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文会名额
长巷两边，檐角铃铎轻响，吴知问的绛纱袍袖在春寒里漾起层层涟漪，他频频点头，很满意陈大一的回答。
不错，规划清晰。
且有志气。
七年后，陈大一及冠两年。
若是这个年龄中举，在仕途沉浮的时间更多，能走得更高更远。
望着路边盛开的梨花，吴知问继续掌控着节奏，“如此想法甚好，不负人生的大好韶华，但那是长远之事，且说回今岁今事。”
手中檀木杖点在青石砖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某虽不喜招赘旧俗，倒也不是拘泥之辈，四郎曾言说，若你能在谷雨文会上有所成就，入赘所生子女中，可择一子冠姓。
看向陈大一，眼神柔和了些许，“你知道，这是秀里吴氏的巨大让步。”
陈大一哭笑不得。
我还没同意入赘啊！
没同意啊！
得了，怼他一回，免得没完没了的以为是我想攀附高枝，“老先生您多虑了，晚生并不想入赘，只是贵族情意厚重，晚生不知道如何拒绝而已。”
吴知问：“？？？”
一脸懵逼。
滑天下之大稽了，还有人拒绝我秀里吴氏抛出来的梧桐枝？
前面便是幽深暗巷，陈大一对吴知问行礼，“老先生，前面道路多舛，晚生一人独行便可矣，纵有昏暗，但到得家时，便是一片光明，请老先生留步。”
吴知问看着青衫布鞋的少年走入昏暗中，眉宇舒展开来，“有点意思。”
陈大一最后那句话一语双关。
明确表态，就算有章氏阻碍，甚至以后还会遭遇更艰难的事情，他都敢于一个人面对，而且有信心走进光明里。
少年如那朝阳东升。
傲气塑骨，坚毅揉心，身上洋溢的肆意洒脱和意气风发，让吴知问想起当年在国子监放鹤亭遇见的青年。
那个朝气蓬勃的青年，如今已是大宋文坛盟主了。
吴知问的眼角浮起一丝缅怀。
转身走向城西。
恰好看见暮云深处，透出的一线将暗未暗的微光。
“吱呀~”
还没开锁，一个用力，老旧的木板门便自行打开。
陈大一心中一紧。
进贼了！
急忙摸黑找出火折子，点燃油灯，还没来得及四处打量，便被眼前的一幕吓得跳了起来，只见房梁上一根绳子垂落，挂着一条鲜血溱溱的死狗。
污血滴落满床。
触目惊心。
陈大一稳定心绪后，无语的笑了起来。
这一看就不是读书人会做的事情，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是纨绔圆球章恽的手笔——着实低端，而且幼稚。
自诩士子，却和风雅半点不沾边。
章氏的打击报复若只是这等行径……
让人鄙弃，且不足为惧了。
……
……
没过几日，吴京从建宁军归来。
同日，陈大一在秀里吴氏授课时，县衙白役找上门，通知他去县庠上课，陈大一便和吴京商量，将授课时间改在县庠放学以后。
第二日大早，陈大一来到县庠，去教务房办手续。
负责此类琐碎的是直学程黎。
听说陈大一已经租了房，他便忍不住埋怨道：“你不知道么，县庠为家境贫寒的庠生免费提供住宿和膳食。”
陈大一笑道：“知道，不过学生兼了秀里吴氏的西席，每月束脩三贯铜钱，足够贴补生活了，所以不打算住在县庠斋舍。”
程黎赞道：“秀里吴氏诚意十足，颇有大家风范！”
陈大一不知道怎么回。
是有诚意。
可这诚意是看在前身的才华上，不是自己，当然，自己也有才华，但总不能因为现在的日子贫穷，就去当赘婿吧。
赘婿容易遭受排挤。
程黎看出了他的窘迫，乐了，打趣道：“别人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你倒还不情不愿了，是秀里吴氏的小姑娘不漂亮？”
陈大一无奈的耸耸肩，“学生去明伦堂了。”
不想纠缠这事。
程黎急忙喊道：“不急，这堂课是徐学谕讲授《礼记》，下节课是某讲授《论语》的《学而第一》，你和某一起过去。”
陈大一无奈的很，暗道程直学是个好人。
就是没边界感啊。
果不其然。
接下来的时间，程黎开启了大宋读书人独有的絮叨模式，一番天南海北聊下来，牛皮吹得山响，陈大一差点以为咱们的程直学才是大宋相公！
好不容易熬到钟声响起，两人一起前往明伦堂上课。
《学而第一》是《论语》第一篇，共十六章，第一章的内容耳熟能详：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是九年义务教育的内容。
不过一些当下时代的观点，还是让陈大一受益匪浅。
下课时，程黎阖上手中的《论语》，手握戒尺轻轻敲打着桌面，“建宁军州庠行文蒲城县，希望县庠挑选春补考试的佳作，送至建宁军州庠，和其他县的春补佳作一起刊印发行。”
“到时候大家可以买来参谋学习，以他山之玉补自身不足之处。”
章恽闻言情绪亢奋起来，一屁股拱开后面的桌子，起身嚷道：“程直学，县庠春补的佳作，不就是榜首一二名的考卷么！”
老子要名扬乡里了！
程黎点头，“大差不差。”
章恽满脸得意，转身盯着末排的陈大一，充满挑衅和讽刺，嘴上却假装斯文，说：“惭愧，惭愧啊，本公子便是第二。”
趾高气扬的很。
陈大一：“……”
确实有被气到了。
众多庠生纷纷无语，有章惇在，你就是个千年老二，惭愧个屁啊。
章惇尴尬的低下了头。
假装不认识这个族兄。
程黎没理会章恽的插科打诨，郑重其事的道：“还有个事，今年又是建宁军三年一度的谷雨文会，州庠行文，本县庠可选六名成绩优异的庠生参加，其中新补庠生两人，按照以往的惯例，将在一月后以考代选，以诗赋为主。”
“散课。”
群情沸腾。
这是博取声名的大好机会！
不求如滕王阁中的王勃一般，文成惊天下，只需在文会上展露才华，就有机会获得名流权贵的青睐，继而被收为门生。
若是科举不中，恩师也会把你举荐给朝堂大佬。
甚至直接举荐入仕！
唯独章恽，圆乎乎的脸上满是懵逼。
乐极生悲了。
都已经是庠生了，还考个屌的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