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探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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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探秘

后门洞开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气流猛地从门后汹涌而出,带着浓烈的陈腐纸灰味、泥土的腥气,还有一种……类似老旧棺材板深处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甜腻腐朽气息。那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强光手电的光柱像撞上了一堵墨黑的墙,仅仅照亮了门口一步之遥的地面——布满灰尘和碎纸屑的水泥地。

门后,是更深沉、更彻底的未知。没有声音,没有影子,只有那无声的、裹挟着阴寒的黑暗,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静静地等待着。

老周被这股阴风激得浑身一哆嗦,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起来,发出“咯咯”的轻响。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来抵御那几乎将他淹没的、源自骨髓的寒意。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样,死死地粘在张伯那只断指的手上——断口处光滑的竹骨在强光下泛着森冷的光,像一块嵌入朽木中的死玉。

“张…张伯……”老周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残烛,带着最后一丝侥幸的求证,或者说是绝望的确认,“您…您这手……”

张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他那枯槁的脖颈,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哒”声,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他那双浑浊得如同蒙尘玻璃珠的眼睛,终于从断指处移开,越过工作台,越过那截掉落的、同样露出竹骨茬口的断指,最终落在我脸上。那眼神里,先前的惊怒和漠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嘲弄,像在看一只即将落入蛛网的飞虫。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那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无法称之为笑容的、扭曲僵硬的弧度。

然后,他那只完好的右手,那只刚刚磨过沉重铁剪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仪式感,伸向了他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沾满各色污渍的深蓝色工装上衣口袋。

老周的眼皮狂跳起来,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想喊,喉咙却被恐惧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张伯的手指在口袋里摸索着,动作僵硬而笨拙。几秒钟后,他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张照片。

一张小小的、方方正正的彩色照片。边角有些卷曲磨损,颜色也有些褪色发黄。照片上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着碎花裙子、对着镜头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女孩,背景是公园的旋转木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老周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连嘴唇都变成了死灰色。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收缩到了极致,里面倒映着那张小小的照片,瞬间被一种足以摧毁理智的、撕心裂肺的恐惧彻底吞噬!他认识那个笑容,认识那身碎花裙子!那是他女儿玲玲!五岁生日那天在儿童公园拍的!

“玲玲!!”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终于冲破了他的喉咙,带着血沫和彻底的绝望。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猛地向前扑去,身体撞在工作台上,发出“哐当”巨响,堆放的纸屑和工具被震落一地。他伸出颤抖的手,不顾一切地想要去抢夺那张照片。

“还给我!把玲玲还给我!!你他妈想干什么?!!”他的咆哮在狭窄的纸扎店里疯狂回荡,震得两侧的纸人纸马簌簌作响,那些空洞的笑脸在晃动中显得更加诡异狰狞。

然而,张伯那只枯槁的手只是微微向后一缩,轻易就避开了老周拼尽全力、却因恐惧而变得笨拙的扑抓。他浑浊的眼睛里,那冰冷的嘲弄更深了。他微微侧过头,对着那片洞开的、浓稠如墨的后门黑暗,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动作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

就在他点头的刹那——

“呼啦!”

一阵极其突兀的、裹挟着浓烈纸灰和血腥气的阴风,猛地从洞开的门后黑暗深处卷了出来!那风势大得惊人,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吹灭了工作台上那盏本就昏暗的白炽灯泡!

整个寿衣店,瞬间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只有我手中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之利剑,依旧稳稳地指向张伯的方向,也照亮了那股诡异阴风卷起的中心!

灰尘、碎纸屑如同被龙卷风吸起,疯狂地打着旋儿。在强光刺眼的光柱边缘,在飞舞的纸屑和灰尘形成的漩涡中,一个矮小的、扭曲的、惨白的身影,以一种完全违反物理规律的方式,凭空被“吹”了出来!

那是一个纸人。

一个只有半米多高的纸人。做工比之前见过的所有都要粗糙简陋,惨白的棉纸松松垮垮地糊在细竹篾扎成的骨架上,四肢比例失调,脑袋歪向一边,脸上用粗劣的墨汁草草画着歪斜的五官,两团猩红的颜料点成的腮红,在强光下如同凝固的血块。最扎眼的是,它的胸口位置,赫然插着那张小小的、褪色的照片——照片上小女孩灿烂的笑容,与纸人那扭曲诡异的五官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

这纸人出现的瞬间,一股更加浓烈、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弥漫开来。它没有落地,仿佛没有重量,就那么诡异地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在阴风的裹挟下,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傀儡,轻飘飘地、却又迅疾无比地朝着洞开的后门飘去!

“玲玲!!”老周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悲鸣,巨大的恐惧被更巨大的愤怒和父爱瞬间压过。他完全忘记了张伯的异常,忘记了那截森白的竹骨,脑子里只剩下那张被插在纸人胸口的照片!他疯了一样撞开挡路的凳子,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个飘向黑暗的纸人!

就在老周扑出的同时,我的左手动了。

不是去拦老周,也不是去追纸人。

强光手电的光柱依旧稳稳地钉在张伯那张布满嘲弄的枯槁脸上。我的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入外套口袋,掏出了那个冰冷的、棱角分明的黑色小盒子。盒子只有巴掌大小,材质非金非木,触手冰凉沉实,表面没有任何花纹或标识,只有一种磨砂般的质感。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机括弹开声。

盒子掀开的瞬间,里面没有任何光芒溢出。只有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极地深寒的气息无声地弥漫开来,让周围本就阴冷的空气温度骤降,连飞舞的纸灰都似乎凝滞了一瞬。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把剪刀。

不是张伯那把沉重笨拙的老式铁剪。这把剪刀小巧得多,只有寻常裁缝剪刀大小,但通体呈现出一种幽邃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纯黑。它的造型极其简洁流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两条弧形的剪刃线条完美得如同某种冰冷的几何符号,刃口薄得近乎透明,却又隐隐流动着一层难以察觉的、仿佛水银般的光泽。它静静地躺在黑色丝绒衬垫上,像一件沉睡的凶器,散发着一种纯粹的、凝练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寒意。

我的手指没有丝毫犹豫,精准地捏住了那黑色剪刀冰凉的握柄。触手的瞬间,一股比盒身更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直窜而上,仿佛握住的不是金属,而是一块万载玄冰。我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手腕翻转,剪刀黑色的剪刃在强光下划过一道幽暗的弧线,带着一种切割空间的决绝感,朝着张伯那只刚刚点过头、还悬在半空的右手手腕——更准确地说,是朝着他手腕上那根连接着枯槁手掌的、同样呈现出不自然灰白色的食指——精准地剪了下去!

动作快!准!狠!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带着一种处理“物品”般的绝对冷静!

“咔嚓!”

一声远比之前张伯自断手指时更加清脆、更加短促、如同琉璃破碎般的断裂声,在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骤然响起!

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老周绝望的嘶吼和那呼啸的阴风!

一截东西应声而落。

不是血肉模糊的手指。

那是一小截同样呈现出死白色的、光滑圆润的……竹骨!断面整齐得如同镜面,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呃……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类、更像是朽木被强行撕裂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嚎,猛地从张伯的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一种……仿佛核心被破坏的惊怒!他整个佝偻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那张枯槁的脸上,先前冰冷的嘲弄彻底粉碎,被一种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恐取代!他猛地缩回断掉一截竹骨的右手,用那只同样露出竹骨的左手死死捂住断口处,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我手中的黑色剪刀,里面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一丝深藏的恐惧!

就在张伯发出惨嚎的同一瞬间,那即将飘入后门黑暗的、胸口插着照片的矮小纸人,猛地一滞!

它那歪斜的、用墨汁画出的五官,似乎极其短暂地扭曲了一下,仿佛接收到了某种混乱的指令。悬浮在空中的身体剧烈地晃动起来,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发出“噗噗”的、纸张被强行撕裂般的轻微声响。那张插在它胸口的照片,也随着它的晃动而剧烈地颤抖着。

“玲玲!”老周抓住了这千分之一秒的迟滞!他像一头红了眼的公牛,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速度,带着满身的灰尘和纸屑,不顾一切地狠狠扑了上去!粗糙的大手带着汗水和血污,一把死死攥住了那个矮小纸人冰冷、僵硬、如同劣质硬纸板般的身体!

“噗嗤!”

纸人那脆弱的骨架和棉纸,在老周拼尽全力的蛮横撕扯下,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破裂声!惨白的棉纸被撕裂,细细的竹篾被折断,那张小小的照片,连同插着它的一小块硬纸板,被老周硬生生地从纸人的“胸口”抠了下来!

“玲玲!爸爸在这儿!爸爸在这儿!”老周像捧着稀世珍宝,将那带着照片的硬纸板死死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冷汗和灰尘,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他跪倒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身体因为脱力和后怕而剧烈地颤抖着,巨大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店里如同破旧的风箱。

而被撕扯掉“心脏”的矮小纸人,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轻飘飘地、如同真正的废纸一般,软塌塌地掉落在地,散成一堆惨白的碎片。只有那歪斜的墨汁画出的五官,还残留着一点僵硬的轮廓。

强光手电的光柱,冰冷地扫过地上那堆纸人碎片,扫过跪在地上抱着照片失声痛哭的老周,最后,重新定格在工作台后。

张伯佝偻的身体还在无法抑制地抽搐着,断指(竹骨)处的痛苦似乎并未减轻。他捂着断腕,枯槁的脸上肌肉扭曲,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但他没有动,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像一头受了重伤、潜伏在黑暗中的老兽,死死地盯着猎物,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压抑的“嗬嗬”声。

而洞开的后门,那片浓稠如墨的黑暗,依旧无声地敞开着。阴冷的风从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吹动着店里堆积的纸扎品,发出“哗啦啦”的轻响,如同无数窃窃私语。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右手拇指轻轻一按,“咔哒”一声轻响,那柄散发着极致寒意的黑色剪刀无声地合拢,被重新放回那个冰冷的黑色小盒中。盒子盖上的瞬间,那股刺骨的寒意也随之收敛。

左手,强光手电的光柱缓缓移动,照亮了地上那截被我剪断的、光滑的竹骨断茬。

然后,光束再次抬起,越过痛苦抽搐的张伯,越过那堆纸人碎片,越过痛哭失声的老周,最终,笔直地投向那扇洞开的、通往未知黑暗的后门深处。

光柱依旧无法穿透那浓稠的黑暗,只能照亮门口一步之遥的尘埃。

但这一次,在那片绝对的黑暗深处,在光柱边缘那不断翻滚的、如同活物般的墨色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