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3章 番外:护妖道亲射贵朝官(八)积毁之祸
这一段故事,是从龙都天牢的死犯案卷中浮出来的。可说是兆凌有意的,也可说纯属无意的了解了这个案子,引出这下边儿的一段故事。
阿凌出了皇宫,来到了天牢见到了流光,一见面阿凌就少见的嗔怪他道:“阿光!流云哥让你去夕峰州,你为什么百般推诿,怎么也不肯去?你就预备在这儿呆着,负了你一身的好本事?”
“我就是不想去。那儿用不上我!我知道,我哥见我抓了许多秦国公的老部下,怕我惹祸才叫我躲出去。可是,我不需要!”流光温软地笑了一笑,勾上阿凌的肩膀,道:“阿凌…好哥哥!你疼疼我!那夕峰州那么远,我要是在我哥手下,他定让我早起晚歇,不准坐轿!他是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人。他说呀,武将乘马是应该的,坐轿就是奢侈…我…我是个懒人……”
“你别骗人了,当初玉版山行军,一整年没见你坐过一回轿……”
“……”流光挠了自个儿的后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今非昔比,现在可受了伤,留了‘心疾’……阿凌,它动不动就疼呢!”
阿凌无限怜惜地凝眸看向阿光,见他脸色甚好,脸上嬉皮笑脸的,那么英气的容貌,锐气十足的亮眸,两排雪白的牙,却配上两个大大的酒窝,整个气质一瞬慈和下来,一点不似武将了,却像是从某个赌坊出来,赢了钱的阔公子!
流光眼中带了笑意,又加了力拍向阿凌的右肩:“你这个人!我说什么你都信!你瞧我像心口疼的样子吗?我是舍不得你,我蒙你的!走吧,咱进去。真是的!我知道你为啥来明断堂!你啊…有了我鸳嫂子在身边,可你还是怜香惜玉!那天那个公字牢的女犯人,你还记得她,对吧?”
阿凌随着流光迈进天牢正门,端然瞧了卫流光一眼,旋即他那幽深美目中带了些悲悯的意味:“阿光,人来这世上一程,各有各的难处。咱们如今身处上位,掌着人家的生死。若一朝不慎,断送了人家的一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的确为这个多留心了她一眼。那姑娘长得是挺美的,可这和我没半分关系。人长得漂亮,总会惹别人留心多看几眼,这也正常呀…阿光,不瞒你说,我是瞧那女子眼里有东西!说不定,她有冤呢。我腾龙国若错杀了这样的女子,也很可惜呢。”
“这可不是那么好办的。阿凌!你不知道!其实我和你一样,见那妇人生得美,我刚来这儿看守吕国公、棁王父子他们的时候,早调卷宗看过了……”流光引着阿凌到了明断堂正堂坐定,“你要来,我都没通知厉大人。阿凌!要是你要看那个胡玉翠的案子,瞧不出问题就罢了,要是瞧出问题,厉正诘还有叶孤鹤,他们俩都要担责,还有采玉州州官、还有……我先来给你说说这里头的事儿。”
这个案子,已经走完流程了。你老师叶孤鹤也是心疼你!初回都的时候,你那身子哪能批本子呢?你老师叶大人就替你签了此案的勾决文书——秋后拟绞,也就是绞监候,秋后执行。一月批的,七月执行,眼下还有4个多月呢。
咱们看见的那个美女,叫胡玉翠。她可没喊冤,你按理也不用在这儿审她。我先给你说说,这案卷上头关于她的事儿吧。
这个玉翠,来自咱腾龙南方富庶的采玉州。采玉州那地方,有座璞玉山,那地方盛产玉石,这位玉翠,就是当地富商傅老爷的庶出二女。这个傅老爷年轻时十分荒唐,他买了同是玉商的周进涛老爷家的丫环胡氏,把这胡氏丫环沾了手,抬手就扔了。所以后来,这小姐胡玉翠生在傅府外面,跟她妈妈姓。这小姐长到6岁,她母亲胡氏一病死了。可恨她嫡亲舅舅做了拐子,见她从小极美,就骗她出去,把她卖给了其母原在的那个玉商周家。周家主母见她可怜,把她收留了,却又是当丫头养的。她的那狠心的舅舅,卖了外甥女不说,还占了傅老爷送给胡氏的宝玉蝴蝶坠,拿到东市去卖!也是凑巧,傅老爷出去冶游,见那蝴蝶坠漂亮,他一时忘记了那是他家的东西,一把掏钱就买了下来!傅老爷把这玉坠送给了一个花魁柳氏,后来这个柳氏也卷进了案子里。送完玉坠后不久,傅老爷纳了这个柳氏为六房姨太。六姨太还为他生了个儿子,傅老嫌柳小娘出身不好,立马把儿子过继到傅大夫人名下!这么着好多年以后,才惹下了祸根!
原来傅老爷做生意一败涂地,染了一场重病。他为了向昔日朋友周老爷借债来东山再起,竟然想出了美人计!当年,周老爷的大夫人去世,傅老爷就把柳氏拱手送上!柳氏二十九岁,可秾艳未减,比当时快六十的周老爷是年轻多了呀。这时候,周老爷的大公子吃五石散早死了,周老爷的二公子周榕,年方二十三,正是周家主事的人,可没想到,这时候,周二公子在春喜楼楼下堂中看歌舞,傅老爷的独子傅伯豪在楼上撒酒疯,好巧不巧,周二公子给傅老爷的儿子用一只极重的铜酒樽砸伤了头,变成了一个只有三岁心智的呆子!周老爷和傅老爷结下了死仇,不尽的诉讼中,彻底失势的傅老爷又气又恨就此一命归西了!惹了事没了钱的傅伯豪,从一个少爷,沦落成了一个流浪之人,一度天下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在哪儿!傅家的祖宅,归了周家,傅家,彻底完了!这么着,周老爷想起儿子周榕,他都那样了,这豪门大户的姑娘,谁还愿意嫁他呀。周老现在想起了大夫人手下的胡玉翠丫环。大夫人死了以后,柳氏又在周家掌权,所以这段时日,这胡玉翠在周家过得还是极差!这样的待遇,肯定弄坏了这玉翠的性子!胡玉翠做上周榕的少奶奶后,周老爷发现玉翠有经商的大才,便跳过柳夫人,把大权交给了玉翠。眼见这玉翠打理周氏生意样样顺遂,玉翠的气焰也就一天天盛起来!周老爷日渐衰迈,那柳夫人空自悍妒,不会持家,整个周家之权,就一点点落到玉翠身上!那玉翠掌权后,对周老爷不怎么孝顺,对柳氏更是很不好。她当丫环时受了柳氏的气,如今她连表面的恭顺也不愿意装了。常常借周少爷的名义占下柳氏到手的东西。有时还辱骂那柳氏!出乎意料的,周老爷却每次都偏向玉翠——周老爷心肠不坏,他是想到了周大夫人,又想到了周榕成了现在这样,好好的美人嫁给自己的傻儿子,自己也有愧于玉翠。其实玉翠对周榕极其不满,她瞒着周老爷,暗地天天苛待失智的周少爷,周家的下人人人知道,个个都不喜欢玉翠。玉翠却也有好的一面:一个是周大夫人活着的时候,玉翠对她老人家没说的,可好了,亲闺女也没她孝顺!还有一个,便是府中周榕以前的一个书童声磬,这个声磬中过秀才,家道中落后,他跟在周老爷身边,被派给周榕做书童,后来有一次,二十五岁的声磬跟着周榕去看玉石矿脉定收购价格,谁知矿脉被人埋了炸药,声磬的耳朵因为炸药突然爆炸而失聪!几个月后,声磬就又聋又哑了。现在声磬已经是一个笑话——傻子少爷聋哑书童!可玉翠对声磬却极好!这也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事情。可这也是他们俩私结孽情的罪证啊。玉翠对声磬十分体贴,周府上下除了年老昏聩的周老爷,所有人都看见玉翠和声磬形影不离,声磬的衣袍,居然都是玉翠缝制的!事儿最后透到了周老爷那里,周老爷一向比较疼玉翠,这次气极了,暗夜里举起拐杖去打这个儿媳妇,然后后脑着地摔死了!这柳氏亲自把玉翠拿住,又命人到她屋中去寻声磬时,发现那声磬已经不知去向,周二少爷周榕,反而给人毒死在床上了!
周老爷进儿子房门的时候,是好好的,有周家老仆周同一直陪着呢,周同送到周少爷门口,一直候在原处,清清楚楚听见周老爷骂玉翠轻佻无德,玉翠矢口否认。两人越说越不客气,后来就听见周老爷的手杖落地的声音。周同见势不妙就通知了柳夫人,柳氏便与周同一起来到了玉翠的房,想不到居然见老爷子和周少爷都已经死了——周老爷后脑着地,别无外伤,周少爷中的是朱砂之毒,死在榻上!凶手显然谋划了多时!这家为什么有朱砂呢?因为这家是做玉石生意的,周老爷是个奸商!他见腾龙市面上流行血玉,而用朱砂混入普通玉石粉加以重制,可以制成假血玉!他见儿子完了,怕侄子抢家产,他又信不过二房柳夫人,便只信任玉翠,选了玉翠学了这门手艺!所以,可说周家上下,只有她最方便弄到朱砂,也只有她最恨周榕!
周榕现在是个武疯子,每天不定时打人。发起病来,见谁打谁,玉翠是给打得最多的。玉翠这时在周家哪还受得了这种气?玉翠却趁周榕不打人的时候也百般苛待周榕,最后,她干脆命人在床边挖了个口子,修了一口暗窖。每天除了早上可能见老爷的时辰,剩下的时间把傻公子弄进口子里去,每天给送点饭,由他在里头自生自灭,对老爷只说是用来堆珍品玉器的暗窖。另外,周少爷的好衣服,全给她分给了玉矿上的矿工,剩下穿不上的,就算剪了做肚兜子也不给少爷,少爷便和那声磬换衣服穿,从里到外,连个表面光也没有了!周老爷有时候问起来,玉翠说是为了节俭,那老爷见自家的生意交给玉翠后,她打理得处处妥贴,生意甚好,反而很依赖玉翠,从来不管周榕的事!
“阿光!你想过没有?周老爷可是周榕的亲爹呀,他能完全不疼周榕?”阿凌挑起眉毛,明眸望定了流光:“可能是家业在他眼里重于周榕,但玉翠受的苦,和她让周榕受的苦,周老爷一定是都知道的。他为什么不管呢?肯定还有别的缘故!”
阿凌,事不可一概而论!你想想,你那狠心的爹呢?可能啊,这个周进涛老爷,见儿子指望不上了,也起下了抛弃儿子的狠心呢?咱再看看那晚的情况,你想想啊,这周同去寻柳氏,能要多久?冲进屋内,见老爷和少爷都已死去,这房内,只有玉翠一人,人不是她杀的,又是哪个?就算你说周老是自个儿跌死的,那周少爷的死,她绝对脱不了干系!且有一个算一个,周家的下人,除了矿上干苦力的一些工人之外,但凡在周府服役的下人,居然没有一个说这个玉翠好的!
有个陈妈,周府的厨娘,因鸡蛋羹里,玉翠让多放两个鸡蛋,她只多放了一个,给玉翠觉察出来,狠打了一顿,折了腰!
有位翠玲更惨,因重了玉翠名字,差点被她叫人伢子领走,后来众人求情,她改名叫月玲,还被找碴打了三十手板,害她一只手肿得像萝卜,好几天连筷子也拿不住呢!
你说,这等蛇蝎心肠的女子,你帮她找什么冤情翻什么案,简直啊…我看就是多余!
阿凌想了一时,闪眸瞧向阿光,肃然说道:“咱们断这些事,可不能只凭好恶而定呐!我看都看了,你去公字牢把玉翠提来,咱们在明断堂问问她吧。”
不多时,犯妇胡玉翠,身穿土蓝色罪衣罪裙,摘除一身刑具,莲步珊珊走到明断堂前跪定,但她那眼睛还是现出桀骜之色,挺着腰板傲然无语,跪在那里。
“胡玉翠,周府主母柳氏,告你殴死公公周进涛,毒死亲夫周榕,并与书童苟且,欺辱婆母柳氏,你可认罪?”
胡玉翠猛得一抬眸,那眼里强硬激烈的意思已是不言自明,兆凌那美丽清澈的眸子,与她对望的一瞬,已失了气势,如夕阳归暝般黯淡下来。
玉翠面无表情:“我又没喊冤,已在安生等死,你又来问我做甚呢?”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我见你眼里有话,都说出来。明断堂前无沉冤,说吧,就从声磬小书童说起吧。”
好…我全说!周榕不是周老爷的儿子,连死了的周大公子,也不是周老爷的儿子——周老爷,根本没有生育能力,以前的周老夫人,是和声磬他爹苏先生有的大公子,周老爷因见老大精明,有意接管他的生意,他嘴上不说,心里痛恨不已,周公子见老爹不松口,心里恨得很,染上了吃五石散的瘾。周老爷见此机会,立即以教子为名,借口说灌药去救治老大,实则又亲手灌老大吃了大量的五石散,把他逼死了!
周老夫人——当初收留我,待我很好的老夫人,她是个贞烈的女子!她和苏先生的事,是因为周进涛要逼她死啊。周进涛虽有的是钱,可他老没儿子,他一早就求遍名医,也曾寻到龙都,找到显达。显大夫给他下了死断,料他今生无子。周进涛是一个十足的伪君子,他表面道貌岸然,心肠还很好哩!他只有一个夫人,两个儿子,还死了一个不争气的!他那大儿子是怎么来的,他心知肚明!他知道靠他自己不成了,就逼自己的夫人找管家苏先生借种!如果周夫人不答应,就要她死呀!夫人连自主的机会都没有啊!苏先生在周家供职多年,对夫人的遭遇他也一清二楚。借种的事,那丧偶多年的苏先生也答应了。没想到,在这以后,周夫人和苏先生真的好上了,周老大出事之后不久,周夫人又怀上了周榕!周进涛老爷知道后大怒,周榕出生后5天,老儿就逼死了周夫人!苏先生随后被打出了周家,因为走的时候受刑过重,苏先生不及回家,就成了无主之尸!我当初只有十岁,因为夫人死前一天曾对我哭诉此事,所以我清清楚楚地记下了这些事!我恨周进涛,我恨他!很快的,只隔了4个月,傅老爷就在酒桌上把他的六姨太柳氏送给了周老爷,她上位后,我过得极差,我心里是什么想法?我只有恨!
多年以后,周榕少爷长到18岁,周老爷也日渐老迈,他确实不想对周榕下手了——他给周榕配了一个书童——声磬,他是苏先生和原配的独子,然而,周进涛怎么会知道呢?他只知道这是个普通的家道中落的贫家子,中过秀才,正好做书童啊。周榕人很好,也很孝顺,只是贪玩一些,可这样反而满足了周老爷的期许。周老爷把所有希望都倾注在周榕身上,而这个时候,在事发还有5年的这个时候,我这个老夫人留下的丫环,也爱上了声磬。声磬是个好人,是个很好的人!他温和善良,也很关心我!后来,那一日清早,我这个年介30的老丫环,终于向他摊了牌,比我小5岁的声磬红了脸,说他还要想一想!可是就在那一日,矿场爆炸,声磬成了一个聋人。
事后经查,这场爆炸的始作俑者是傅老爷,从此周、傅两家结了死仇!周老爷用周榕出面,开始在商场上拼命打击傅老爷,傅老爷败下阵来,几年之中,傅家家底输得一干二净,祖宅卖掉,自己本人沦落到气得病重了,却只能住客店!傅老爷虽说恼恨,却没有办法,可那柳夫人暗地寻到了自己亲儿子傅伯豪——这是人算不如天算!周老爷欲将儿子与外地富户景氏的姑娘结亲,对方请的媒人大老远来了,就暂住在天顺客栈。我到客栈去见媒人,想不到却撞见柳夫人从客房走出来!紧接着躲在暗处的我,又见到了傅公子——傅公子和柳夫人长得很像,我一看就想起了这码事!看在周夫人份上,我赶忙告知了周老爷,可是周进涛不知喝了什么迷魂汤,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就这样,过了没几天,铜樽砸头,周公子成了一个呆子!这件事本来和我没什么关系,可此后不久,周老爷居然推掉景氏婚姻,转而将我许配给了周榕——我比他大十岁呢,且他现在这个样!我……
陈妈、翠玲等人都在说风凉话,我对她们是恨之入骨!翠玲因此被我寻由头打了一顿,差点闹到找人伢子官卖,后来,她给柳夫人收到了手下听用,陈妈也自请去了厨房,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她也跟着柳夫人了,还成了她的心腹!我知道我性子差,人缘很不好!但是,上官明鉴呐!人人说我不好,也不能改变事实!周家父子不是我杀的…都不是…不是我杀的!我知道凶手是谁,可是没人相信,周公子和老爷,都是柳夫人杀的,而声磬,我深爱的声磬,他为了我,认下了罪状,被她们一伙活活打死,就埋在了之前爆炸的废玉矿洞之中!柳氏,还伪造了周老爷认傅伯豪为义子的文书,可笑的是,她用的那个信物,居然就是我亲爹送给我娘的那只宝玉蝴蝶坠!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可我没想到,我亲舅舅因为家贫居然做了拐子,因答应人家给个女孩子做使女,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居然把我卖了,他忘了,那年我7岁了,我记得一清二楚!舅舅把那只蝴蝶坠也卖了,想不到它落到了柳夫人手里,它竟成了柳夫人用亲子傅伯豪谋夺周家财产的关键呐!
首先,柳轻烟这个恶妇,利用她和龙都的兵部尚书杜大人有私交的往事,要杜大人帮忙,往刑部说项,把周榕的遭遇,说成是酒后被醉汉误伤的,刑部大人见此事官司打了多时,傅老爷都给拖死了,正想快快结案,于是就此结案,傅伯豪身边的小厮任某,就此被指为醉汉,在牢里关着的时候,忽然心疾发作而死了。出这事儿的时候,周进涛还活着,他始终不知道,傅伯豪居然就是柳氏的儿子——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傅大夫人所出啊。柳夫人吿诉他,傅伯豪死了,他的反应平平,就和没听见差不多!
后来,就到了那个晚上——周老爷确实是来找我的,可他不是来问声磬的事儿,而是担心周榕!周榕虽不是他的儿子,可却是他死后保住周家产业不外传的关键!周榕靠不住了,老爷要为我收义子,为他自己收一个孙子!老爷说,让我嫁给周榕很委屈我,但要我为了周家忍耐,过继一位没势力的远族亲枝子弟为儿子。我的性子一向很暴,平时气不顺打呆子出气,实则也是有的,我恨呐,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我讨厌周榕,讨厌周家人,可我还得替他们打理生意,我还得天天面对着他们,我的命脉,还握在周老爷手里啊!当下我见老爷提出此等要求,我实在不愿答应!我自有打算,我打算以后离开周家,带着我从周家学的品玉断石和雕玉为珍的本事,我所赚的银子,足夠我下半生跟着声磬过上安生日子!
可是老爷要打灭我的念头,于是我和老爷在屋里争吵了几句,老爷气得连手杖都握不住了,他本要打我,却没打着,最后他跌坐在椅子上,口沫横飞地翻出我私挖玉石窖拘禁周榕的事,我则如实告他,周榕被酒樽砸了一下后脑后,除害了疯病外还并发颠狂之症,发病时可能会伤人致死!所以我才如此行事呀!我俩吵得更大声了——周老爷拍了一张空白的认义子的文书在桌上,我则表示绝对不会填,我俩僵了一时,我手下的飘儿来报,说有人打劫玉石仓库,盗走了不少珍宝!采玉州官府的人都到了,大家伙都等我呢!我抛下老爷和公子在屋内——今晚有大型雕件蓝田白玉“老子出关”,要进库,我命声磬过去照应,可谁知偏偏又出了这事儿!我当时想,那老子出关甚为沉重,最少六个人才能抬起来,应该不会丢!可谁知,我赶到时,不见声磬踪影,柳夫人见了我,说道:“二少奶奶,您回去吧,区区一个大雕件,不算什么的!贼人带上它,跑到天边,以我周家的势力也能追得回来!快回去吧!你如今是掌家的人,一家子都要受你照拂呢,你不用管这些小事!”
我一听,便觉得天也塌了!光那一块蓝田玉料,不顾中华海禁,走了探日海过来,要多少花销?加之那玉价值连城——我本想将它献于当朝潇王,让他在四月里献给新皇做寿礼,好稳固我们周家腾龙第一玉商的地位,如今这样,可怎么得了!
柳氏道:“翠儿,周同都和我说了!其实,老爷今儿和你说的事,也是我的意思!玉翠,咱们过往不和,皆因我有眼无珠,不识你这块美玉!如今咱们是一根藤上的蚂蚱,义子的事,你从了老爷,这边的事,交给我手下的陈妈,咱们一起去把老爷扶回房,老头72岁了,唉!”
我没作声,便同着柳夫人一起回到了我的房中,柳夫人拿“从一而终、守妇道”之类的话劝了我一时,又当着我和老爷的面,命她手下的翠玲——就是那个被我打过,又被她收到手下的翠玲,柳夫人命翠玲端了一碗药过来,柳氏亲自一口一口喂给了周榕,周榕那晚也出了奇,可乖了,一碗药没全喝下去,他七窍流血,立即死于榻上了!
柳夫人登时就变了脸色,但她那阴狠的神色却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周老爷!她厉声骂道:“姓周的,你这老而无用的老儿!你也有今天呐!我自二十九岁跟你,每一天和你相对,对你百依百顺,不敢有一丝忤逆,可是天知道,我有多厌恶你啊!我恨姓傅的,所以我挑唆你一再去告他,直至搞得他家破人亡,一无所有,可我更恨你啊!23年呐!这么多年,你这个伪君子对我有过半晌温存吗?没有!你嘴上迁就着我,暗地却只需要一个贤良的摆设!我到你身边后,每天是怎样度过的?你想过吗?!老儿!你以为找个没势力的儿媳,令其掌家,你就可以控制她,架空我?你错了,你谁也控制不了,我今日轻而易举,就要你的命,没了你,我也过几天自在富贵的好日子!”
柳夫人一番话把周进涛气懵了!周进涛在这个小30岁的夫人面前,一向是卑微的,可没有想到夫人还对他如此绝情,如此不满!他气得说不出话,手执拐杖去打夫人,最终很快被推倒,后脑着地,死在了我的房中!老爷留的那份文书上,也填上了傅伯豪的名字——上面还补写了一句话,说周傅两家本来为友,如今旧怨冰释,甘愿收养,绝不反悔!
这整个事儿是这样的!后来我才知道,柳夫人的人杀害了我的声磬,伪造了一份情书,上面写了我俩想合谋害周公子的事,还说老爷是撞破我们的事才被灭的口!还说那老子出关的雕件,就藏在璞玉山五号大坑洞中,上面有阿磬的手印,采玉州官在坑洞中找到雕件,占下了,案子就这么一级一级的传上来,他们不停审我,我身上已无一块好皮肉,背上也给锡龙水淋过了!龙都的厉大人,见了我的伤,叹了一声,道:“认了吧,别遭活罪!”说完就把我关在了公字牢,也没再审我,前几天,我听同牢传说,我的案子早走完流程了,今年七月就要杀我呀!
“行了。你放心吧,什么都会好起来的!阿光,派人去一趟采玉州,采玉州州官纪大人就地免职下狱,那玉雕发还周家,先暂存官府,等案子结了再发还!另外,把柳夫人提来,另外,把翠玲、陈妈找过来,傅伯豪也押回来审!”阿凌眼中已带泪了,眼里又带了些落寞黯然的意味,他十分复杂地看了一眼玉翠,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又无可明言,“对不住!我会叫春冰来治你的伤,玉翠,但这段日子,只能委屈你还住牢里。你一定要再挺一下,不要泄气,我会管你的,我会救你的!”
“阿光,叫厉大人好好重新审这个案子,你告诉他,如果他没有抛弃我,就好好审,将功折罪!至于叶夫子……阿光,别怨我,我可不忍心处理他呀……”阿凌拍了流光的背,“走吧,就当那是我批的,现在是我知错能改,和老师没半分关系!”
这个案子最终拖到5月有了结果,柳氏判斩,傅伯豪因找了几个混混到周家偷玉并故意砸伤周公子欲将其害死,两项罪名判斩,其它不确不究。陈妈引导混混搬玉并作假证、翠玲药中投毒并做假证,陈妈坐了几年牢,翠玲问斩。
玉翠,本来她准备在灵峰山的普济庵出家,可亲见了出家清贫的生活,她退缩了,最终她缩回了周家的深宅里,继续苦心打理着周家的生意,周氏仍是腾龙最大的玉商,她呢,最终过继了自己舅舅的儿子为子——其舅因多次拐带人口被厉正诘在龙都查获,终获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