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森林木屋

一、藤蔓之门

木屋藏在两棵古榕树的怀抱里。树干上布满爪痕，像是某种巨兽多年前留下的警告，但缠绕其上的藤蔓温柔地掩去了狰狞——那些藤条泛着珍珠光泽，叶片蜷曲如婴儿的手，轻轻一碰便会发出风铃般的脆响。

“星藤，”星星悬在我肩头，“它们只生长在沾染过星砂的土地上。”

门扉早已腐烂，取而代之的是一帘藤蔓。我伸手拨开时，叶片突然收紧，藤尖如蛇昂首，露出细密的银刺。

“别动！”星星的光晕裹住我的指尖，“说出口令。”

“口令？”

“守林人设定的结界，想想祭坛上的铭文——”

我盯着藤蔓上的纹路，忽然福至心灵：“星河为誓，牧者长歌。”

藤蔓应声退散，叶片层层叠叠铺成地毯。踏入的刹那，霉味混着松香扑面而来。月光从屋顶的破洞倾泻而下，照亮墙壁上斑驳的划痕——不是刀斧的痕迹，倒像巨大的羽毛反复扫过。

二、守林人的遗物

壁炉旁堆着半人高的桦树皮，每一张都写满扭曲的文字。我拾起最上面那张，字迹突然扭动重组，幻化成我能读懂的语言：

>月圆夜，星砂瓶裂缝。仙子说要用鲛人泪修补，但我寻遍九川，只找到一潭冻住的泪湖。

>——守林人日志·第七十二年冬

火塘边的陶罐里残留着黑糊，指尖一捻，竟是烧焦的星藤花瓣。星星轻声道：“他试过用星藤炼药，想治仙子的羽翼溃烂。”

“羽翼溃烂？”

“百年前那场星砂泄漏，灼伤了她的背。”

阁楼木梯吱呀作响，灰尘簌簌落下。推开阁门时，一具鹿角头盔“咚”地砸在地上，滚出几颗琉璃珠——珠内封着细小的风暴，一触便电闪雷鸣。

“避雷珠，”星星说，“他替仙子挡过三次天劫。”

最深的角落摆着铜匣，匣锁是一截星藤。我按祭坛铭文念出“童梦不灭”，藤条自动解开。匣中躺着一枚鳞片，湛蓝如深海，边缘却泛着星辉。

“鲛人鳞，”星星的光忽明忽暗，“他终究还是取到了泪。”

三、星藤之种

我在溪边开垦花园时，星星将光芒凝成银镰。刀刃划过荒地，土壤翻涌出细碎的晶粒，像是碾碎的星辰。

“星砂壤，”它指挥我挖坑，“埋得深些，否则种子会被月光晒化。”

第一粒星藤种入土时，整片森林忽然寂静。溪水倒流，蚂蚁排成星轨图案，猫头鹰收起翅膀垂首而立。直到嫩芽破土而出，透明如冰的茎秆上睁开一只淡金色的眼睛。

“它在看什么？”我后退半步。

“看你的心，”星星说，“若你心存恶念，它会开出食人花。”

深夜，我被窸窣声惊醒。星藤幼苗攀上窗棂，叶片包裹住屋顶的破洞，月光经折射后在地上投出星座图。藤蔓顺着我的脚踝缠绕，却没有刺痛感，反而传来模糊的情绪——渴望露水，畏惧寒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悲伤。

“它在模仿守林人的记忆，”星星解释，“星藤会吸收种植者的情感，百年后，这片花园将成为他的墓碑。”

四、萤火虫的契约

第三天傍晚，木屋来了访客。

成千上万的萤火虫聚成绿云，在门前起伏。它们推着一片梧桐叶，叶上躺着昏迷的萤后——她的翅膀残缺不全，腹部有道灼伤的裂口。

“星藤花蜜能救她，”萤火虫们用触角敲出密语，“请分我们一滴。”

我看向才拇指高的星藤，花苞尚未成形。星星却突然开口：“用你的血混入露水。”

“可它还没开花——”

“星藤一生只认一个饲主，你的血就是契约。”

萤火虫们屏息凝视。我咬破指尖，将血珠滴在星藤根部。藤蔓剧烈颤抖，花苞强行绽开，挤出一滴粘稠的金蜜。

萤后苏醒后，绕着星藤飞舞三圈，尾光在空中画出一张地图：某处树根下埋着守林人的铁匣，匣里有他留给“继任者”的信。

五、铁匣密信

按照地图，我在古橡树下挖出锈迹斑斑的铁匣。信纸用鲛绡制成，墨迹是凝固的星光：

>后来者：

>若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失败了。

>仙子的羽翼每隔十年便脱落一次，需用星藤花蕊重织。但我种出的星藤总是含毒——它们吸食了我太多执念。

>记住，星藤不是工具，它是镜子。你心中的恐惧会化作尖刺，贪欲会凝成毒浆。唯有用纯粹的心血浇灌，才能开出救赎之花。

>替我守护她。

>——最后一个守林人

信纸末端突然渗出冰霜，幻化成影像：银发仙子蜷缩在琉璃亭中，背部的羽翼根根断裂，星砂从伤口喷涌而出，在地面汇成泪滴状的湖。

“这就是星砂湖的来历……”我喃喃道。

星星沉默许久，突然说：“你的血很干净。”

“什么？”

“刚才的星藤宁愿提前开花也不愿伤你，它喜欢你的心。”

六、第一朵花

星藤开花的清晨，整个森林下起光雨。

花苞像水晶灯笼，每片花瓣都刻着星座纹路。我凑近时，花蕊中浮出一只精灵——她只有蜻蜓大小，头发是星藤的银丝，眼睛与织云仙子一模一样。

“信使诞生了，”星星催促，“快带她去云端！”

我伸手接住精灵，她却突然咬破我的指尖。血珠被她捧在手心，化作一粒红宝石，嵌在额间。

“共生契约，”星星语气复杂，“她与你共享生命，若你死去，她也会消散。”

精灵歪头蹭了蹭我的伤口，飞向蒲公英丛。绒毛自动聚成云舟，她坐在船头，冲我伸出小手。

“现在出发？”我攥紧牧笛。

“等月光铺路，”星星指向渐暗的天际，“仙子只会在星砂湖起雾时现身。”

七、夜啼的森林

那夜，木屋外传来诡异的哭声。

起初是幽咽的抽泣，渐渐变成撕心裂肺的哀嚎。我透过藤蔓缝隙窥视，却见树影间飘着苍白的雾团，每团雾中都浮着一张人脸——是村民！

“妖童……把牧笛交出来……”雾团撞击结界，村长的脸在雾中扭曲，“你爹的魂还在山里游荡……不想他魂飞魄散就……”

星藤突然暴长，尖刺贯穿雾团。惨叫声中，雾气渗入藤蔓，花朵瞬间发黑枯萎。

“他们在用怨气污染星藤！”星星厉喝，“吹《净魂曲》！”

我举起牧笛，却想起根本不懂这首曲子。情急之下，信使精灵突然吻了吻笛孔。

第一个音符溢出时，藤蔓上的黑斑如潮水退去。笛声所过之处，雾团尖叫着消散，露出核心的血色符纸——上面画着我的生辰八字。

“是咒杀术，”星星冷笑，“村长连阴毒巫术都用上了。”

符纸在笛声中自燃，灰烬落地成蚁，仓皇钻入地缝。信使精灵追逐蚁群，额间红宝石亮如血月。

“她找到施术者的方位了，”星星说，“要斩草除根吗？”

我按住颤抖的手：“去云端。”

蒲公英云舟腾空时，脚下的森林仍在呜咽。但我知道，真正的战场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