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芬奇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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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新权力帝国

争夺“穹顶塔楼”

1485年3月16日,德国南部的编年史学家报道了一次令人不安的天文事件。下午3点,天色变得阴暗,如同夜晚一样,天空中星子若隐若现。鸟儿仿佛从天空掉下,小牛崽们纷纷放声大叫,大黄牛惊恐地咆哮着跑向自己的牛棚。对于有宗教信仰的亲历者来说,这仿佛就是上帝在用地震、彩虹、彗星等现象对世界大事进行评论,或者说上帝在让太阳黯然失色。于是,整个世界犹如一本巨大的书,读者仿佛能一览而尽。

就米兰而言,日食现象仿佛是对充满危机的10年的回应。在1483年至1486年期间,瘟疫夺去了米兰十分之一的人口。列奥纳多当时也在仰望天空。但是,对于日食的象征意义和可能的暗示,他并没有过多考虑。几年后,他想到了一种方法,让自己的眼睛在观察日食中闪闪发亮的天体时也能免受伤害。只需要拿一张纸,用针在上面戳一个洞,在阳光下看过去就可以了!同样的方法还可以用于观察星星(图12)。

图12:列奥纳多·达·芬奇,《研究日食观测技术》(1487或1490),黑色墨水,14厘米 ×20.5厘米(整张纸尺寸),米兰,特里武尔齐奥图书馆

1485年的天文现象提供了一条线索来说明列奥纳多开始对天文产生兴趣的时间。4年后,他又以解剖学家的身份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他当时在绘制一系列人体头骨的素描画,用以作为一本叫作《论人的形体》的书的开篇。就准确性而言,这些素描作品超越了前后几个世纪以来所有关于这一主题的创作,其中也包括安德雷亚斯·维萨里于1543年创作的解剖学开创性作品。很容易被忽略的是,列奥纳多偶尔会巧妙地将多个视角组合在一起,以便呈现出头骨内部的细节(图13)。这些用银尖笔绘制在蓝色浸渍纸上的素描作品解释了大脑的结构,同时也证明了他对隐藏于皮肤和头发下的东西的兴趣。

一个相当诙谐的猜测是,为了熟悉“轻质骨骼结构的构造”,利用自己的发现来解决静力学的问题,列奥纳多曾将人的头骨锯开来研究,但这种推测尚未得到证实。事实上,在对人体解剖学的研究开始有所斩获的同时,他也在研究建筑学。斯福尔扎的一项相当有威望的工程提供了这一契机:在米兰大教堂的交叉甬道上建造一个圆顶,一个“穹顶塔楼”。这是人们能想象到的最艰巨的任务了。穹顶作为一种“尊贵的形式”,让人联想到古典时期的大型建筑。同时,它也象征着苍穹。因此,除了教堂中的陵墓之外,只有在供奉圣母玛利亚的教堂才会建有穹顶。布鲁内莱斯基在佛罗伦萨的出色作品就是一个壮观的典范。和佛罗伦萨大教堂一样,米兰大教堂也是献给圣母玛利亚的。

作为斯福尔扎的宫廷建筑师,菲拉雷特的继任者桂尼佛特·索拉里为米兰大教堂的穹顶设计出了第一个方案。1481年他去世时,这个项目还处于起步阶段。虽然公爵府显然希望桂尼佛特的儿子成为接班人,但由斯福尔扎的对手掌权的建筑工人和石匠协会却想要寻找另外的人选。他们先选定的是在斯特拉斯堡的大教堂的建筑工人和石匠协会工作的德国人汉斯·尼森贝格尔(约1415—1493)和他的建筑团队,这个选择后来被证明是失败的,因为他无法胜任这项任务。1486年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德国人在失败后匆匆离开了米兰,卢多维科接过了大权。这座“穹顶塔楼”将成为他和他的房子的纪念碑,从那时起,就像佛罗伦萨的大教堂圆顶在托斯卡纳投下的阴影一样,它也在伦巴第人民的上方投下了这位米兰公爵的阴影。

图13:列奥纳多·达·芬奇,《头颅》(1489),黑色粉笔,羽毛笔,棕色墨水,18.8厘米×13.4厘米(整张纸尺寸),温莎城堡,皇家图书馆

就在这时,列奥纳多出场了,他必定就是在这段时间在斯福尔扎宫廷中站稳了脚跟。但我们并不知道当时的具体背景。仅凭保留下来的“早期作品”并不能说明他的成功。在1487年8月至1488年1月期间,他收到用于支付设计稿费用的37里拉。与此同时,木匠师傅贝尔纳多·马吉·达·阿比塔勒和他的同事收到了一笔几乎相同的款项——34里拉,用于支付制作木制模型的费用。

列奥纳多不是唯一一个为这个项目努力付出的人。大教堂建筑工人和石匠协会以及公爵不得不在四五个候选人中做出选择。最后他们选择了托斯卡纳人卢卡·范切利(约1430—1495)作为设计的审稿人,他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建筑师,当时他在为曼托瓦公国的贵族世家贡扎加家族工作。这位专家对建筑场地的状况感到震惊,他在1487年写给洛伦佐·德·美第奇的信中说:大教堂完全“没有支撑物和计量标准”。旧的穹顶塔楼被拆除后,人们担心它会倒塌,因此也很难再建立新的塔楼。

列奥纳多当时所写的文字再次显示了他作为一个大项目“推销员”的素质。他把大教堂比作一位病人,把建筑师比作医生。在“不诋毁他人”的前提下,他称自己为合适的“建筑医生”。他指出致使建筑物毁灭或者不稳定的诱因,这样就能通过原因来推导出产生的影响,而这些原因都源自实际的经验,并且这一切也都符合古典时期的建筑原则。“为了不啰唆,我先向各位解释一下大教堂第一任建筑师的设计,并且会尽量把他的用意说得清楚一些。”各位从中同样可以清楚地看到,设计者的模型本身就具备了城市中重要建筑应有的对称性和“协调性”。列奥纳多提到的“协调性”可能暗指阿尔贝蒂的建筑美学概念:“作为整体的各个部分之间的和谐,基于一定数量、特定关系和安排来执行,简而言之就是对称性,而对称性就是最完美和最高的自然法则。”事实上,由列奥纳多设计的圆顶与米兰的哥特式建筑风格相当协调。各种素描草图证明,他对施工中会遇到的静力学原理也进行了大量研究(图14)。

布拉曼特针对交给他的5个设计模型提出了批评。他的评判标准是古典时期理论家维特鲁威的准则:持久和美观。此外他也提到了要和建筑的其他部分协调一致,同时还须保持一种“轻盈感”。穹顶还必须足够高,即从地面算起要有120个“臂长”高。列奥纳多也估算出了同样的高度,也就是70多米。如果能做到这么高,在离大教堂不远的地方人们就能看到这座穹顶塔楼。从静力学方面考虑,建筑工人和石匠协会的首选方案在布拉曼特看来是有问题的。他提出在一小时内以现有设计模型为基础制订出一个新的方案,必须显示出其优势和可行性。但是他看得出,负责施工的制造商已经选择了另一种方案。

图14:列奥纳多·达·芬奇,《米兰大教堂穹顶研究》(1487—1490),羽毛笔和红色墨水,14厘米×20.5厘米,米兰,特里武尔齐奥图书馆

值得注意的是,布拉曼特在他的项目评估中并没有提到列奥纳多的方案。列奥纳多在一个月前撤回了自己的模型,据说是为了补充几个遗漏的部分。事实上,他可能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机会不大,但他并没有放弃。1490年5月,大教堂的建筑工人和石匠协会答应为他的新设计支付12里拉的费用。专家们再一次被召集到一起,除了范切利之外,还有一位重量级的人物——弗朗切斯科·迪·乔尔吉奥,他曾经为费德里科·达·蒙泰费尔特罗效力。[1]他当时正在科尔托纳建造一座有穹顶的中央建筑圣母教堂。

1490年6月21日,列奥纳多带着“他的同事、学生和马匹”,也就是说带着庞大的随行队伍,和弗朗切斯科一道前往帕维亚,为正在建设中的大教堂新建筑献计献策。同样,建造穹顶也面临很大的挑战。话说回来,这个顾问团队可以说身价不菲:在名叫“萨拉森人”的客栈里,专家团队赊下了20个里拉的酒菜钱。这笔账将由帕维亚的大教堂的建筑工人和石匠协会支付。

没过多久,卢多维科·斯福尔扎在米兰批准了当地建筑师修建穹顶的一个相对保守的项目。弗朗切斯科·迪·乔尔吉奥辞去了自己的职务,并且得到了丰厚的报酬,而列奥纳多则退出了这项计划。列奥纳多成为另一个大订单委托任务的设计者:为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铸造一座骑马纪念碑。也许他还与布拉曼特合作重建了圣沙弟乐圣母堂,并建造了恩宠圣母堂的唱诗班穹顶。他还为一个不知名的客户——也许是卢多维科·斯福尔扎的一个司库大臣马里奥罗·德·吉斯卡尔迪——画出了一座郊区别墅的设计图。米兰大教堂穹顶塔楼的计划就此搁置。它始终没能成为现实。

注释

[1]弗朗切斯科·迪·乔尔吉奥是意大利艺术家和作家。费德里科·达·蒙泰费尔特罗是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杰出的军事首领及艺术赞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