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廿一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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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二维码识旧山河

成功入围调香大赛复赛的喜悦,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荡漾开一圈圈名为“希望”的涟漪。然而,随之而来的现实问题——前往京城的路费、住宿费,以及如何在高手云集的复赛现场自圆其说——又如沉重的秤砣,将萧玉甯(苏瑾)从短暂的兴奋中拉回了地面。

钱,依旧是横亘在她面前最直接、最迫切的难题。

她总不能再指望林小满仗义疏财。一次两次尚可,次数多了,不仅不合情理,也非她所愿。她必须找到一种能够独立获取和使用“钱”的方式。

她想起之前在食堂和超市看到的景象:人们似乎并不需要携带沉甸甸的铜钱或银两,甚至连纸币(她后来知道那叫“人民币”)都很少使用,只需拿出那个“摄魂匣”(手机),对着某个奇特的黑白方块图案扫一下,伴随着“嘀”的一声轻响,交易便完成了。

林小满管这叫“扫码支付”,并告诉她,这需要将一种叫“银行卡”的东西与手机上的某个“支付App”(如微信支付或支付宝)绑定。钱就存在那张卡里,而手机则相当于一个可以随时取用卡里钱财的“电子钱袋”。

这个概念对萧玉甯来说,依旧有些难以理解。钱财如此重要之物,不锁在箱笼里,不藏在怀中,竟能虚无缥缈地存在于一张卡片或一个“摄魂匣”里?还能隔空传递,瞬间完成交易?这简直比传说中的“点石成金”还要神奇!

但无论多么难以理解,她都必须学会。因为这似乎是这个时代最主流、最便捷的交易方式。

于是,她再次向林小满请教。

“绑定银行卡?这个简单!”林小满拿起她的手机,点开那个绿色的“气泡”图标(微信),进入一个叫“钱包”的界面。“你看,这里有个‘银行卡’选项,点进去,然后输入你的卡号、姓名、身份证号,再设置一个支付密码就行了!”

卡号?姓名?身份证号?萧玉甯看着屏幕上那些需要填写的空白栏,又犯了难。她只有一张属于“苏瑾”的校园卡和一张同样属于“苏瑾”的身份证。银行卡……她根本没有!

“我……我没有银行卡。”她有些窘迫地说道。

林小满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挠了挠头道:“那得赶紧去办一张啊!不然没钱用多不方便!走,我带你去学校附近的银行!”

就这样,萧玉甯又被林小满拉着,第一次踏入了名为“银行”的地方。

银行内部窗明几净,安静肃穆,穿着统一制服的人员(银行职员)坐在一个个玻璃隔断后面,办理着各种业务。这里的人们似乎都在低声交谈,与外面喧闹的街道形成了鲜明对比。这种氛围,倒让萧玉甯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和……安心,有点像南梁掌管钱粮的户部衙门,只是更加“现代化”。

在林小满的帮助和指导下,萧玉甯拿着“苏瑾”的身份证,填写了一堆她看不太懂的表格(主要是林小满帮她填的),经历了一番让她心惊胆战的“人脸识别”(机器竟然能认出她的脸?!),终于成功办理了一张属于“苏瑾”的银行卡。

拿到那张薄薄的、印着精美图案和一串数字的硬卡片时,萧玉甯的心情很复杂。这就是……能储存万贯家财的“宝卡”吗?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脆弱。

接下来,便是将这张卡与手机上的“支付App”绑定。林小满手把手地教她输入卡号、验证信息、设置那个至关重要的“支付密码”(一个六位数的数字密码)。

“这个密码一定要记牢!而且不能告诉任何人!付钱的时候都要用到它!”林小满再三叮嘱。

萧玉甯郑重地点点头,将那六个数字牢牢记在心里。这感觉,有点像掌握了开启自家金库的钥匙,既新奇又紧张。

绑定成功后,林小满又教她如何使用“扫码支付”。

“你看啊,一般店家都会摆一个这样的牌子,上面印着一个黑白方块,这就是‘收款码’。”林小满指着手机上搜到的一张二维码图片解释道,“你点开微信或支付宝的‘扫一扫’功能,对着这个码扫一下,然后输入你要付的金额,再输入你的支付密码,钱就付过去了!”

萧玉甯看着屏幕上那个由无数黑白小方块组成的、看起来杂乱无章却又似乎蕴含着某种规律的图案,心中再次感到惊奇。这……这难道是某种新型的“符咒”或“阵法”?竟能蕴含如此复杂的交易信息?

“还有一种,是你点开自己的‘付款码’,让店家用扫码枪扫你。原理差不多。”林小满又演示了另一种方式。

萧玉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被这些层出不穷的新鲜事物撑爆了。

为了让她尽快掌握,林小满拉着她来到学校的小卖部,让她亲自实践一次。

萧玉甯选中了一瓶最普通的矿泉水(她对那些五颜六色的“饮料”依旧敬而远之)。结账时,她深吸一口气,学着林小满教的样子,点开微信的“扫一扫”,将手机屏幕对准收银台前立着的一个印着二维码的牌子。

牌子上除了那个黑白方块,还印着一幅写意的山水画作为背景,淡墨勾勒,颇有几分雅致。

当手机屏幕上出现取景框,并将那个黑白方块完整地纳入其中时,“嘀”的一声轻响,屏幕跳转,出现了一个输入金额的界面。

“水两块钱。”收银员说道。

萧玉甯笨拙地在屏幕上按下一个“2”,又按了“确认支付”,屏幕提示她输入密码。她小心翼翼地输入了那六位数字。

“支付成功!”

几乎是瞬间,交易就完成了!比她掏出铜板、店家找零要快上百倍!

萧玉甯拿着那瓶水,看着手机屏幕上“支付成功”的提示,又看了看那个印着山水画的二维码牌子,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感慨。

想当年,在南梁,即便是宫廷采买,也需内务府官员携带成箱的银两或繁琐的凭证前往市集,交易过程耗时耗力,还需层层核验,以防舞弊。而如今,只需拿出这小小的“摄魂匣”,对着这方寸之间的黑白“符咒”轻轻一扫,无论金额大小,无论身处何地,交易便可在瞬息之间完成!

这不仅仅是便捷,这简直是……颠覆!

她望着那个印着淡墨山水的二维码,仿佛透过那纵横交错的黑白线条,看到了千年之前的旧山河。那些曾经需要车马舟楫、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才能通达的关山万里,如今似乎也被纳入了这方寸“符咒”之中,可以被轻易地“扫描”、连接、跨越。

“旧山河……亦可扫……”她低声呢喃,语气中充满了惊叹与怅惘。

科技的力量,竟能将时空压缩至此,将繁复的交易简化至此!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她一时也说不清。

掌握了移动支付这项“神通”,萧玉甯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生存能力又提升了一大截。虽然卡里依旧没钱(她后来还是厚着脸皮,请林小满先帮她转了几百块到卡里,并郑重承诺日后一定归还),但至少,她拥有了独立进行交易的能力。这让她在心理上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掌控感。

与此同时,在校园的另一端,崔嬷嬷的生活,也在发生着悄然的变化。

自从上次萧玉甯去看望她之后,崔嬷嬷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虽然对于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依旧感到恐惧和迷茫,但知道公主还活着,并且就在身边,给了她巨大的精神支柱。

在医院又休养了几日后,崔嬷嬷的身体也基本康复。考虑到她年事已高,又举目无亲(除了苏瑾这个“远房侄孙女”),医院和学校方面经过协调,给她安排了一个相对清闲的去处——担任萧玉甯所在的七栋女生宿舍的宿管阿姨。

这个安排,一方面解决了崔嬷嬷的出院安置问题,另一方面,也方便她和萧玉甯(苏瑾)互相照应。当然,对外宣称的是,考虑到苏瑾刚经历落水意外,身体虚弱,特意安排一位“亲戚长辈”在身边照顾。

于是,这位曾经在南梁皇宫里掌管着公主起居、调度着数十名宫女太监、谨言慎行、深谙宫廷生存法则的崔嬷嬷,便摇身一变,成了南都大学女生宿舍楼里一位负责看门、登记、分发邮件、以及……唠叨学生们的宿管阿姨。

这个身份的转变,对崔嬷嬷来说,同样充满了巨大的冲击和挑战。

她依旧听不太懂那些叽叽喳喳的女学生们口中冒出的各种新词汇(什么“YYDS”、“emo”、“摆烂”之类)。她依旧对那些会自动开关的玻璃门、能将人瞬间运送到楼上的“铁笼子”(电梯)、以及学生们手中那个无所不能的“摄魂匣”感到敬畏和恐惧。她依旧觉得这里的食物粗鄙难咽,衣服暴露不雅,女孩子家家的晚归晚起、不修边幅成何体统。

但与最初的惊恐不安相比,她渐渐地……开始适应了。

或许是因为宿管的工作相对简单清闲,不需要面对太多复杂的人际关系;或许是因为每天都能看到公主(虽然现在叫苏瑾),让她有了主心骨;又或许是……人类强大的适应能力本身就在发挥作用。

崔嬷嬷开始学着使用门禁系统,虽然经常按错按钮;她开始尝试着理解那些快递包裹上的奇怪文字和数字,虽然常常把收件人搞混;她甚至在林小满和萧玉甯的帮助下,学会了使用一个专门给老年人设计的、按键超大的“老人机”,虽然只会用它来接听萧玉甯偶尔打来的电话。

更重要的是,她那颗在宫廷里浸淫了一辈子、习惯了察言观色、操心劳碌的心,似乎又找到了新的“用武之地”。

她开始将宿舍楼里的这些女学生们,当成了她需要“照顾”和“管教”的对象。

“哎!这位姑娘!这都什么时辰了才回来?女孩子家家的,晚上少在外面疯跑!”她对着晚归的学生皱眉。

“你们几个!又点那劳什子的‘外卖’!那东西油腻得很,哪有自己做的干净?小心吃坏了肚子!”她看着外卖小哥送来的餐盒,连连摇头。

“瞧瞧你们这屋子!跟遭了贼似的!衣服乱扔,东西乱放!姑娘家的闺房,怎能如此邋遢?!”她偶尔上楼检查卫生(其实是想去看看公主),看到某些宿舍的“惨状”,忍不住开始唠叨。

“还有你!成天抱着那个‘摄魂匣’傻笑!眼睛还要不要了?有那功夫,多看看书,学点针线女红不好吗?”她对着沉迷手机的学生痛心疾首。

她的这些唠叨,起初让学生们觉得有些烦,觉得这个新来的宿管阿姨管得太宽、太“古板”。但渐渐地,大家发现,这位崔阿姨虽然嘴碎,心肠却不坏。她会默默地帮晚归的同学留门,会提醒大家天冷加衣,会把无人认领的失物仔细收好,甚至还用她那粗糙的手艺,偷偷给几个相熟的女生缝补过裂开的衣服……

她就像一个来自遥远过去的、严厉又慈祥的祖母,用一种笨拙而执拗的方式,关心着这些在她看来“不懂事”的“小丫头们”。久而久之,学生们对她的态度也从最初的不耐烦,变成了几分敬畏和……亲近。甚至有人开始模仿她那带着古风的腔调说话,开玩笑地叫她“崔嬷嬷”。

崔嬷嬷自己,似乎也在这种全新的“主仆关系”(在她看来,这些学生都是需要她操心的“小主子”)中,找到了一种奇特的价值感和归属感。虽然她依旧想念南梁,依旧为皇帝和太子的安危担忧,依旧不理解这个世界的种种怪现状,但至少,她不再像最初那样惶惶不可终日了。

她甚至开始尝试着融入。她会跟着电视里播放的养生节目学打太极拳(虽然动作怎么看怎么像宫里的某种仪仗舞步),会饶有兴致地看那些家长里短的“连续剧”(虽然常常把里面的情节和宫斗戏码联系起来),还会颤颤巍巍地学着使用那个会发热的“电水壶”烧水泡茶(虽然她总觉得不如炭火煮出来的有味道)。

当萧玉甯偶尔去看望她,给她带去一些她或许能吃惯的糕点(用手机App在一家据说很正宗的“中式点心铺”买的),并告诉她自己入围了调香大赛复赛、即将要去京城时,崔嬷嬷先是激动地拉着她的手念叨“公主就是厉害”,随即又开始喋喋不休地叮嘱:

“京城?那可是天子脚下!比这里人更多、更杂!公主您可千万要小心!出门在外,财不露白!晚上早些回来!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尤其是那些油头粉面的小子……”

萧玉甯听着嬷嬷这熟悉的、带着浓浓关切的唠叨,心中既温暖又好笑。看来,无论身处哪个时空,无论身份如何变化,她的这位乳母,永远都是那个为她操碎了心的崔嬷嬷。

只是不知道,当嬷嬷念叨着“天子脚下”时,她心中的那个“天子”,究竟是南梁的父皇,还是这个时代地图上那个遥远而陌生的名字?

或许,连她自己也分不清了吧。

就如同她自己一样,在这光怪陆离的新世界里,一边努力地学习、适应、挣扎求存,一边又顽固地守护着那些来自过去的记忆、习惯与烙印。

旧山河虽已远去,但那印刻在灵魂深处的痕迹,却如同这方寸屏幕上的二维码,无论外在如何变化,其内在的“信息”与“根源”,终究是难以磨灭的。

而前方的路,无论是去往那个现代的“京城”参加比赛,还是寻找那条渺茫的归家之路,都需要她带着这份独特的“印记”,继续勇敢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