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金缮裂痕

修复室的恒温系统发出垂死般的嗡鸣时，苏瑾正用鹿皮擦拭那台崭新的多光谱扫描仪。陆沉送来的德国设备泛着冷金属光泽，操作界面跳动的德文让她想起那人说话时喉结滑动的弧度。

“苏老师还不下班？“小唐抱着保温杯从暗处探头，“气象台说今晚有雷暴...“

话音未落，顶灯突然爆出青紫电光。黑暗如宣纸吸水般漫过宋代青瓷展柜，苏瑾踉跄扶住唐代菱花镜时，镜面映出身后人影——陆沉倚着元代青花大罐，指尖烟头明灭如故宫地宫的长明灯。

“陆总改行当门神了？“她反手扣住工作台上的剔红雕漆镇尺。

男人低笑震落窗棂积尘：“我来取落在鎏金香炉里的U盘。“脚步声碾碎满室寂静，“里面存着您上周修复越王勾践剑的激光数据。“

惊雷劈开夜空，刹那白光里苏瑾看见他腕间的珐琅表针逆时针颤动。二十年前那个雨夜，父亲在电话里最后的喘息与此刻雨声重叠：“...承尊器暗格里...“

“小心！“

陆沉突然扑来，带着雪松香气的西装裹住她滚落在地。明代铁力木博古架轰然倾倒，元青花梅瓶擦着发梢碎成齑粉。苏瑾的掌心贴在他衬衫第三颗纽扣位置，指腹下传来机械齿轮转动的微颤。

“陆总心跳得不像活人。“她抽回手时，白玉镯磕到他皮带金属扣。

“苏小姐摸的是怀表。“他撑起身子，鎏金怀表链缠上她旗袍盘扣，“1908年溥仪赠予英国公使的那只，去年在佳士得拍了380万英镑。“

应急灯亮起时，苏瑾发现两人正躺在《瑞鹤图》全息投影里。北宋的鹤群穿过他们交叠的身体，陆沉睫毛在虹膜投下栅栏般的阴影：“您父亲当年也在这幅画前摔碎过茶盏。“

她猛地攥紧他领带：“你怎么知道...“

警报器突然尖啸，恒温箱液晶屏浮现乱码。陆沉变魔术般摸出个汝窑天青釉香盒，盒盖开启瞬间，修复室弥漫起奇异的沉香味。苏瑾瞳孔收缩——这正是师父临终前紧攥的物件，边缘还沾着景德镇高岭土的血色。

“闻出来了？“他将香盒举过她发顶，“这是用南海沉香、马钱子和氰化物调制的'往生香'，令师肺泡里残留的正是...“

骤雨拍打玻璃幕墙，陆沉的声音被雷声碾碎。苏瑾抄起清代黄杨木算盘劈向他肩颈，却在触及皮肤时僵住——他锁骨下方露出的半幅刺青，正是师父书房那卷《营造法式》缺失的扉页图腾。

“你究竟是谁的人？“算盘珠迸裂如乱玉。

陆沉握住她颤抖的手腕按向自己心口，皮肤下传来机械装置的嗡鸣：“我是宣和七年冬，宋徽宗赐给郓王赵楷的那台青铜浑天仪。“他唇角的讥诮突然凝住，“或者说，是它被熔毁时逃逸的一缕执念。“

闪电再次照亮修复室时，苏瑾看清他虹膜中流转的鎏金纹路——与那日多光谱扫描仪下的《瑞鹤图》题跋如出一辙。她忽然想起父亲失踪前夜，在书房反复摹写的正是那句“清时有味是无能“。

“想要答案？“陆沉将瑞士军刀拍在生漆台上，刀柄星图与故宫角楼投影重合，“明晚子时，带着X射线衍射仪去杨树浦发电厂遗址。“

他消失在安全通道的红光中后，苏瑾在刀鞘夹层摸到半枚带铜锈的虎符。对着紫外线灯，符身显出血书小楷——正是父亲笔迹：“故宫地宫东北隅，开棺验骨。“

窗外陆家嘴的霓虹突然集体熄灭，整座城市陷入史前般的黑暗。苏瑾握紧虎符，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与二十年前故宫地宫开启时的青铜铰链声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