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流浪者的规则
我顺着一条由泥土块堆成的楼梯缓缓向上走去。方块拼得并不整齐，像是某个匆匆搭建、甚至边走边搭的玩家留下的路径。楼梯很长，像是通往天空的一根线。
我不知道它会通向哪里，但我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
阳光逐渐照亮脚下的世界，当我终于踏上高处的平台，眼前的景象让我愣在了原地。
这不是我熟悉的世界。
也不是我想象的世界。
脚下的山丘支离破碎，像是被无数铲子与炸药同时掏空，整个地形仿佛经历过一场世纪之战。放眼望去，全是断裂的浮空道路、突兀的石柱、插在天空中的沙柱和木头架子，错综复杂地交织着。一些方块还悬停在空中，没有逻辑地挂着，仿佛游戏的重力失效了一样。
这是个被无数人“用力修改”过的世界。
一座废墟之上的废墟。
我默默站在高处，打量着这片陌生而扭曲的土地。虽然风景千疮百孔，但我第一次在这片寂静中感到了一丝人类的气息。
不远处的丛林区域也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但它也同样被撕裂得面目全非。树木被截断，藤蔓挂在半空，有些原本完整的树冠如今只剩悬空的“残叶”，像是被时间啃咬后的残骨。
就在我沿着高路继续前进时，聊天框忽然跳出几条消息：
CoffeeKitty4268: letz explore
RynzYTK1ller: i have a bad sword
Liralira gogo: can I join any team please
我停下脚步。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玩家同时发言。虽然我仍然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但这些话语像一股微弱的热流，从废墟之中冒出，让这片破碎的土地不再那么死寂。
继续上楼梯的时候，我的视野更开阔了。远处有几座房屋，横在浮空的木桥和石柱之间，有的还冒着火把的光，像是真的还在被使用。
我心中一动：
“等我到那边去看看。”
也许能找到一口炉子、一张床、或者……哪怕只是一个活着的、能说话的人。
现在，我已经不再想要惊喜，只想确认这个世界里——还有谁，是和我一样，活着的。
我背起包，继续向那几栋浮空建筑走去。脚下是满目疮痍的遗迹，头顶是通往未知的路。
我还在顺着那条浮空的泥土梯向上攀爬。
周围安静得出奇，除了偶尔从藤蔓间传来的风声，几乎听不到其他动静。脚下是那些荒废、错落的方块，远处的建筑像断裂的骨架悬挂在半空，一切都显得不真实。
就在这时，我的视线右上角——出现了一个按钮。
白色、干净、带着简洁的图标。上面写着两个字：
【聊天】
我从未点过它。
不知为何，这一刻，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指点了下去。
然后……
不是屏幕弹出了什么，
是我的脑海，像被切换到了另一个频道。
周围的世界仿佛褪色了，时间仿佛慢了半拍，而我的眼前——不是风景，也不是方块，而是：
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
他们在说话。很多人。
我愣住了，一条条信息刷屏而过，仿佛我一头扎进了某个隐秘的公共空间，而这里——从来都热闹无比，只是我从未听见过而已。
聊天频道里的声音：“Time until restart: 6 days 20 hours 1 minute”
ArleySilvaa: Ryam
ForcedBeet15878: sai mn
ForcedBeet15878: dx eu viver
ForcedBeet15878: plmds
Jaybreeze187: Mybad
AtleyBubby2016: beds for sale
Spinach howse: Hi
Fabinho5288: Manda vc arley
Ryan17676: oi
Ryan17676: vou morrer de fome
Crazygirl24867: sup
Ryan17676: oq foi arley
ArleySilvaa: Mds
BellaEyelash935: Ima get beds
ForcedBeet15878: pss teleport:/
ArleySilvaa: VOU MANDAF CORFENADSAS
FALEW DAW: lalalalara li lalala
BellaEyelash935: Two plz
ForcedBeet15878: algm duo?
Ryan17676: pode me chamar de sky
FuzzyShark2016: hungry
ALH2007: lets get diamondd
BellaEyelash935: One 4 me and 4 space boy
ArleySilvaa: Sky
Ryan17676: oi
ArleySilvaa: Aee
我几乎忘了自己还站在梯子上。
原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独自一人在这个“破碎的世界”里，但其实——他们一直都在。
只是我们在不同的频道，不同的轨道，不同的时差里。
忽然，我感到一种奇妙的失重感：
“我不是孤独的。
只是……从未听见他们的声音罢了。”
我收起思绪，轻轻关闭聊天界面。风景再次恢复正常，眼前依旧是断裂的道路与遥远的建筑。但我知道，这世界不是死寂的——它只是隔了一层玻璃，玻璃后，是无数个像我一样在寻找归属的灵魂。
我盯着那一长串聊天记录，看得有些出神。
虽然不知道这些玩家到底在哪——他们看不见我，我也找不到他们的坐标。他们的声音就像从另一个次元传来，近得仿佛在耳边，却又远得如同月球。
但越是看下去，我就越明白了一件事：
他们并不比我清楚这个世界。
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刷过去，但没有人提到这个服务器的结构，没有人提到任务、目标，甚至连一点点“指路”或“坐标”都没有。
有的在卖床，有的在喊“饿了”，有人说“let's get diamondd！！！（我们去寻找钻石吧！！！）”，也有人大喊着不明所以的单词——
最频繁出现的词是“oi”，一种随手打出来的网络口气词，像“在吗”“呃”“哈喽”的意思。
还有“TP（teleport）”，大概是有人试图传送找朋友，或者在卡住时请求支援。
我本以为这里的玩家比我资深，比我清醒，会有什么隐藏的指令，或者互通的秘密。可我错了。
他们和我一样——迷路的旅人。
在一个破碎、断层、混乱不堪的世界里，彼此喊着“饿了”、“有床吗”、“谁能组队”，就像在漂浮的孤岛上隔空挥手的幸存者。
这让我忽然安心了许多。
原来我不是唯一不知道“攻略”的人，原来就连这些聊天记录背后的人，也只是在不停地尝试活着——哪怕是瞎聊。
我轻轻退出了聊天界面。
世界重新安静下来，但这一次，我不再觉得孤独。
因为我知道，就在地图的某个角落，也许是我脚下的某块地形，也许是我抬头仰望的那根沙柱上——
他们也正在向某个方向走着。
我收起思绪，轻轻关闭聊天界面。风景再次恢复正常，眼前依旧是断裂的道路与遥远的建筑。但我知道，这世界不是死寂的——它只是隔了一层玻璃，玻璃后，是无数个像我一样在寻找归属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