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快生了吧
半个时辰之后,在山沟朦胧的尽头,有了张快和孩子们的身影。
李艳抬眼望去,蜿蜒曲折的小道上,张快和孩子们,吆喝着驮着重物的小毛驴,从山沟里慢慢走了过来。
看着由远而近的父子,李艳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李艳折了一根细细的柳枝,哼着小曲儿,踏着浓密的蒿草,慢慢走下山坡,回到熟悉的小院。
稍事息歇之后,李艳从柳条筐里,拿起婴儿衣衫鞋帽,欣赏着几天来的心血和杰作。
“献莲,快回院里去,看看娘亲在院里,究竟在做何事?别把娘亲累坏了,娘亲肚里还有小宝宝呢!”
张快刚刚走到院门外,连忙吩咐女儿献莲。
“大大,娘亲在院里,缝制衣衫呢!”
献莲“哎”了一声,碎步跑进院子里,见李艳坐在窑洞前,连忙回头向着院门方向。
李艳听见张快浑厚的男声,心里腾起久违的甜蜜。
“娃他大,地里的庄稼收拾好啦?今年的收成究竟怎么样?”
待张快和孩子们进了小院,李艳慢慢站起身来,两手支着腰部,边走边柔声问张快。
“哎!娃他娘,今年天旱无雨,地里的庄稼,没啥多少收成。快来看看吧!忙活了大半年,只刨了两小袋红薯呢!”
张快见李艳问起地里庄稼,顿时一脸都是无奈的愁容。
李艳听见张快叹息,脸上没有了笑容,看了看张快,又看了看孩子们,茫然地摇了摇头,突然眼泪汪汪的。
近几年来,定边干旱无雨,灾害连连,地里庄稼歉收,无数人家食不果腹,不得不携家带口,逃荒要饭。
在李艳看来,三个孩子年纪还小,肚里的孩子快生了。
面对此情此景,李艳感觉生活的担子,已经越来越重,心里不觉酸酸的,泪水就欲夺眶而出。
张快将小毛驴拴在柳树上,从毛驴背上卸下两只麻袋。
麻袋里,是刚从地里刨回来的红薯。
红薯倒在窑洞前的地上,个头显得干瘪而瘦小。
红薯可怜巴巴的模样,述说着农人的艰辛和无奈。
“一年的辛劳和汗水,所换来的,依然是食不裹腹!”
张快捡起地上的小红薯,一边放进柳条筐里,一边忧忧地叹息不止。
张快本是性格开朗之人,这时也是忧心忡忡的。
原本“嘻嘻哈哈”的孩子们,一边与张快一道捡红薯,一边陪着李艳抹着眼泪。
小小年纪的孩子们,也知道了生活的艰辛。
柳树涧堡位于定边东部,南面是沟壑卯梁密布的黄土高原,北面是一望无际的蒙古草原。
极其恶劣的地理条件,致使柳树涧堡十年九旱。
一旦春夏之交少雨,当年就颗粒无收。
即使种的是红薯,收成也是少得可怜。
有着五口之家的张快李艳,所愁的是往后的日子,究竟该如何过下去。
“娃他大,今年冬天还是去定边,贩卖些红枣吧!咱家里人口多,今秋又没有多少收成,只有赚几个小钱,补贴补贴家用,日子才能过下去。如果不贩卖红枣,日子还真的没法过了。”
李艳一边看着收拾红薯的张快,一边擦着眼角的泪痕,心里的忧郁,赫然写在脸上。
“婆姨说得对啊!张快以为,也只有这样。要不然,这日子,可真的没法过下去了。”
张快把最后一块红薯,轻轻放进柳条筐里,看着正在拭泪的李艳,连忙默默点了点头。
张快说完话,眼圈也是红红的,眼里突然有些湿润,仿佛泪水就要掉下来似的。
张快和李艳,素来被邻里乡亲们,誉为远近闻名的模范夫妻。
李艳善于操持家务,张快长于贩枣赚钱,让村里的人羡慕不已。
谈及往后的日子,张快和李艳,便又想到一块儿去了。
“过些天,去收购些上等红枣。定边那儿的市场,红枣行情还是不错的!只要红枣的货色好,就不愁没有买主,也就不愁赚不到银两!”
张快想起定边贩枣的情形,心情顿时豁然开朗。
这些年,张快常去定边贩卖红枣,也摸出一些道道来。
简言之,就是只要吃得了苦,凭着良心做买卖,稳稳当当赚点银两,还是有把握的。
张快看着眼前一家老小,心情也慢慢高兴起来,竟然不知不觉,又哼起陕北小调。
“娃他大,如果这样的话,又要辛苦他大。娃他大是家里顶梁柱,在外既要保重身体,又要多一个心眼儿。家里几大口子人,就指望他大的辛苦钱了!”
李艳听罢张快的话,心里顿时惬意万分。
李艳心疼张快,见张快为家辛苦操劳,不免也要多嘱咐几句。
张快知道李艳爱意,连忙微笑着点了点头,乐得李艳笑意如花。
孩子们见张快李艳高兴,静静听着那些不太懂的话,只是跟着张快李艳一块儿高兴。
夜深人静。
夜色朦胧。
孩子们已经入睡,张快李艳借着朦胧的夜色,相互依偎坐在窑洞前的小凳上,一会儿卿卿我我,一会儿窃窃私语,诉说着不能告诉旁人的秘密。
“婆姨保不住,快生了吧?”
张快将一小块烤红薯,慢慢喂进李艳嘴里,轻轻摸着李艳鼓鼓的腹部。
“也许快了吧!没准,就这一两天就会生吧!”
李艳借着夜色,看着猴急的张快,秋波流转,抿嘴而笑。
李艳也是性情中人,见张快情义浓浓,抚慰尤佳,连忙小鸟依人般,又向张快怀里挤了挤。
张快借着朦胧的夜色,看着李艳闪烁柔情的眼神,又挪了挪小木凳,更靠近李艳笨拙的身体。
“婆姨肚里的娃,是张快与婆姨最后的娃。无论多么困难,婆姨也要把娃生下来,与张快一道,将娃养大成人!”
张快粗糙有力的大手,轻轻握住李艳的小手,看着李艳小山样的腹部。
李艳温柔地看着张快,两眼轻轻眨了一下,晶莹的泪花,在眼里滚来滚去。
李艳知道,张快为了这个家,没白没夜操劳,实在是太辛苦。
即使这样,张快依然惦记着李艳肚里的孩子。
身为孩子母亲的李艳,怎么能不流泪呢?
“娃他大放心,艳会尽心尽力,把娃生下来,让咱的娃吃好穿好玩好。待娃长大后,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李艳的手与张快的手,轻轻握在一起,动情地看着张快。
张快看着刘燕的双眼,连忙轻轻点了点头,打心里感激身旁的李艳。
秋天的柳树涧,漫山遍野,一片金黄。
小院里的柳树,叶子已经泛黄。
秋风徐徐吹来,满树的柳树叶,像天女散花般,飘飘落落。
墙边的枫叶,也泛黄了,挂在树上,像一盏盏红灯笼,随风摇曳不止。
一棵矮小的桂花树,开出满树黄色的小花。
典雅清香的气息,在小院里弥漫开来,荡着沁人心脾的芳香。
墙角里的小草,也换上了金黄色的秋装,默默无闻匍匐着,等待着冬天的来临。
秋阳西下的傍晚,一轮皎洁明月挂在天上,将窑洞前的小院,照得白昼般的明亮。
一阵清新淡雅的桂花香味,随着晚风飘了过来,让人陡然闻之,顿觉神清气爽。
晚饭后,张快陪着李艳和孩子们,围着低矮的小木桌,一边吃着花生核桃月饼,一边欣赏苍穹之上的明月。
孩子们毕竟少不更事,只要有吃的小食品,就感到心满意足,“叽叽喳喳”,说着感兴趣的事。
李艳的预产期,已经过了几天。
但是,李艳起的腹部,仍然没有丝毫的动静。
“娃他大,艳肚里的娃,按理该生了,为何直到今天,依然没有动静呢?莫不是艳,记错了受孕时间?”
李艳看着坐在身边,喝着茶吃着花生米,看着月亮的张快。
“婆姨莫要着急!还是俗话说得好,瓜熟蒂落。婆姨肚里的娃,还没有熟透,怎么会生下来呢?”
张快放下端在手里的茶碗,用衣袖抹了抹嘴角的月饼沫,看了看李艳高高隆起的腹部。
“娃他大何时,知道这么多的大道理?话虽然可以如此说,可艳前面几个大娃,都是提前生的。怎么今儿肚里的娃,晚了几多的时日?”
李艳听罢张快的话,“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依张快看来,婆姨肚里的娃,也许还得再等几天,才会生的。”
张快见李艳的愁绪,挂在俊俏的脸上,也“嗨嗨”笑了起来。
“他大,艳感觉肚里的娃,与前面几个娃,不太一样,总觉得怪怪的。该生不生,闹得艳心里,栖栖遑遑的,倒不如早生了的好!”
李艳依然对此事纠结,对张快的话半信半疑。
“婆姨,没准肚里的娃,如果在肚里多呆上几天,也许会长得更壮实一些。待将来长大成人,会有大的出息呢!保不定,真会干出一番大事业!”
张快用手指戳了戳李艳腹部,“嘻嘻哈哈”,打趣李艳一句,意在让李艳放宽心。
“娃他大究竟是从哪里,学来这么多的大道理?在艳看来,娃他大所说的话,尽是些糊弄艳的谎话,艳才不相信他大,说的那些谎话呢!”
李艳听了张快的话,怪嗔地看了看张快,旋即环住张快的手臂,轻轻地向张快又靠了靠,心里依然有些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