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小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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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霉茶风波

薄雾温抚着整个江面,灰纱漫卷着辰时的苍穹。

传令官一大早便打着锣鼓,告知卫城准备赴云京赶考的举人,距离省试还有两月余。

可林傅盛却一副不慌乱的样子,卯时便自觉起身忙着整理店铺,烧水,蒸糕点。午后人少,他才悄悄上阁楼温书。

“去你的,姓唐的,你这茶不仅霉,还有毒.......”只见一身衣着粗布袄子的码头工人,正捂着肚子骂骂咧咧。

唐清欢闻声赶紧上前,面前是位生面孔,双手福泽柔润,不像常年在码头干活的糙汉。

一时间,清欢茶铺面前,也驻足围观一大群看热闹的人。

“确定吗?是喝了我的茶,闹肚子?”唐清欢冷声问道,四目撇了撇周边。

这男子听她这么一说,便更闹腾了,直接滚地捂肚,嘴上不时发出“啧啧.....”

“你......你是怀疑我说谎?你他娘的,俺喝了你霉茶汤上吐下泻,今天不赔点损失,就拿你去填命!”

“哦,我的命?你想用什么填?”男子慌张起来,看了看左边人群,又对着人群叫嚷着:“哎哟,大伙评评理,都说她家卖霉茶,伤身。我不听,你们瞧!这活生生是要我抛胃拉肠,泻死俺........”

唐清欢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左边人群角落里,一位落戴帷帽,身披狐裘墨色金线暗纹大氅的身影。这人她认识——茶业大户李斯风。

她冷冷一笑,不自觉向阁楼窗户望去。林傅盛蹙眉与她对视,

他颔首点点头,手指扣了扣陈郎中的药包,不言自喻。

昨日清闲,待客人散尽后,唐清欢早早便歇下。

重生之后,她再未与林傅盛同床。正想起身吹灯,床榻的被褥忽地抖了抖。她瞥见从被褥探出的脸,反手甩了他一记耳光。

林傅盛懵了一时,嘴角颤抖着:“清欢,你......我只是想陪你一起睡.....”

唐清欢也顿觉唐突,这到底没有和离,分床睡确实落人口实。

她冷眼微笑:“你才病愈,又要上京赶考,我睡觉闹腾,怕耽误你休息。”

看着面前这个眼眶红红的,活像个深闺怨男!

“哎!刚才被你吓着了,一时失手.........最近这铺子生意差,总有人嚼舌根,我这心烦........”她拍着额头,软语叹气。

“没.....事!我也听见了,定是那李老板所为,接下来怕这店铺没有安生日子了。”

林傅盛缓缓起身,摸着脸滚回自己的塌上。

“等我科举回来,定不准这些人欺你。当务之急,只有见招拆招。”

“嗯!想来,明日这些人定来捣乱。”

这时,人群中探出一个白色粗布棉袄的身影。

“我们哥十几号人,天天喝都没有事!我说你几个生面孔,从哪个码头来的?”陈三晃着腰间的葫芦,身后跟着十几个壮汉.......

林傅盛这一路小跑往陈朗中新铺子奔去,跌跌撞撞间,几个姑娘的竹篮被撞翻,里面的胭脂、糕点散了一地。这些姑娘抬头正要发火,偏瞥见他那张冷峻英气的脸,红着脸捂声轻语:“哇,好俊俏的郎君!”

还好码头离巷口公铺不过两公里,很快便到了陈郎中门口。

汗珠盈盈不住的滴落,他喘着气一把拉住陈郎中的手:“陈朗中,快!我家娘子被人诬陷茶中有毒,劳烦您跟我走一趟。谢过了!”

陈三与那男子争执一刻有余,唐清欢举着账本从铺内缓缓走进人群。

她抬高声调:“小女子开业以来,半月有余,这账本上光茶汤售卖已有千碗,常客在此与你对峙,从未听说喝茶汤中毒,单单是你这些生面孔中毒?”

围观的人群走出一位补丁衣裳的老者:“有毒?!老子喝它这么多日!码头的风刀子,比衙门的杀威棒还狠!没这碗热乎茶顶着,俺老赵这把老骨头早冻成江里的冰碴子了!有毒?这些空话才有毒!”

他当着众人的面,把葫芦的茶汤,喝得只剩茶底,倒扣着葫芦,环视一周:“看看,今个儿上午打的,你猜猜我会不会痛得直打滚?”他瞪着地上的赖皮男子。

“你......你们,肯定是和那小妖精一伙的?大家看看她茶铺里还有好些发了白色霉菌的茶饼,这些黑心烂肺的玩意分明是拿人命当儿戏。”

他边说边向身旁几个身影使了眼色,那几人倏然倒在地上打着滚。

“让让,有人病倒了吗?陈朗中来了,让他瞧瞧。”

是林傅盛带着陈朗中风尘仆仆的来了,陈朗中蹲下看了看那几人的舌苔,又让他们拿出刚才喝的茶汤,用随身携带的银针沾了沾。

疑惑半刻后,又用银子试了试呕吐之物。见没有异常,便用手浮了些有毒的茶汤入舌,大家想阻止,只见他会心一笑,拂了拂褶皱的衣裳。

他左右手分别端起有毒和无毒的茶汤:“这两碗茶都没有毒,刚才大家已经看见我用银子试过了,针尖并没有发黑。两碗茶汤都出自于唐小娘子茶铺。”

听完陈郎中的话,大家窃窃私语质疑唐清欢,她不动声色,故作慌乱的看着人群。

地上那几个赖皮嬉笑说道:“瞧见了?陈朗中可是通判点名的神医,他的话可有准头。哎,这霉茶下肚,闹出人命是迟早的事!”

那几人边说边不再捂肚,想要缓缓起身。

“各位安静,老夫还未说完。其中一碗茶汤,被人下了牵牛子,这药量过重。牵牛子乃常见中药,性微寒带小毒,具有润肠通便的功效。本身对人无害,若服用超量,可致人上吐下泻,腹痛如绞,但不害人性命。”

唐清欢从茶铺内端出几碗茶汤和一些茶饼,只见碗中清澈见底,而有毒的茶汤中有些许浮沫。

“这是我每日饮用的原茶汤,诸位且看........”

陈郎中托起其中一块边角有些白毫的茶饼,笑着道:“此茶饼看似贴着白毫,像是发霉,实则是发酵而成,非但无毒,反而健脾养胃!方才那些人呕吐之物,分明是牵牛子导致的!”

说着,陈朗中用手掐了一小块茶饼,含在嘴中咀嚼。

颔首微笑:“这发酵茶醇香,虽是平价茶,但这发酵功夫着实不差。回甘清甜,三文钱想来唐老板也是为了冲量而已。”

林傅盛忽地抓住其中一位闹事者衣襟,从胸口摸索出一包粉末,交予陈朗中辨证。

“就是此物——牵牛子,闹事者分明是存心坏人铺子生意。”这闹事者脸色唰唰铁青。

群众一声哗然,开始怒骂闹事者。

唐清欢指向李家老板藏身之处,高举牵牛子,对群众高呼:“我与各位客人同甘共饮半月,若真下毒,何必请陈朗中来自证?有人故意混淆‘发酵’与‘发霉’,不过是想断我生路!”

码头老赵再次嚷嚷着:“李扒皮!那套坑蒙拐骗的勾当还没做够?”

唐清欢再眼寻那李老板,已然不见身影。

陈三听闻后,振臂一呼:“抓了这些狗东西,送官!”

通判府公堂上——

那几位闹事者已被杖责三十,屁股晕染出妖冶的暗花,瘫软趴伏在地。

师爷正撰写招供状,仪门之外围观着看热闹的人群。

只见衙役轰开人群,押着黑色大氅的男子,使劲触地,男子好不甘心的跪下。

“李斯风,这些人你认识吗?”他环视片刻。

“回大人,我不认识........”

“李.....老板,求求你,告诉大人是你让我们去造谣清欢茶铺的.........”

“胡说,我与你们素不相识.......”

唐清欢轻蔑的冷笑,通判大人定是拿他没办法,只是费些唇舌。无妨,这李老板这阵妖风怕是会消停片刻了,她也好继续忙活自家生意。

果然不出她所料,码头商人都等着治李老板一个重罪,通判大人却只是拍响惊堂木。

啪——

“聚众闹事四人,诬陷良善,致使清欢茶铺生意受损、名声蒙尘。本官叛你们除以仗责三十外,枷号示众十日!脖挂吊牌写明‘诬告良善’,每日辰时到酉时,便在茶铺门口跪着,让街坊邻居看清你们丑态!”

停顿片刻,通判看向李老板:“李斯风,虽未铁证证明此事是你主使,但这四人皆是指认与你有关,你岂能脱了干系?现命你赔偿清欢茶铺一两银子,作为当日补偿。写下保证书,加盖手印,张贴在自家铺门,承诺永不再生事端。若再叨扰清欢茶铺,定将你严惩不待,绝不股息。”

退堂后,李老板捧着一两银子,冷笑细声说道。

“姜还是老的辣,等数月后王爷到来,看你还能得意多久!”说着大摇大摆的离开通判府。

林傅盛手掌在清欢后背,微微拍了拍。

“无妨。早就知道了,你准备行李,不日上京赴考吧!”

唐清欢从腰间拿出八两银子,反手扣在林傅盛手心。

“拿着,该坐船就坐船,不然这耽误了,人受罪时间钱也白花了。”

“太多了,我只要四两银子便够了。这些,你拿着。”

林傅盛大步走向府衙外,冷静带着淡然的她,撇着嘴,看着手中的银两。

“罢了,你回时,便是我们和离之时。”

酉时三刻,楼下传来一丝微妙的声音。

“娃,你爹说的是这儿吗?”

“嗯嗯,看着像,那天爹爹指了指?”..........

林傅盛跟随唐清欢下楼开门,只见一位身着补丁衣裳的妇人,携着七八岁女娃站着门口。

林傅盛把烛灯搁在桌上,挪摆着凳子。

他转身,踮脚从柜台最里头摸出个小油纸包,剥开,露出几颗黄澄澄的麦芽糖。蹲下身,递到女娃面前。

“拿着,甜的。”

女娃不敢动,眼巴巴瞅着她娘。

妇人喉咙动了下,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一只小手才飞快地伸过来,抓起糖,捏在手心,细声细气:“谢谢。”他带着小女孩识趣的去一旁玩耍起来。

唐清欢没当过娘,可上一世肚里那块肉被人硬生生弄掉的疼,是刻在骨头缝里的。看着林傅盛和小女孩,仿佛看到了自己从未降生的孩子。

“唐小娘子,俺……俺就直说了!俺家老赵回来说了好几遭!说你心眼好,实诚!天不亮就开门,天黑透才落锁,一个人撑这么大个铺面,里里外外……铁打的也熬不住啊!”

“老赵?”清欢记起来了,就是帮她撑场面的老赵,她听明白了妇人的来意。

“嫂嫂,我知道赵大哥是实在人,他夸你手脚麻利,家里家外一把好手,错不了。”她倒了一碗茶汤,推到她面前。

“茶铺开店半月余,我相公明日即将赴京赶考,铺子往后就我一个人,正琢磨找个利索人搭把手呢.......”

她脸上带了点笑影,顿了顿看着面前的妇人:“瞧,这不就想到一块儿了?就看你腾不腾得开身。”

“俺能!俺行!”

妇人几乎是抢着喊出来,“明……明儿就能来!”话出口才觉莽撞。

清欢握住妇人的双手:“成!明个儿。卯时,铺子开门。你管灶上,和面蒸窝头做小食,我管煮茶招呼人。这工钱.......”

她看了看妇人,又撇着那瘦小的女娃。

“每月底结算七百文,管你母子三餐,可好?”

林傅盛依着寂静的月光,难以入眠。

明天就要赶考了,看着床上翻来覆去的唐清欢,他满心都是担忧。

她一个女人守着茶铺,实在让人放心不下。但不进京考取功名,又拿什么给她更好生活?

想着想着,就听见:“柳贱人,滚开!还我孩子!不.....不要诬陷我唐家......”

这是唐清欢每晚重复的噩梦,没办法,他只能缓缓起身,慢慢从后背搂住她,才能安静入眠。

不过,寅时便要回到自己榻上,不然被她发现,又得挨上一巴掌。

翌日一早,林傅盛背着书箱与唐清欢依依道别。

这赵家娘子手脚倒是麻利,自从她来了,唐清欢轻松不少。

闹事者挂牌示众十日,反倒让茶铺声名远播。连隔壁码头工人也是闻讯而来,这生意比开业更红火。

唐清欢推出每日前三十名顾客,可以享受免费茶点,大受码头人群的欢迎。

这一晃便是银装素裹的深冬,离除夕夜更进了,林傅盛应该在回程路上了。

阁楼上——

她点燃烛光,数数沉甸甸的银子。

刨去本钱开销,净赚二十多两!当初五两的本,翻了几番。这让她腰杆挺直了些。

耳垂上的引灵灯又开始隐隐发热,徐徐升起一串金色耀眼的文字:

【恭喜赚得第一桶金,积累功德值+50!提示:茶铺根基渐稳,应开设新店铺,莫错失良机!!!善待林傅盛!!!】

又是善待林傅盛——那能不能与他和离呢?

想到这里,那金字再次出现。

【可!】

行吧!这引灵灯指示,也许只是想唐家积善行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