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做义父，在心中
倾耳听了片刻，院里没传来半点动静。
只有一直未曾停歇的蝉声，以及掺杂其中的些许虫鸣，向陈拙证明着他并未失聪。
灯火通明的屋里，也没有人影闪动。
陈拙伸手入怀，紧紧地攥了攥割漆刀的刀柄。
深吸一口气，将手抽出，在衣襟上抹了把手心的汗。
而后目光坚定地推开了院门。
来到屋门口，陈拙又高声唤道：“义父？”
在没听到任何动静后，咬牙推门。
门没栓，一推即开。
异样的气味，扑面而来。
陈拙环顾四周，厅堂内没有半个身影。
无数个青铜烛台上的烛火欢呼跳跃着，将整个厅堂照的大亮。
饶是来过无数次，陈拙还是不由再次腹诽，真奢侈！
普通人家连油灯都舍不得点！
升任漆园吏时，陈拙还幻想过自己未来也会点上满屋子烛台用来照明……
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义父？”
“义父……”
陈拙迈步向内屋走去，一边走一边轻唤着。
这也是为防万一。
若是那胖汉没得手怎么办？
若是那胖汉的线香不管用怎么办？
以关心的名义进屋，事若不成，顶多也就是挨顿训而已。
进了屋，陈拙便看到那雕花镂空的床上，叠着两个白花花的身子。
这是个什么造型啊？
陈拙一时间看傻了眼。
待回过神，走近一看，便见老漆吏就直挺挺地趴在那，身下是那自己名义上的小娘。
此时，她早已被压的面色发紫，面带痛苦死去多时了。
早就听说修仙者的身子可达千斤重……
看这便宜小娘的死相，可知所言非虚。
而且，老漆吏平日看上去老态龙钟的，没想到身上皮肤竟是丝毫不见松弛迹象，甚至连个老人斑都没有。
陈拙默了默，随之眼神一冷。
直接抓起了老漆吏的头髻，掏出怀中刀，就往那脖子上抹！
本以为会鲜血四溅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竟是只破了一层皮儿！
修仙者恐怖如斯！
更恐怖的是，那老杂毛竟睁开了眼！
陈拙直接吓了个三魂出窍，手中刀“哐啷”掉地。
“义……义……义……义父……”
老漆吏睁开那浑浊双眼，在经过少许迷茫后，瞬间变得清澈明亮了起来。
“你这畜生，要干什么？！”
有气无力的质问，吓得陈拙直接不知所措。
“我……我……我……”
魂不附体吭哧了半天，陈拙却是忽地发现，老漆吏只是歪头对着自己怒目而视，身子却是趴在便宜小娘的尸体上动也不动！
他当即便想起了胖汉所说，那线香的作用——四肢无力，六神失守！
就是当下老杂毛的这个状态？！
陈拙顿时不怕了。
爬起身来拿起刀，咬牙切齿道：“老杂毛，你也有今天！”
老漆吏也是发现了自己的状况，见陈拙持刀向前，眼神瞬间变得惊恐，“你要干什么？！”
“我……可是你义父啊！”
陈拙二话不说，拿着漆刀就往这老杂毛的脖子上割。
他的手腕本能地向右偏转三分，这是割漆的标准角度。
有时候刀忘了磨，老漆皮也是一刀割不开，就得两刀、三刀、四刀……
反复的割磨！
“我儿，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啊！都好说啊！”
“咱可以寻个别人，去替你运粮……”
“为父教你修仙好不好？我有得到灵根的门路啊！”
“你先把刀放下！”
“爹带你升官！哪怕是一曹掾史，爹也有人脉啊！”
老漆树的皮割破后，生漆会缓缓流出。
但人颈被割开后，鲜血却是直接喷涌！
陈拙有些害怕。
但那老杂毛还在说话，他只能继续割。
“儿啊快住手！”
“我有家传秘术，也可以传你……”
陈拙已然红了眼，机械性的割着，甚至忘了自己在干什么。
老杂毛逐渐说不出话来了。
只能“嗬嗬”的出着气，像是个破了的风箱。
后来，又像是孩童拽着根破弦子扯出来的刺耳杂音。
不知过了多久，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陈拙这才恍然回了神。
望着眼前被割了一半的颈子，胃里一阵翻涌。
转身，大吐特吐了起来。
直到胆汁都吐了出来，直吐到胃里空空荡荡的再无半点东西，这才有所好转。
扶着床柱勉强站起身的陈拙，对着那仍旧保持趴着的姿势，耷拉着头一动不动的老杂毛，咧嘴一笑。
“让你阴老子！”
“这就是下场！”
缓过劲，恢复了些许气力后，陈拙径直离开，一秒不想多待。
脚发软地走出了院门。
陈拙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心头一阵坦荡，念头无比通畅。
痛快！
“儿啊，你可真狠心呐！”
一道突兀的感叹在耳边响起，让陈拙寒毛乍立，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是老杂毛的声音！
陈拙慌忙四下环顾……
寂静夜晚，空无一人。
绝不是幻觉，那声音就是有人在耳边低语！
怎么回事？！
难道是老杂毛化作了鬼？！
“唉！爹不怨你，是爹对你不住……”
又是一道突兀的声音于耳边响起。
陈拙的心底一片寒凉。
这真真切切是老杂毛的声音！
虽说这些年从未见过鬼，但修仙世界有鬼很合理啊！
“在哪？出来！”
心脏狂跳的陈拙忍不住大吼。
伴随着这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喝，他彷佛真看到了老漆吏的身影。
一处充斥着茫茫白雾的空间中，有三根高耸入云的土灰柱台。
其中一根柱台上，老漆吏垂手而立。
不知为何，陈拙对其竟看得十分真切，连根毫毛都看得清晰！
“儿啊，为父也不知这是哪儿……”
台上的老漆吏也是面带疑惑。
而陈拙却看到对方的身周，漂浮着诸多光球。
视线看去，便会得到一段相关信息。
——【望气术：暂且只修得些皮毛的家传法门。】
——【髹漆法：此生于髹漆一道所掌握的技巧。】
——【纳灵诀：修仙第一境，纳灵境的修行功法。】
……
陈拙有种感觉，这些光团他可以任选其一，得到便可将其中所含之法融会贯通，瞬间达到老漆吏生前所能达到的水平。
那感觉就像饭到嘴里就知道吃那般，生而知之，虽不知从何而来，但先前的惊吓已然转为了惊喜。
此刻的他已然明了，这是系统的功能！
二十年了！
终于是发现系统的能力了！
并非好感系统！而是汲取系统，或者说是继承系统！
可以得到死者生前能力……
简直逆天！
二十年来，他见证了无数生死……
只有这老杂毛进了系统，可见是与那好感度有直接关系！
至于如何触发他人好感，还得继续摸索……
但他已然看到了一个逆天改命的大门正在向自己敞开！
先选技能吧。
陈拙迫不及待的想要选一个光团，试试系统对“融会贯通”的定义。
盯着一堆光团，又不由犯了难。
选什么呢？
自己没灵根，修仙功法选了也没用。
左思右想，觉得髹漆之法不错。
髹漆，就是涂漆、刷漆的意思，乃是漆器工艺中的一种技艺。
学会髹漆，便意味着可以制作简单漆器。
这可比割漆挣钱多了！
“不可！”
就在陈拙生出选择髹漆之法的念头时，老漆吏赫然开口。
“学望气术！”
老漆吏激动道：“此乃我家传绝学，学之受益无穷！”
若是在老杂毛死之前说这话，陈拙肯定认为他没憋什么好屁！
但亦如知晓光团代表着汲取、继承那般，他能感觉到，站在柱子上的老杂毛，是真心在为自己着想。
但，家传的就是最好的吗？
髹漆多赚钱呐……
只要自己有了钱，进可买个一官半职，退可吃喝不愁衣食无忧。
“没志气！”
老漆吏捶胸顿足，吹胡子瞪眼。
“你以为你赚了钱就能谋权位？”
“你以为手里没权能留得住财？”
“为父能有如今地位，靠的就是这望气术！虽然髹漆赚钱，但望气才是老夫人脉关系根深蒂固的根本原因。”
“想送礼，也得看对方收礼是否办事！想维系人情，也得看对方值不值得维系！”
老漆吏负手望天，“有了望气之术，便可一眼看穿！”
陈拙有点儿无语。
老漆吏居然能听到他的心声？有点离谱！
这破系统，连保证自己的隐私都做不到？
不过，任由老漆吏将那望气术说个天花乱坠，陈拙还是想选髹漆法。
毕竟，那望气术是修仙者的手段。
而自己连个灵根都没有，不能修仙，一切都是扯淡！
“灵根可以种啊，我的儿！”老漆吏恨铁不成钢，“为父生来亦无灵根，乃是为吏五年时，上官赐下的。”
“况且，望气术即便没有灵气，亦可使些皮毛手段。”
“什么？！”陈拙震惊。
灵根居然还能后天生成？！
老杂毛临死前的挣扎言语，竟是真的？！
他不由得激动。
修仙有望了！
“为父所擅之技，唯有望气术最耗时间与精力。”
“我儿既得天地造化，触之即悟，务必要选此法啊！”
陈拙动摇了。
而且，这老杂毛竟然连系统的功能都了解！
“我萧家先祖能成就声著万载的相国，凭的便是这望气之术！此术，使先祖识得高皇帝之龙气，甘于纡尊辅佐；又识得那韩信兵仙之气，方有了月下追贤之故事！”
“儿啊，生前龌龊不提，当下为父必然不会坑害于你！”
闻言，陈拙忽地愣在当场。
你说什么？
萧相国？
高皇帝？
韩信？
不是说修仙世界吗？
今夕何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