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凶阁初啼
晨光熹微，刺破天机阁门缝，在地板上投下苍白的光痕，却驱不散阁内弥漫的阴寒与血腥气。
陈玄瘫倒在引气阵中央，身体如同被抽去骨头的皮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识海如同被风暴蹂躏过的废墟，残存着凶煞冲击的冰冷裂痕与炼化反噬的灼热余烬。小婉红着眼眶，用温水小心擦拭着他脸上、脖颈上干涸的血污，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一件瓷器。
“陈玄哥…喝点水…”小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将水碗凑到他干裂的唇边。
温水入喉，如同甘霖滋润焦土。陈玄艰难地吞咽着，意识在剧痛的潮汐中沉浮。他挣扎着将心神沉入识海深处，感应那枚紧贴胸口的血纹八卦盘。
盘体冰凉，那道寸许长的暗红血纹如同凝固的岩浆，缓缓流淌，散发着沉重而压抑的脉动。八卦图界面清晰地显示着：
【血影护法（残）】
【状态：深度沉眠（本源受创，佛力侵蚀）】
【修复需求：阴属性灵力/纯净魂力（极度匮乏）】
【能力：？？？（沉眠中）】
【八卦图护持力场：1.1%（缓慢恢复中）】
1.1%！那岌岌可危的数字，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昨夜若非贺峰佛印重创爪痕核心，若非小婉通灵眼强行架桥，若非八卦图最后关头爆发的炼化伟力…此刻的他，恐怕早已被凶煞吞噬，化作一具行尸走肉。
“力量…”陈玄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呻吟。没有力量，一切都是空谈！别说追查父母失踪的真相、揪出李府血案的幕后黑手，就是压制这八卦盘里的凶煞残魂，都力不从心！
他挣扎着坐直身体，不顾小婉的劝阻，将仅存的微弱意念沉入身下的引气阵。五块下品灵石散发着温润的白光，稀薄的灵气被聚灵阵缓缓汇聚而来。他尝试着运转记忆中父母传授的最基础引气法门——那名为《归元引气诀》的粗浅功法。
丝丝缕缕的清凉气息，如同涓涓细流，艰难地渗入他干涸破损的经脉。剧痛并未减轻多少，但枯竭的丹田终于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如同寒冬里点燃的微弱火苗。引气阵的灵气，加上《归元引气诀》的引导，如同最粗糙的砂纸，缓慢地打磨、修复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和神魂。
“不够…太慢了…”陈玄眉头紧锁。按照这个速度，想要恢复行动力都需数日，更遑论积累足够的灵力去温养血影护法、应对可能的危机。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口的八卦盘。
嗡！
就在他意念触及八卦盘的瞬间，异变陡生！
盘面上那道暗红血纹，如同沉睡的毒蛇被惊醒，猛地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红芒！一股冰冷而霸道的吸力，毫无征兆地从血纹中爆发出来！
这股吸力并非针对陈玄本身，而是…直指他身下引气阵汇聚而来的天地灵气！
呼——！
如同长鲸吸水！
原本温顺流淌、缓缓滋养陈玄身体的稀薄灵气流，瞬间被这股霸道的吸力蛮横地扯离！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略显浑浊的白色气流，疯狂地涌向陈玄的胸口，没入那枚八卦盘中！
“呃！”陈玄闷哼一声，感觉胸口如同被塞入了一块寒冰！那被吞噬的灵气并未滋养他分毫，反而被血纹中的凶煞本源贪婪地攫取、吞噬！八卦图护持力场的恢复速度，似乎微不可查地…加快了一丝丝？【1.2%…】
“它在抢灵气？！”陈玄心中骇然！这血影护法，即便深度沉眠，其本能也在疯狂掠夺一切能量修复自身！而且霸道至极，完全不顾他这个“宿主”的死活！
“陈玄哥！你胸口！”小婉惊叫，通灵眼中，那三个代表凶煞核心的微小光点，在吞噬了引气阵的灵气后，似乎…稍微凝实了那么一丝丝！而陈玄身上代表生机的微弱光芒，却黯淡了一分！
“停下！”陈玄又惊又怒，意念如同鞭子，狠狠抽向八卦盘，试图切断那霸道的吸力！但血纹只是微微一滞，吸力稍减，却并未停止，依旧贪婪地吮吸着引气阵汇聚的灵气，如同附骨之疽！
就在陈玄与体内凶煞争夺灵气、僵持不下之际——
笃！笃！笃！
天机阁紧闭的大门，再次被敲响！
这一次的敲门声，轻快而带着一丝试探，与昨夜贺峰那沉稳的叩击截然不同。
陈玄和小婉同时一惊！陈玄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胸口的冰寒，示意小婉去开门，自己则挣扎着坐直，抹去嘴角新渗出的血丝，努力摆出一副平静的模样。
门开。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绸缎短褂、管事模样的微胖中年人，身后跟着两个青衣小厮。管事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目光却锐利地扫过焕然一新的大厅，在角落运转的引气阵和聚灵阵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位可是陈掌柜？鄙人姓王，是城东‘百宝楼’的二管事。”王管事拱了拱手，笑容可掬，语气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听闻贵阁重启，擅推演卜算，更有些…新奇玩意儿？”他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瞟向那间紧闭的静室门。
百宝楼！落枫城最大的法器、丹药、符箓交易之所！也是挖走王明和小魏的地方！
陈玄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颔首：“正是。王管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他声音嘶哑，气息虚弱，但眼神却异常平静。
“指教不敢当。”王管事呵呵一笑，踱步进来，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货架和简陋的陈设，眼底的轻视几乎不加掩饰。“只是听闻陈掌柜昨夜似乎颇为热闹？动静不小啊。我们百宝楼消息还算灵通，对贵阁这能重现‘心魔幻境’的手段，颇感好奇。不知…可否让我等开开眼界？价钱嘛，好商量。”他话里话外，打探昨夜贺峰入幻境的意味十足。
陈玄心中冷笑。百宝楼的消息果然灵通，这么快就嗅着味来了。是好奇？还是忌惮？亦或是…想摸清这“心魔幻境”的底细？
“王管事见谅。”陈玄声音虚弱却清晰，“‘心魔幻境’乃本阁秘传，消耗甚巨，非有缘或执念深重者，难以开启。且昨夜为助一位客人推演旧案，耗损过度，今日实在无力再启。”他直接堵死了对方的要求，同时点出“推演旧案”，既是解释昨夜动静，也是隐晦的警告——我这幻境，不是给人看热闹的。
王管事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他身后的一个小厮更是忍不住低声嗤笑：“装神弄鬼，一个破落户，能有什么真本事…”
陈玄眼神一冷，还未开口。旁边一直紧张关注着陈玄胸口的小婉，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她一直担心血纹再抢灵气，此刻被这小厮的轻蔑一激，压抑的委屈和愤怒瞬间爆发！
“谁说没真本事！”小婉气鼓鼓地冲到柜台后面，手忙脚乱地翻找起来。她记得陈玄哥昨晚临摹符箓时，有几张画得最像的被他收在抽屉里！
“喏！看这个！”小婉举起一张皱巴巴的黄纸符箓，上面用朱砂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复杂的符文，正是那“清心符”！虽然笔画生涩，灵力微弱，但符箓本身的结构，在通灵眼的“注视”下，却隐隐流转着一丝宁神静气的微弱灵光！
“清心符？”王管事瞥了一眼，嘴角的讥诮更浓，“这等粗制滥造的下品符箓，我百宝楼学徒一日可画百张…”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小婉在气头上，竟鬼使神差地将一丝微弱的灵力注入了那张歪扭的清心符中！
嗡！
符纸上那歪扭的朱砂符文，猛地亮起一层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乳白色光晕！一股清凉、宁静、仿佛能涤荡心神尘埃的柔和气息，如同初春的溪流，瞬间以符箓为中心弥漫开来，笼罩了方圆数尺！
这气息虽然微弱，却精纯无比！王管事脸上的讥诮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愕！他身后的两个小厮更是感觉脑袋一清，连日来的疲惫和心头的些许烦躁，竟被这气息一扫而空！舒服得差点呻吟出来！
这效果…竟比百宝楼售卖的那些制式清心符，强了不止一筹！虽然灵力微弱导致范围极小，持续时间也短，但那精纯的“清心”意境，却做不得假！
“这…这是你画的？”王管事猛地看向小婉，眼神变得灼热。
小婉也被符箓的效果吓了一跳，随即意识到什么，小脸一扬，哼道：“当然不是！是我陈玄哥画的！这只是练手的！我们还有更好的！”她完全是嘴硬，但此刻却歪打正着。
王管事的目光瞬间转向陈玄，之前的轻视荡然无存，只剩下惊疑和审视。能画出如此精纯意境清心符的人…哪怕灵力低微，也绝非等闲！难道这天机阁…真有什么门道？
陈玄心中也是微讶。他昨夜临摹符箓，只觉艰涩无比，没想到在八卦图赋予的“殓容”天赋（对线条、结构的极致把握）加持下，画出的符箓竟有如此精纯的意境？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他压下翻腾的气血，迎着王管事探究的目光，虚弱却笃定地开口：“些许微末伎俩，让王管事见笑了。清心符，十块下品灵石一张。今日…只此三张。”他示意小婉将抽屉里另外两张画得稍好的符箓也拿出来。物以稀为贵，更要吊足胃口。
“十块灵石？！”一个小厮忍不住惊呼。百宝楼的下品清心符，也不过卖五块灵石！
王管事眼神闪烁，盯着那三张散发着纯净清心气息的符箓，又看看陈玄苍白却平静的脸，以及那间紧闭的静室门。昨夜的神秘客人，今晨的精纯符箓…这天机阁，透着邪门！
他沉吟片刻，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只是这次多了几分真诚：“陈掌柜果然深藏不露！这三张符，我百宝楼要了！”他爽快地掏出三十块下品灵石放在柜台上，收起符箓，意味深长地道：“贵阁这‘心魔幻境’，待陈掌柜恢复，王某定要再来叨扰，开开眼界！告辞！”
百宝楼三人匆匆离去，阁内重归寂静。
小婉捧着那三十块还带着体温的灵石，小嘴张得能塞进鸡蛋，激动得语无伦次：“陈…陈玄哥！灵石！好多灵石！我们…我们有钱了！”
陈玄看着那堆灵石，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却真实的笑容。第一桶金！虽然微不足道，却是天机阁重新立足的第一步！
他拿起一块灵石，感受着其中精纯的能量，又低头看向胸口的八卦盘。血纹微微闪烁，似乎对灵石的气息也产生了一丝渴望。
“小婉…”陈玄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一份力量，“把灵石收好。一半…用来买最好的朱砂、符纸，还有…你爱吃的蜜饯。”
“另一半…”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全部…嵌入聚灵阵！”
他需要力量！需要海量的灵气来修复身体，来压制、乃至…驯服那凶煞！百宝楼的灵石，就是及时雨！
小婉用力点头，干劲十足地去布置。
陈玄则挣扎着，再次将心神沉入引气阵。这一次，当那霸道的血纹吸力再次企图抢夺灵气时，陈玄没有强行阻止，而是分出一缕意念，如同引导洪水，将一部分被血纹吸走的灵气，小心翼翼地…导向自己破损的经脉！
抢夺！驯服！利用！
在这微妙的平衡与凶险的博弈中，天机阁的凶阁之名，随着那三张精纯的清心符和百宝楼管事的离去，悄然在落枫城某些角落，掀起了第一丝涟漪。而阁楼深处，那枚流淌着凶煞之血的八卦盘，正贪婪地吮吸着汇聚而来的灵气，沉眠的血影护法，其修复的进度条，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极其缓慢地…向前跳动了一丝。
【八卦图护持力场：1.3%】
【血影护法（残）修复进度：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