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建筑、都市主义的遐想以及死亡的气息
列奥纳多曾多次在没有特定委托的情况下独立设计建筑图纸。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我们并不确定或完全不清楚它们的创作背景。列奥纳多尤其喜欢建筑形式为中心对称并且带有穹顶的教堂。这有可能暗示着列奥纳多会和布拉曼特进行沟通。除此之外,他还画了宫殿和防御工程的速描。一幅描绘了“传道之地”的素描富有幻想力。这幅素描展示了一个圆形的圆顶建筑。通过周围的走廊,可以进入建筑内一个像空心球体的“圆形露天剧场”的楼座,就像一个体育馆一样。在与这个建筑中央的柱子相当高度的位置演讲者会进行发言。这样一来,各个方向的人就都能听到他说的话了。同样令人惊叹的是一个位于人造山丘上陵墓的设计图,这一设计的灵感来自伊特鲁里亚文明中古墓的形态。
列奥纳多还对城市规划提出了自己的构思,设计理念既考虑到了几何学,同时也关注了城市的卫生问题。让他开始考虑这些问题的也许是当时出现的瘟疫。与对意大利城市建筑设计的规划法则的思考一样,阿尔贝蒂的建筑理论同样也对这一问题给予了关注。那座穹顶塔楼设计的监督者卢卡·范切利不仅建造了教堂、别墅和宫殿,还负责铺设石路面。人们认为,将地面密封起来可以防止臭味外泄,因为当时的人们觉得这臭味就是可怕的瘟疫,会带来疾病和死亡。与臭瘴气相抗争是那个时代的一种执念。
列奥纳多意识到,城市的发展建设有其权利政治的维度。他的这一想法体现于一份有洞察力的备忘录中。这份备忘录大约写于1493年,可能是为卢多维科·斯福尔扎所作,他在其中提到了对米兰周边地区进行扩建的想法。豪绅巨富可以通过两种方式联合封建领主。第一种是血缘关系,就像人质一样,他们的子女会成为半信半疑的联盟的可靠保证。第二种是商品关系。列奥纳多直接对斯福尔扎说:“你要在你的城市里为他们每人建一两栋房子,他们每人要能从中获得一些收入。”在这一点上,他指出,这位侯爵可以通过城市规划措施来承担卫生方面的费用:“你要把这一大群人分开,他们就像山羊一样一个挨着一个地站在一起,每个人都奇臭无比,身上带着瘟疫的种子。”这座城市要成为美丽的代名词,城市带来的税收会为侯爵带来好处,而城市的繁荣发展也会赐予侯爵永恒的荣耀。
列奥纳多想要禁止向运河投放垃圾。船应该运走粪便和污泥。他提出道路应该被分成两层:上层只供贵族使用,下层供百姓使用和货物运输(图15)。地下通道则用以清除粪便。他的描述细节翔实,揭示了日常生活的面貌。因此,列奥纳多建议,从上层通向下层街道的楼梯应该围绕柱体铺设,因为“人们会在四方形建筑的角落撒尿”。他的建筑理论的点点滴滴都能给人以实用的感觉——不论是对于粪坑的问题,还是对于运用静力学以及防止墙体裂缝的问题。他对建设碉堡的想法考虑到了现代火器的穿透力,正因为如此,他的贡献超过了弗朗西斯·迪·乔治·马尔蒂尼等专家。他还设计了一个铺好石地板的“干净粮仓”。马槽里的干草供给能通过通风良好的上层街道实现——上层街道的下面连有像倒置的漏斗一样向下打开的管道,这样草丛就不会堆积。
图15:列奥纳多·达·芬奇,《两层街道的城市》(约1487或1490),羽毛笔和墨水,23.3厘米×16.5厘米(整张纸尺寸),巴黎,法兰西学会图书馆
列奥纳多拥有莱昂·巴蒂斯塔·阿尔贝蒂的《建筑十书》,还存有弗朗西斯·迪·乔治·马尔蒂尼的军事建筑论文节选的详细摘录。维特鲁威的建筑理论也对他的作品产生了影响。其中一例是1490年左右创作的著名素描作品,画作展示了理想的人体比例(图16)。在这幅画旁边,列奥纳多指出:“建筑师维特鲁威在他的建筑学著作中说人体的自然比例按照如下方式分布:四指为一拃,四拃为一足,六拃为一个小臂,四个小臂为一个人的身高……他的建筑也体现了这一度量法……从发际线到下巴底部的距离为身高的十分之一,从下巴底部到头顶部的距离是身高的八分之一,从胸部上缘到头顶的距离是身高的六分之一。”这组数据列奥纳多显然并没有照单全收,他通过自己的测量来获得满意的答案。当确定美和实用也许并不相容时,他毫不畏惧地间接驳斥维特鲁威的看法“就像堡垒和人体所展示的那样”。此处他的大意应该是,有用的东西和诸如装饰品之类的无用之物从根本上存在矛盾。对于列奥纳多来说,建筑物的正确比例可以借由自然的合理性得出。美可以用数学的方式来表达:“街道的宽度应该和房屋的平均高度一样。”
图16:列奥纳多·达·芬奇,《维特鲁威人》(约1490),羽毛笔,金属笔上的墨水,34.4厘米×24.5厘米,威尼斯,学院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