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班车诡域

暴雨在凌晨四点终于减弱为淅沥小雨，杨间沿着潮湿的巷道往家走，口袋里的骸骨纸条硌着大腿，像块烧红的烙铁。身后传来皮鞋踩水的声响，不是协会的人——那三人在处理完现场后被他用鬼眼甩开了，此刻跟着他的，是某种不属于活人的脚步声。

他拐进一条暗巷，墙角的积水倒映出模糊的人影。鬼眼骤然发动，看见自己的倒影旁站着个穿校服的女孩，齐耳短发滴着水，领口别着枚生锈的校徽，上面刻着“大昌市第三中学”。女孩面朝墙壁，肩膀微微发抖，像是在哭泣，但杨间清楚地看见，她后颈的皮肤翻卷着，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色血管。

“同学，需要帮忙吗？”杨间停在三步外，手按在腰间的折叠刀上。巷口的路牌突然闪烁，“昌盛街”三个字扭曲成“黄泉路”，积水表面浮起密密麻麻的气泡，每颗气泡里都映出末班公交车的影像。

女孩缓缓转身，杨间瞳孔收缩——她的脸被从中间劈开，左右两半分别朝着相反方向裂开，露出里面空洞的颅骨。颅骨深处有红光闪烁，像是某种信号灯，而她手中紧握着一张湿漉漉的公交卡，卡面上印着“夜13路末班车”的字样。

“车、要开了……”破碎的嘴里挤出含混的音节，公交卡突然化为黑雾钻进杨间袖口，巷口传来老旧公交车的刹车声。他鬼眼扫过路面，看见无数脚印从积水里浮现，所有脚印都指向同一个方向——三个小时前就该停运的夜13路公交站。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条匿名短信：【凌晨四点十五分，第三中学后门公交站，末班车会等你。】发件人号码是一串乱码，杨间却注意到短信发送时间显示为“1995年9月17日”，正是雨夜屠夫最后一次作案的日期。

公交站的金属站牌布满锈迹，“夜13路”的字样被划得模糊不清，站台上挤满了形形色的人：穿西装的上班族低头玩手机，屏幕发出幽绿的光；戴绒线帽的老太太抱着个布包，布包缝隙里露出几缕黑发；还有个穿校服的男孩，校服上染着暗红污渍，正是三中的款式。杨间鬼眼扫过众人，发现他们的影子都短得异常，脚踝处缠着水草般的黑气。

“车来了。”老太太突然开口，沙哑的声音像是指甲刮擦玻璃。远处驶来一辆墨绿色公交，车头灯忽明忽暗，车牌上的“夜13”被血覆盖，变成“夜1死”。车门打开的瞬间，杨间闻到浓重的腐臭味，那是尸体在水里泡烂的味道。

上车时，司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那只手惨白如纸，指甲缝里嵌着黑色淤泥，司机帽檐下露出半张脸，右耳后方有一道深长的刀疤——正是雨夜屠夫档案里的特征。“票。”司机开口，嘴里喷出的气息带着水草味，杨间袖中的黑雾自动凝聚成公交卡，递出去的瞬间，他看见司机胸前的工牌：“张建军，1995年入职”。

车内的座椅都蒙着塑料布，塑料布下隐约可见凸起的人形轮廓。穿校服的男孩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身边空座，座椅塑料布上有块圆形污渍，像是血迹干涸后的形状。杨间刚坐下，车顶的吊灯突然爆裂，在黑暗中，他鬼眼看见所有乘客都转头看向自己，他们的眼睛是两个黑洞，里面倒映着公交车内部的景象——一个无限循环的封闭空间。

“欢迎乘坐夜13路，本次列车将开往终点站‘永恒’。”车载广播响起，是那个破碎女孩的声音，“请乘客们系好安全带，途中请勿下车，否则……”广播突然杂音大作，杨间看见车窗玻璃外掠过无数残影：穿着碎花睡裙的女人在雨中奔跑，屠夫的剔骨刀在后视镜里闪现，还有无数只手从车底伸出，指甲抓挠着底盘发出刺耳声响。

公交车在雨夜中行驶，杨间注意到车载时钟停在四点十七分，与挂钟的时间一致。他鬼眼扫过车窗，发现外面的街景在不断重复：三中后门、昌盛街路口、废弃的屠宰场，循环往复，没有尽头。这是典型的空间类鬼魂特性，公交车本身就是鬼域的载体，所有乘客都是被困在循环中的亡灵。

“要下车的话，得在循环间隙找到出口。”突然有人在耳边低语。杨间转头，看见穿西装的上班族不知何时坐到身边，他的脸被阴影笼罩，手里把玩着一枚银色硬币，“每到屠宰场那站，车门会开三秒。不过……”硬币滚落在地，滚向公交车尾部，那里传来塑料袋翻动的声响，“后面坐的都是没到站就下车的人，你看他们现在多安静。”

杨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后排座椅的塑料布下渗出暗红色液体，液体在地面汇成小溪，流向司机座位下方。他鬼眼凝视司机后颈的刀疤，突然想起档案里的细节：雨夜屠夫张建军在畏罪潜逃时被车撞死，尸体不知所踪——难道这具尸体，就藏在公交车的驾驶座下？

车载时钟跳向四点十八分，车窗外闪过屠宰场的铁门。杨间猛地起身冲向车门，却看见穿校服的男孩突然站在门前，他校服上的血迹变成了“下车即死”四个大字。车门缓缓打开，外面是浓稠的黑雾，黑雾中伸出无数只带血的手，每只手都戴着不同的手表，时间全部停在凌晨三点十七分。

“下车就会被拖进时间裂隙。”上班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点燃了一根烟，烟头在黑暗中明灭，“这辆车在收集凌晨三点十七分死亡的灵魂，把他们困在循环里当燃料。你看那个老太太，她怀里抱的不是布包，是她孙女的头，二十年前被屠夫割下来的……”

话音未落，老太太突然转头，布包的拉链滑开，一颗腐烂的头颅滚出来，颅骨上的刀疤与司机后颈的位置分毫不差。所有乘客同时起身，塑料布下的尸体纷纷坐起，他们的手腕上都缠着红色橡皮筋，正是王大爷老伴儿的同款。

公交车突然急刹，杨间踉跄着扶住扶手，鬼眼看见扶手上刻着细小的血字：“打破循环的钥匙在司机身上”。他猛地扑向驾驶座，却被司机反手抓住手腕，那只手的皮肤正在剥落，露出底下蠕动的黑色虫子。车载时钟指向四点十九分，这是第三次循环的最后一秒。

“时间到了。”司机咧嘴笑，腐烂的牙齿掉落在方向盘上，“所有没能下车的人，都要成为新的时钟齿轮。”车内灯光突然变成血红色，杨间看见所有乘客的尸体都化作黑雾，涌入司机体内，将其膨胀成一个巨大的肉球，肉球表面布满眼睛和嘴巴，每个嘴巴都在重复着“三点十七”。

折叠刀划破手掌的剧痛让杨间保持清醒，他鬼眼全力发动，在血红色的视野中，终于看见公交车顶部的逃生窗——那里有一道金色的时间缝隙，是循环中唯一的破绽。肉球伸出无数触须卷向他，杨间抓起座椅上的灭火器砸向逃生窗，玻璃碎裂的瞬间，他看见外面的雨幕中，张远山举着铜锤站在三中后门的公交站，正焦急地对着他挥手。

“接着！”铜锤划破雨幕飞来，杨间接住的瞬间，鬼眼看见锤子表面刻着的“镇”字符文发出微光。他将锤子砸向肉球，符文光芒炸裂，肉球发出刺耳的尖啸，司机体内的骸骨终于暴露出来——那正是雨夜屠夫张建军的尸体，他的右手还紧握着当年失踪的剔骨刀。

“原来本体是这把刀。”杨间抓住刀柄往外扯，刀身抽出的瞬间，所有黑雾开始倒卷回刀身，公交车的空间迅速缩小，变成一把锈迹斑斑的剔骨刀掉在地上。雨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张远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身后跟着另外两名协会成员，他们的注射器里装满了新的镇灵符水。

“你果然在这里。”张远山盯着杨间手中的刀，“协会追踪到二十年前屠夫案的鬼魂波动，没想到会是辆公交车……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杨间将刀踢给对方，袖中的公交卡早已化作灰烬。他抬头看向逐渐亮起的天空，三中后门的路牌恢复原样，但他鬼眼仍能看见，路牌背面刻着小小的“13”字样。远处传来早班公交的鸣笛声，那辆墨绿色的夜13路早已不知所踪，站台上只剩下他和协会三人的影子，以及满地未干的血迹。

“下次再聊。”杨间转身离开，口袋里的骸骨纸条突然燃烧起来，灰烬中露出半行新的血字：【第五个钟摆已经开始摆动】。他脚步一顿，鬼眼瞥向街角的便利店，玻璃橱窗里映出自己的倒影——这一次，倒影的嘴角微微上扬，右眼的鬼纹比上次更加明显。

天彻底亮了，但有些东西，永远留在了雨夜的循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