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南梁香事动京城
实验室里，那缕由萧玉甯（苏瑾）亲手点燃的、略显滞涩却韵味悠长的“芸窗清供”线香青烟，仿佛一道无形的桥梁，悄然连接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空气中弥漫开来的那股古朴沉静的香气，不仅慰藉了她颠沛流离的心，也如同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秦岳教授的心湖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秦岳缓步走到实验台前，目光落在那个盛放着线香的简陋玻璃皿上，又转向正闭目凝神、仿佛沉醉其中的萧玉甯，眼神复杂难明。
“这是……你做的？”他开口问道，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萧玉甯被他的声音惊醒，连忙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秦岳，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想要将那线香藏起来，但已然来不及。她有些局促地点点头：“是……学生……随意试制，不成敬意，让先生见笑了。”
“随意试制？”秦岳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这香气……很特别。不同于市面上任何一种熏香或香水。古朴、沉静，带着一种……书卷气。若真是‘随意’之作，那你的天赋未免也太惊人了。”
他的话语看似赞扬，却字字句句都在暗示他看穿了她的“不寻常”。萧玉甯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发烫，不知该如何回应。
幸好，秦岳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他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仔细品味那香气，然后话锋一转，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似乎……对香很感兴趣？不仅仅是制作，还有其背后的文化和历史？”
这又是一个试探！萧玉甯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只能强作镇定：“略……略感兴趣罢了。觉得……古人的生活雅趣，颇值玩味。”
“哦？那你可知，最近京城……我是说首都，将要举办一场全国性的调香大赛？”秦岳抛出了一个重磅信息。
“调香大赛？”萧玉甯一愣。她这几日虽然也通过手机了解到一些现代的信息，但大多集中在历史、文化和基础知识方面，对于这种“时下热门”的赛事活动，还未曾留意。
“是的。”秦岳点点头，目光落在她脸上，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由国家香料香精化妆品工业协会和几个大的香氛品牌联合举办，旨在发掘优秀的调香人才，推动国内香氛产业的创新发展。据说规模很大，奖金也很丰厚，而且……获奖作品有机会被知名品牌看中，投入市场。”
全国性的大赛？发掘人才？推动产业？投入市场？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像一道闪电划过萧玉甯的脑海！
她正愁如何将自己的制香技艺转化为生计，如何让那些失传的南梁香事重现于世，这……这不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吗？！
如果能在这场大赛中脱颖而出，不仅能解决她的经济困境，更能让她的才华得到认可，让那些真正蕴含东方智慧与美学的香品，有机会被更多人认识和接受！甚至……她或许能借此机会，为南梁的文化正名，反驳那些史书上的不实记载！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激动起来，眼中迸发出难以抑制的光彩！
秦岳将她这瞬间的激动和渴望尽收眼底，心中了然。看来，这个“调香大赛”的消息，正好击中了她的某个“兴趣点”，或者说……“需求点”。
“怎么？有兴趣参加？”秦岳故作随意地问道。
萧玉甯的心脏怦怦直跳。参加？她当然想！可是……她有资格吗？她现在只是一个顶着“苏瑾”身份的学生，没有任何资历和背景。而且，她的制香方法和理念，与这个时代主流的调香体系（大多基于西方化学分析和香精原料）格格不入，会不会被视为“异类”？还有，她的那些香方，一旦公开，会不会引来更多的质疑和麻烦？
她的脸上阴晴不定，写满了犹豫和挣扎。
秦岳看着她，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他知道，这个决定对她而言，意义重大。
过了许久，萧玉甯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抬起头，迎向秦岳的目光，眼神中带着一丝豁出去的决绝：“先生，学生……确实有些兴趣。只是不知……这大赛有何规矩？学生这般……毫无根基之人，也能参加吗？”
“当然可以。”秦岳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语气笃定，“这次大赛的主题之一就是‘寻根溯源，守正创新’，鼓励挖掘传统香文化，也欢迎有独特理念和技艺的新人参与。报名不设门槛，只需要提交一份作品和相关的创作理念说明即可。”
“寻根溯源，守正创新”？这个主题……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
萧玉甯的心彻底活络了起来。“那……作品有何要求？是线香、香膏，还是……此地流行的‘香水’？”
“形式不限。可以是传统的熏香、香丸、香膏，也可以是现代的香水、香氛蜡烛等。关键在于香气本身的品质、创意和文化内涵。”秦岳解释道，“初赛是提交样品和文案，通过后会进入复赛，可能需要现场制作或答辩。”
提交样品和文案……现场制作或答辩……
萧玉甯默默记下这些关键信息。看来，她不仅要能做出香品，还得能说清楚这香品背后的“道理”和“故事”。这对她来说，既是挑战，也是机遇。她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阐述真正的古法制香理念，驳斥那些对传统香事的误解。
“报名截止日期是什么时候？”她追问道。
“下个月十五号。”秦岳回答，“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你准备了。”
一个月……时间不算充裕，但也不算太紧迫。她需要尽快确定参赛的作品，完善香方，寻找更合适的材料，改进制作工艺，还要……学习如何撰写这个时代人能看懂的“文案”。
挑战巨大，但她的眼中却燃烧起熊熊的斗志。
“多谢先生告知。”萧玉甯郑重地向秦岳行了一礼（虽然依旧有些不伦不类，但诚意十足），“学生……定会全力以赴。”
看着她眼中那重新焕发出的、混合着紧张、期待与坚韧的光芒，秦岳微微颔首，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自己将这个消息告诉她，或许会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机遇，但也可能将她推向更汹涌的舆论漩涡。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因为，他实在太想知道，这个来自“过去”的灵魂，究竟能在这个全新的时代，绽放出怎样的光彩。他也隐隐期待着，她能借此机会，为他所研究的那个时代，带来一些……鲜活的、不一样的色彩。
“需要什么帮助，可以跟我说。”秦岳最后留下一句话，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台。他知道，过多的干预反而会引起她的警惕。他只需要提供一个舞台，然后，静静观察。
接下来的日子，萧玉甯的生活重心发生了明显的倾斜。图书馆依旧是她每日必去之地，但她查阅的资料，除了历史文献，更多地转向了植物学、化学、香料学以及……市场营销和品牌策划！她甚至开始研究那些知名香水品牌的历史、理念和经典产品，试图理解现代香氛产业的运作逻辑。
宿舍和秦岳的实验室（她后来又厚着脸皮去了几次，秦岳都默许了），则成了她秘密的“制香工坊”。她一次次地尝试着用有限的现代材料去复刻记忆中的古方，一次次地在失败中摸索、调整。
她发现，完全照搬古方是行不通的。许多关键香料的缺失或品质差异，使得香气总是差了那么一点韵味。她必须“创新”！她开始尝试用一些现代常见的、价格相对低廉的天然香料（如薰衣草、迷迭香、柑橘类精油等）去辅助或替代古方中的某些成分，试图在保留古韵的基础上，融入一些更符合现代审美的元素。
她也开始更深入地研究现代的提取和制作工艺。虽然她依旧觉得化学萃取不如古法蒸馏、浸渍来得醇厚，但也不得不承认其高效和精准。她尝试着将古法炮制与现代精油、纯露相结合，试图取长补短。
这个过程充满了艰辛。她常常为了寻找一种合适的替代香料而翻阅大量资料，为了调整一个微妙的比例而反复试验到深夜，为了克服工具的限制而绞尽脑汁。她的手指被研杵磨出了薄茧，她的衣服上总是沾染着各种草木粉末和精油的气味，她的睡眠时间被大大压缩……
但她从未感到如此……充实和充满希望。
每一次失败，都让她对材料的特性有了更深的理解；每一次小小的成功，都让她离目标更近一步。当她终于能用现代材料，相对稳定地制作出几款虽然与古方尚有差距、但已颇具神韵的香品时（比如改良版的“芸窗清供”线香、加入了柑橘元素的“冷泉漱玉”香膏、以及一款以白兰花为主调的“月下素心”香露），她知道，自己离那个调香大赛的舞台，又近了一步。
她独特的制香理念和初步成果，也开始在极小的范围内引起了一些关注。
比如，林小满就成了她忠实的“小白鼠”和头号粉丝。她对萧玉甯捣鼓出来的那些“古香古色”的香品爱不释手，每天都要缠着她要一点香膏涂抹，或者在宿舍里点上一支线香。她还常常将萧玉甯的“作品”拍照发到朋友圈或小群里炫耀，引来不少同学的好奇和询问。
“苏瑾做的香膏太好闻了！淡淡的花香，一点都不腻！”
“哇！这线香的烟好好看！像跳舞一样！什么味道的？”
“苏瑾还会制香？太厉害了吧！卖不卖啊？”
甚至连偶尔来串门的、对香水颇有研究的学姐，在闻过萧玉甯的香品后，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这味道很特别啊！有点像那些很贵的小众沙龙香，但又更……内敛、有韵味一些。是你自己做的？用的什么原料？”
面对这些好奇和询问，萧玉甯都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多做解释。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张扬的时候。她需要更完美的作品，更充分的准备。
而那位秦岳教授，虽然没有再主动“骚扰”她，但萧玉甯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从未离开。她去实验室时，他偶尔会“路过”，看似随意地问一句“进展如何？”，或者在她遗留在实验台上的半成品香料前驻足片刻，眼神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他甚至有一次，在她抱怨某种香料品质不佳时，“恰好”提供了一小瓶据说是他从某次考古发掘附属品中分离提纯出的、品质极高的“古法檀香油”，让她得以窥见顶级原料的风采。
这一切，都让萧玉甯更加确信，秦岳对她的“兴趣”，绝非仅仅是师生情谊或学术好奇那么简单。他在观察她，研究她，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引导和帮助她？
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疑问如同一个悬念，始终萦绕在萧玉甯心头。但眼下，她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深究。调香大赛的报名截止日期越来越近，她必须全身心地投入到作品的准备之中。
她选定了那款经过改良的“芸窗清供”线香作为参赛作品。这款香最能代表她的理念——既有古韵传承，又有现代创新，且意境清雅，适合书房静室，符合大赛“寻根溯源”的主题。
她反复调整配方，寻找更好的材料替代方案，改进制作工艺，力求在现有条件下做到最好。她还开始学习撰写“创作理念说明”，试图用这个时代的语言，阐述这款香背后的文化内涵、香方寓意以及她所理解的“东方香韵”。
灯下，少女的身影略显单薄，却异常专注。指尖沾染着草木的芬芳，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期冀。
一场名为“南梁香事”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它的起点，就在这小小的大学宿舍，以及那个充满秘密的实验室里。
京城，那个汇聚着无数目光与梦想的舞台，正在等待着她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