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关东煮锅中的时空裂隙
满地狼藉的便利店像是被无形之手揉捏过。空气里弥漫着塑料烧焦的糊味、薯片碎末的油脂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金属味。苏墨指尖那团已经熄灭的金轮余温尚存,像一颗烫手的琥珀。关东煮机的微弱嗡鸣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衬得满地残骸格外诡异。
缩在收银台后的店长,李建国,一个常年顶着一头乱糟糟花白头发、睡眼惺忪像是刚从被窝里被薅出来的老头,此刻正用一种近乎便秘的表情打量着苏墨和那两个不速之客——血袍女人如同石雕般钉在玻璃碴上,小女孩则紧紧攥着苏墨的衣角,躲在阴影里,像个受惊的兔子,但腕间的青痕在残留的微光下不安地扭动着。
“小……小苏啊……”李建国抖着嘴唇,声音比那关东煮机还虚,“这……这得赔多少啊……”他颤巍巍的手指了指被拦腰斩断的货架、化作晶粉的落地窗,以及地上三滩仍在滋滋作响、冒着青烟的金属溶液,“玻璃……货架……商品……还……还有地板……”
苏墨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似乎对这种索赔程序驾轻就熟。“从工资扣。这个月扣完,就扣下个月,扣到你满意为止。”他声音平稳,甚至带着点宿醉般的倦怠,弯腰捡起一个滚落的卤蛋塞进嘴里。咸鲜的汁水在口腔蔓延,压下了那股金属的甜腥。
“……”李建国被噎得直翻白眼,看着这个“邪神”打工仔用十万年前的天地功德热速食蛋,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也跟着那落地窗一起碎成了渣。
“嗡——嗡——”
远处那令人不安的蜂鸣并未消失,反而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像无数嗜血的金属蜂群。空气开始微微震颤,便利店残存的几盏灯管发出濒死的呻吟,忽明忽灭。更多的“天网”系统执行者正在高速接近,携带更致命、更庞大的“净化”力量。
苏墨嚼着卤蛋,目光扫过便利店门外。浓雾比之前更厚重粘稠了,翻滚着,隐约能看到轮廓扭曲的黑影在其中涌动——它们因之前的战斗气息而被吸引,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
“此地不宜久留。”血袍女人终于从石化状态挣脱出来,她的声音依旧嘶哑,但少了那份居高临下的杀意,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和……困惑?甚至可以说是一丝动摇。她手中的骨刀还在颤抖,那些细密的裂纹中渗出的黑色黏液在苏墨金轮残余的光芒下显得污浊不堪。那句‘你管这叫邪神?’的质问还在空气中回荡,震得她自己脑仁都在嗡嗡作响。
苏墨没理会她,目光落在角落里的小女孩身上。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攥着衣角的小手愈发用力,身子微微发颤。她偷偷地、极快地摸了一块刚才散落在地的草莓味软糖,塞进嘴里,那腕间的青痕似乎微微亮了一下,旋即又黯淡下去,只是扭曲的幅度加剧了。
“吵。”苏墨评价道,既像是说那烦人的嗡鸣,也像是说女孩的异样。他伸手,并非安抚,而是一把将小女孩像拎猫崽一样拎到自己身边。女孩没有挣扎,温顺得反常,只是头埋得更低了。
“小苏!你不能走啊!”李建国急了,猛地从柜台后蹦出来,那麻利劲儿完全不像个六七十岁的老人,“你走了我这店怎么办?刚修好的门……不是,窗都……”他一手指着狼藉,一手却下意识地……抚摸着胸前口袋里那个老旧生锈的怀表。那动作极其轻微,带着一种本能的依赖和守护。
“它们的目标是我。”苏墨言简意赅,走到关东煮机前,俯身仔细看了看刚刚被功德金轮火花修复的接口处——那微弱的蓝金色光芒虽然散去,但在接口边缘,似乎残留着一点点极其细微的、肉眼几乎不可辨的……空间扭曲感。像是被高温烫化的塑料边缘微微卷曲卷曲,只是这里的“塑料”是空间本身。“老李,看好你的东西。”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建国摸着怀表的手。
李建国一愣,眼神闪烁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停了。
就在这时!
“咔嚓——嗡——!!!”
异变陡生!
不是来自门外,而是来自店内!那台刚被苏墨修好的关东煮机,突然爆发出尖锐刺耳的噪音!机身剧烈震动,锅盖“哐当哐当”作响,仿佛里面煮的不是萝卜海带,而是滚烫的星辰碎片!
锅盖猛地被一股无形巨力顶开,浓郁的白气并非热雾,而是一种粘稠如液态金属的光流!那光流瞬间弥漫开来,并非向上蒸腾,而是向下塌陷!
就在关东煮锅的上方,一个小小的、边缘模糊不清的时空裂隙,赫然出现!它只有拳头大小,内里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无数扭曲的光线、斑驳的色彩碎片、以及如同万花筒般碎裂、旋转的便利店倒影!一股难以名状的、混乱而苍老的气息从中溢出,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红衣女人和小女孩)都感到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颤栗和……微弱的渴望?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召唤。
“嘶……”红衣女人倒吸一口冷气,骨刀上的裂纹瞬间扩大一丝,黑色黏液滴得更急。她能感觉到裂隙传出的力量——古老、混乱,远超“天网”系统所定义的“污染”或“净化”,那是一种……根源层面的东西!而苏墨刚刚用功德金轮的力量修过这台机器?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难道他的力量与这种……裂隙能量……有所关联?甚至……他就是源头?!可那纯粹无垢的功德金光又该如何解释?圣典的记载在她脑中疯狂冲撞。
小女孩的反应更为剧烈。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漆黑的瞳孔瞬间扩大,深处似乎有点点异样的青芒在旋转。她没有害怕,反而像被深深吸引,死死盯着那个裂隙,嘴里的软糖已经不知不觉咽了下去。腕上的青痕疯狂蠕动凸起,仿佛想脱离皮肤,投入那片混沌漩涡!
李建国的表情瞬间僵住,不再是装出来的惊吓,而是真真切切的恐惧!他死死按住胸口的怀表,指关节捏得发白,仿佛那薄薄的金属能为他隔绝来自那个裂隙的威胁。
店外的嗡鸣声骤然加速!天空中传来引擎过载的尖啸!显然,这道突然出现的微弱但本质特殊的空间波动,像黑夜里的灯塔,瞬间吸引了更多更强大的天网猎杀者!浓雾中蠕动的不明轮廓也发出了兴奋的嘶嘶声,更加狂暴地冲击着便利店摇摇欲坠的门窗!
危机,已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苏墨的眉头第一次真正皱了起来,不是因为那逼近的天网和诡异,而是因为眼前这个小裂隙。“麻烦。”他低声嘟囔了一句,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以及……一丝了然?“才十万年,就松成这样?”这话像是在说给在场的人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机器的嗡鸣和店外的喧嚣盖过。
他动了。
快得超越肉眼捕捉!没有惊天动地的金光,没有浩瀚磅礴的能量释放。他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那根刚刚捏过卤蛋、还残留着汤汁油花的手指——动作平淡无奇,像是要随手关掉煤气灶。
指尖,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剧烈翻涌的、液态金属光流与空间裂隙的交汇中心!
“噗……”
一声极其怪异的闷响。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了一帧。
那剧烈喷涌的液态光流,如同被瞬间冻结的瀑布;那扭曲旋转的时空裂隙,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万花筒。一股纯粹的、透明的、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秩序”之力的波动,从苏墨的指尖涟漪般散开。
不是毁灭,不是对抗,而是……抚平。
就像是随手抹平了一张皱巴巴的纸。
那狂暴的裂隙在透明涟漪的抚慰下,如同温顺的小动物般,肉眼可见地向内塌缩、弥合!弥漫的液态光流像退潮般涌回锅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关东煮机剧烈的震动戛然而止,只剩下锅盖歪在一边,锅里的汤底还在微微翻滚着几颗鱼丸和海带结。
刺耳的嗡鸣和锅盖碰撞声消失了。便利店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汤底轻微沸腾的咕嘟声,以及店外更为狂暴的金属蜂群嘶鸣和雾中诡异生物的撞门声——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极轻微的空间波纹和那股令人心悸的古老混乱气息,证明着刚才并非幻觉。
红衣女人看得浑身冰凉,指尖发麻!这不是暴力抹除!这更像是一种……规则层面的掌控!抚平空间褶皱?这是何等逆天的手段!他对这个诡异裂隙的处理方式,就像是一个熟练的厨师随手压下了锅盖!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圣教典籍中对力量和位阶的描述范畴!
小女孩眼中旋转的青芒瞬间熄灭,恢复了之前的空洞,甚至多了一丝茫然。腕上的青痕也安静下去,仿佛刚才的躁动从未发生。
李建国长长舒了口气,按着怀表的手微微放松,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他那件破旧的背心。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苏墨那平凡至极的后背,眼神复杂难明。
苏墨收回手指,随意地在满是油污的工作服上蹭了蹭,像是在擦掉什么脏东西。他甚至没再看那锅一眼,仿佛只是解决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麻烦,比如处理一个漏水的水龙头。
“好了。”他转向李建国,语气依旧平淡,“房东,走之前麻烦你把电费结一下。”他指了指忽明忽灭的灯管,“还有精神损失费。”
李建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憋出一句:“……老地方等你。”声音干涩。
苏墨点点头,目光最后落在红衣女人身上,像打量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三秒过了。”
红衣女人浑身一凛,骨刀上的黑色黏液都仿佛要结冰。她现在明白,那句“给关东煮添料”绝不是玩笑!她深深看了一眼那个看似普通的关东煮锅,又看了一眼平静得可怕的苏墨,再无一丝犹豫。血袍一振,她整个人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残影,撞破一扇摇摇欲坠的窗户玻璃,毫不犹豫地投入了门外翻滚的浓雾之中,速度之快,竟是直接朝远离天网蜂群的方向遁去!
店内,只剩下苏墨、小女孩、和李建国。
店外的喧嚣近在咫尺,金属的破空声尖锐刺耳,浓雾中的巨爪狠狠拍打着墙壁!
“走了。”苏墨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紧紧抓着他衣角不放的女孩。他反手握住女孩冰凉的小手——或者说,是那腕间青痕蔓延的手臂。那女孩竟顺从地靠了过来。
下一刻,苏墨周身没有爆发出任何光芒,只是在原地留下一道极其模糊的、因光线微微弯曲而产生的视觉残影。他和小女孩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就在李建国的注视下,凭空消失在便利店凌乱的货架之间!没有空间波动,没有能量震荡,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只剩下残留的混乱气息和无尽的问号。
“轰——!!!”
便利店脆弱的玻璃和门框被瞬间粉碎!数架比之前大上一倍不止、闪烁着更为刺眼蓝光的重型机甲冲破浓雾,涌入店内!锋利的扫描光束瞬间覆盖每一个角落!
残骸,满地。
狼藉,依旧。
目标,无影。
只有关东煮锅里,几颗鱼丸还在无聊地沉浮翻滚。那锅底,似乎残留着极其微弱的一丝……空间被强行抚平后的、如同蛛网般的、只有某种特殊灵视才能察觉的……细微裂痕印记。李建国站在收银台后,默默注视着那锅汤,手心里的怀表,却异常清晰地传来了稳定的、规律得令人心安的……滴答声。
在无人注意的角度,李建国布满皱纹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凝重。他缓缓摩挲着那枚锈迹斑斑的怀表,眼神投向店外更深的黑暗,仿佛在确认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下一个必然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