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明堂烬（武周天授二年）

一

金銮语

明堂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像极了蚩尤战死那夜阪泉之野的霜。我赤足踏过殿前玉阶，阶缝里渗出的血水沾湿了素纱裙裾——那是三千工匠筑造天枢时碾碎指骨渗出的髓液，在石板上凝成句句谶语：“万国颂德，白骨载舟。“

“圣女可知，这殿前瑞兽口中含的并非夜明珠？“武则天的声音自九重帘后传来，珠帘碰撞声如异种祭司的骨笛，“是当年徐敬业叛乱时，哀家命人剜下的七万只右眼。“

金丝楠木梁上垂落的绡纱突然燃起，映出她脊背上蠕动的夔龙刺青。那龙爪按着的不是玄龟，而是具蜷缩的婴尸，脐带连着阿尔法幼体张开的巨口。我握紧轩辕剑的手微微发颤，剑柄Ω符号灼得掌心发烫：“陛下用九黎血脉养蛊时，可曾听过'烛龙睁目为昼，闭目为夜，却照不亮人心沟壑'？“

女帝轻笑，腕间玉镯碰撞出《秦王破阵乐》的调子：“好孩子，你该谢哀家。若非用这些愚民的骨血温养，你族人的魂魄早被阿尔法嚼成齑粉。“她指尖轻点，十二扇描金屏风应声而开，露出后面三千口青铜鼎。每口鼎中皆泡着具引路人的尸骸，心口插着的短剑上刻着“天命所归“。

二

市井谣

穿过燃烧的东市时，坊墙上的告密铜匦正渗出黑血。几个胡商抱着镶满宝石的《大云经疏》奔逃，经文夹页里抖落的却是人皮制成的告密信。酒肆旗幡在热浪中翻卷，露出背面墨迹未干的童谣：“周唐改易寻常事，最苦西市骨作柴。“

“小娘子快逃！“卖胡饼的老叟突然拽住我衣袖，他推车下藏着个浑身生满铜绿的孩童，“昨夜金吾卫抓了整坊的乞儿，说要用童男童女炼'万寿丹'...“话未说完，支摊的竹竿突然爆裂，里面竟藏着根刻满殄文的测影铜表。表盘上的晷针正指向老叟眉心，在他额间烙出“谋逆“二字。

我挥剑斩断铜表，表芯滚出颗青灰色的眼珠——与明堂瑞兽口中含着的别无二致。孩童突然张口，喉间传出酷吏来俊臣的嗓音：“圣人有云：'野有饿殍，方显仓廪之实；狱多冤魂，始见尧舜之明。'“说罢浑身铜锈炸开，化作万千食尸蛊扑向逃难人群。

三

九黎咒

玄奘译经的慈恩寺已成火海，大雁塔尖的鎏金宝顶熔成赤红铁水，在《大唐西域记》的石碑上浇铸出新偈：“佛法无边，不渡穷鬼；轮回有道，只纳金银。“我踏着烧焦的贝叶经冲入地宫，却见释迦佛像掌心托着的不是莲台，而是颗跳动的机械心——正是浑天仪丢失的枢轴！

“圣女来迟了。“佛像背后转出个戴昆仑奴面具的侏儒，他手中《推背图》的绢帛竟是用人发编织，“袁天罡早算到今日，特留谒语：'金乌沉洛水，玉铃葬明堂。'“说罢撕开面皮，露出底下李淳风被虫蛀空的颅骨。

我掷出摄魂铃击碎佛像，机械心脏炸裂时迸出七十二颗星宿铜丸。铜丸落地成阵，将地宫穹顶映成常羊山陨铁矿洞的星图。李淳风残躯突然吟诵起哥哥教我的巫歌，枯骨手指在地砖上刻出带血的嘲讽：“堪舆术数算尽天机，算不透人心贪饕。“

四

烬余录

子时的更鼓在火海中溺亡时，我终于攀上明堂最高处的承露盘。脚下是随阿尔法苏醒而沸腾的洛阳城，朱雀大街裂开的地缝中伸出无数青铜手臂——正是当年筑造天枢时被活埋的九黎战俘。他们掌心托着残缺的《氏族志》，书页在热浪中翻卷成灰。

武则天立在盘心的蟠龙柱顶，龙角上倒悬着哥哥的赤豹残躯。她手中轩辕剑已与阿尔法触须融为一体，剑锋挑着的不是玉玺，而是母亲临终前戴着的玉铃铛：“好孩子，且看这盛世——“

话音未落，我将七枚摄魂铃尽数吞入腹中。铃舌上的殄文在血脉中烧灼，化作最后一句巫咒：“宁燃星火焚此身，不借皓月照沟渠！“蓝血自七窍喷涌而出，在承露盘中凝成九黎部失传的焚天阵。

阿尔法发出震耳欲聋的悲鸣，万千触须裹挟着《大云经疏》的残页扑来。火光中，我看见哥哥的赤豹魂魄跃入阵眼，听见母亲在阪泉之野最后的巫歌，望见父亲脊背上的夔龙刺青化作流火...

当第一缕天光照亮焦土时，明堂的灰烬里只剩半块青铜面具。面具内侧刻着新生的童谣，随晨风飘满东都：“九黎血，武周月，烧作青史两行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