了河水,献上我最真诚的敬意,也替我父亲。
几百号人,想来都跟我一样有着相同的心情,那就是与这片土地告别,与曾经欢笑过、吵闹过的乡亲来一次郑重的告别,即使这次告别成为永别也无遗憾。因为告别过。但我的父亲呢,连告别的机会都不给我,自己就去了我只听说过的天堂。那里似乎也不通电话。
故乡虽然贫穷,但生活在那里的人们从来没有责怪过土地是贫瘠的,河水是无味的,而是感激这片土地用无私养育了这几百户的几代人几十年。
如果我父亲还健在,定会亲自向故乡的山水奉上纯洁的牛奶,表达自己的敬畏和感恩。父亲连一个皮质腰带都不乱扔于他乡的人,何况对养育他一生的山水更有着特殊的情感。
记得前两年,故乡还没有搬迁的时候,我时不时回到故乡,带着小狗在小河边钓鱼,也带着小狗爬山。当我在山顶上躺下时,早已来回跑得气喘吁吁的狗也躺在身旁。我拿出手机拨打了150开头的手机号,那边传来了此号为空号的回复。我想听到的绝不是这个看似礼貌但绝对陌生的声音,也不是这几个冷漠的话语。
大三那年我拨打这个号码时,对面还传来嘟嘟的声音,表明电话还通着,当时安慰自己只是暂时没人接听,还是有点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