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1章 元九的“戏”,话本子的功劳
听雨楼位于沈府庭院的最深处。
昔日林曼还在时,沈国拥为了讨她欢心,在塘中种满了荷花。现今听雨楼荒废已久,不仅满塘荷花不再,即便枯叶残荷也是少见。
元九将火折子牢牢地攥在手中,恨不得将眼睛睁再大些,生怕一不小心栽进池子里,摔个狗啃泥。
“夜半子时,我都已经到了,你再躲在暗处不露面,我可就打道回府了!”元九压低嗓音说。
见没人回应,作势要走,却听身后传来沙沙声,旋即一个身影立在墙头,手中抱着一把剑,站在院外大树的暗影中。
虽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这四周,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淡漠死寂感……
“史泽,怎么就你一个人?三哥没来?”元九有些诧异。
其间,还打了个饱嗝。
今晚,不知道有什么喜事儿,夙音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又是糖醋排骨,又是红烧肉的,拢共十道菜,吃都吃不过来,这肚子,撑得和什么似的。
史泽抱着剑,略有不满地往边上挪了挪:“主子这几日去了锦官城,让我这几日盯紧些,别出乱子。”
这后半句话,明显是故意说给元九听的。
不似安抚,更似警示。
“要我说,一个没有实权的世子而已,与其在这苦耗,不如趁这个机会,和我一道离开京都,”元九意有所指。
话音刚落,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刀剑出鞘的轻响。
元九咽了咽口水,连忙讨饶:“错了错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主子说了,等你伤好,就送你离开京都,另外,这是景周配的药,你记得吃。”
说着,史泽从怀中掏出一个棕色的小瓶子丢给他。
“景周的药,”元九眸色一深。
这药能到他手上,是不是就能证明,这几日他也在京都……
“史泽,你今日只为送药?三哥难道没有其他交代给你的?”元九问。
奇怪!实在奇怪!
按照之前的做派,难道不应该现在就勒住他的后脖颈,将他塞进马车,即刻驱离京都吗?
为什么还要等伤好以后……
“没有,”史泽回。
元九满脸黑线……
没了?
就这?
又这死出—
元九张口还打算再问些什么,却听见长廊传来一阵错落的脚步声。他来不及细想,匆忙择路之际,扭头,身后早已空寂无人。
“跑得真快,”他苦笑,“那我怎么办?”
好好的后院,设了亭子却不种荷花,这一览无余的地方,他除了跳泥潭别无他法。
此时的沈梨已然站在元九的身后,“说吧,谁派你来的?”
元九斜倚在柱子旁,抬头望月,强装镇定道:“姊姊,你看,今日月色可真美。”
沈梨抬头,眼神逐渐迷离。
眼下乌云密布,哪儿来的月?
“小元九,别装了,我刚才都看见了,你最好和我坦白,否则,今晚我就要送你去睡大街了哦,”沈梨微微俯身,眼波流转,口中的话语却透着森森寒意。
元九两眼汪汪,扑通一跪,“姊姊,我错了。”
“你知道我的,不爱听废话,你最好长话短说,”沈梨捏了捏他的小脸蛋,语气中带着几分罕见的温和。
可她越这样,元九越觉得害怕。
在他眼中,沈梨的性子和他那三哥一般无二。
一开始将话挑明,言辞再犀利,手段再狠绝,也不过是纸做的老虎,吓唬人而已,可一旦,用温柔的声调,说着最狠绝的断言,那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姊姊,是我的兄长找到我了,刚想派人接我回去,我不肯。”
元九轻轻拽了拽沈梨的裙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沈梨仄了仄眉头,伸手扶他起来,“本来就长得不好看,再哭,可就更丑了。”
“真的很丑吗?”元九紧咬着下嘴唇问。
沈梨犹豫了半晌,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下,眼泪更收不住了……
“你再哭,不用等你兄长接你回去,我现在就可以把你送出去,”沈梨面不改色地说道。
不是威逼,不是恐吓,沈梨真的很认真的在考虑这件事情。
他若有去处,与其将他放在身边,倒不如送他回去。
“可我兄长待我不好,”元九抽泣道,“他在京都虽未达人中龙凤之列,却也堪堪立足。此次进京,我虽说是来投靠他的,但如今他身居高位,对我,早没了昔日兄弟间的深厚情谊,取而代之的,是猜忌,是防范。”
“所以呢?”
“所以……”元九埋头苦想,“所以祖母得知我在京都,叮嘱兄长务必将我速速接回。但我一个外姓子,兄长早已将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现下,我在沈府也有了差事,与其回去,宁愿就在此处。”
“……”
元九抬了抬眼皮子,察觉到沈梨仍旧不露声色,他努力挤出几滴眼泪,哑着嗓子哭诉道:“姊姊,你要相信我,我……”
“我可是困了,你要是还想继续哭,我可不管你了,我得回去睡了,”沈梨装模作样地打了几个哈欠,慢悠悠地往回走。
元九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她无从辩驳。
但有一点她能确定的是,他和何玉莲之间,目前还没有什么交集。
否则,她去赌坊的消息,早就传到了何玉莲的耳中,今日回府,必然不会被她这么轻松躲过。
至于这小子,今日他说得这番话,到底是真是假……罢了罢了,再留他几日。
“姊姊,我同你一道回去,”元九把眼泪一擦,连忙追了上去。
心里却暗喜:还好看了藏书楼中那些话本子,虽然只能临时抱抱佛脚,但现在看来,还是有点用处的。
“姊姊,明明听雨楼这么好看,为什么后院的这个角落这么荒凉?”元九摇了摇她的手问。
沈梨睫毛一颤:“昔日,这里所见之处皆是荷花。没关系,过两日,我让你的音音姐,将这里种满荷花,待来年这个时候,就能看到了。”
“好,”元九点头,沉默片刻后,终是涩声提问,“姊姊,这里离厢房这么远,你怎么找到我的?”
沈梨长舒了一口气,无奈道:“我喝的那杯茶里,你掺了酒,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喝出来了?”
“酒味特别浓。”
“可音音姐说,你不会喝酒……”
“……”
“呜呜呜,音音姐骗我!”
“……”
沈梨苦涩一笑。
风沙迷眼,她忙伸手去接,却发现早就滑落脸侧。
眼泪,竟是苦的。
“要保密哦,”沈梨笑叹,“你的音音姐姐没有骗你,她是真不知道。”
现在的沈梨,别说喝酒,就连酒的滋味都没有尝过。
可偏偏,楼枭养在楼中的沈氏嫡女沈梨,却是日日酒中仙。
一开始的她,还能尝出酒的苦味,可如今,别说苦味,就是烈酒入喉,也难有滋味。
世人都说醉了,就离愁远了,可如今的她,已经喝不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