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暗影庭院
一个小时后。
路明非家，天台上。
楚子航的苏醒比想象中更快。
意识从一片混沌中艰难地浮出水面。
头痛欲裂，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像是被践踏了一般。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并非医院的惨白天花板，也不是熟悉的卧室，而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雨丝冰冷地打在他脸上。
他躺在一个天台的水泥地上，冰冷潮湿的触感从背脊传来。
记忆碎片如同海啸般涌来——高架桥、暴雨、狰狞的八足巨兽、宛如神祇的奥丁、父亲决绝的眼神，以及那个如同深渊化身的黑色暗影，和那句毁灭一切的低语……“I am atomic.”
楚子航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
一个普通居民楼的天台，晾晒着几件被雨水打湿的衣物，远处是城市模糊的灯火。
他怎么会在这里？那个……爸爸呢？
“醒了？”一个略带沙哑，却又显得过分平静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楚子航霍然转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雨幕中，一个身影倚靠在天台的蓄水塔旁。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校服，头发被雨水打湿，几缕贴在额前，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路明非。
不，不对。
尽管是路明非的脸，但他却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和俯瞰众生的漠然。
那是属于“暗影”的眼神。
“是你！”楚子航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嘶哑，“我爸爸呢？奥丁……那些怪物……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明非，或者说席德。
缓缓踱步过来，雨水似乎在他周身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没有一滴能沾湿他的衣物。
“问题很多，但答案，往往比你想象的更简单，也更残酷。”席德顿了顿，“你所见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这个世界，远比你认知中要深邃、黑暗得多。”
他停在楚子航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以为的日常，不过是漂浮在汹涌暗流之上的薄冰。在那层薄冰之下，潜藏着真正的恐怖，真正的力量。”
楚子航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保持清醒和冷静。
“那……奥丁……是龙族？”
他从父亲的只言片语和自身的体验中，艰难地拼凑出这个词。
席德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带着孺子可教的赞许。
因为事情变得很麻烦，席德原本打算溜掉，但最后还是决定将楚子航列为「影之实力者」的部下之一。
毕竟，楚子航看起来不会随便背叛，脑袋好像也满聪明的，感觉是个莫名有才干的人物。
刚刚楚子航睡着的时间，席德已经编好了完整的设定。
这部分很重要。
成为「影之实力者」的部下后，楚子航的工作确实是辅佐「影之实力者」。
不过，说起来，「影之实力者」这样的存在，在这个新的世界，除了迪亚波罗教团以外，应该也会有着新的敌人。
而楚子航的工作内容，跟在这个世界的目标「影之实力者」的核心设定息息相关。
设定非常重要。
倘若战斗理由是「因为打小钢珠输了一堆钱，所以想找人出气」，感觉就太逊了。
不过，在这方面席德可是万无一失。
毕竟，无论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或之后，席德都持续妄想着自己心目中最完美的「影之实力者」的形象。
席德将至今想象过的几千、几万种「影之实力者」的设定组合起来，结合着目前的经历，一瞬间导出最理想的结论。
“龙族，姑且可以这么称呼他们。古老的支配者，妄图重掌世界的存在。”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幽深，“而你所遭遇的奥丁，不过是其中较为活跃的一个罢了。但现在，他已经化为尘埃。”
“是你做的……”楚子航艰涩地说道，脑海中再次浮现那毁灭性的场景，那股甚至连奥丁都无法抵挡的力量。
“是我。”席德承认得干脆利落，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但那并非重点。”
他伸出手，雨水在他掌心汇聚，却又诡异地分离，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微型水球，水球内部，隐约有蓝紫色的电光闪烁。
“重点是，你，楚子航，你的身体里也流淌着龙血。一种被诅咒，也被祝福的血液。”
楚子航瞳孔骤缩。
他想起了自己无意识中释放的君焰，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掌控感。
“你父亲，楚天骄，他也是。”
席德继续道，“他为了保护你，燃烧了自己的血与魂，几乎堕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父亲……他还活着？”楚子航急切地问，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活着。或者说，以另一种形态活着。”席德的目光扫过楚子航，“他的情况很特殊。我暂时保管了他，为了不让他彻底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
楚子航沉默了，心中五味杂陈。
愤怒、恐惧、茫然，还有一丝对眼前这个神秘存在无法言喻的依赖。
他似乎是唯一能解释这一切，并可能救回父亲的人。
“现在，轮到你了。”
席德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目睹了世界的真实，感受了自身血脉中潜藏的力量。你有两个选择。”
他竖起一根手指：“一，忘记这一切，回到你那平凡而虚假的生活中去，继续当你的仕兰中学高中生，直到某一天，你体内的力量失控，将你吞噬，或者被其他龙族或别有用心的组织找到，成为他们的棋子或牺牲品。”
雨声更大了。
席德竖起第二根手指。
“二，接受这残酷的真实，拥抱你血脉中的力量。加入我们——‘暗影庭院’。”
“暗影庭院？”
楚子航重复道。
这个名字带着一种中世纪的神秘肃杀。
“没错。”席德的声音压低。
“自古以来，世界便存在着不为人知的暗流。在人类自以为是的历史长河中，潜藏着一个被刻意遗忘的传说——‘黑龙’的传说。绝不是神话中那些喷火愚蠢巨兽，而是曾经辉煌过的文明。”
楚子航错愕地瞪大双眼。
黑龙、奥丁。
那些只存在神话和壁画中的食物，似乎正在成为现实。
“黑龙之血，或者说它的回响，渗透了世界的脉络，在极少数人类身上显现。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龙血’，一种既能带来强大力量，也可能招致毁灭的原罪。拥有这种力量的人，会被体内的冲动所驱使，变得暴戾、嗜血，最终失去自我，沦为怪物。”
席德顿了顿，观察着楚子航脸上的细微变化。
“而奥丁，不过是妄图利用并扭曲这份力量，建立他所谓神国的狂徒。他所收集的，是被这股力量侵蚀，即将堕落的灵魂，他称之为‘英灵’，实则不过是更强大的傀儡。”
“暗影庭院，则是在这无尽黑暗中诞生的微光。我们潜伏于暗影之中，狩猎暗影。我们寻找那些被‘黑龙之血’所困扰的人，引导他们，掌控这份力量，而非被其奴役。我们与那些妄图利用这份力量为祸世界的古老存在战斗，维持着世界表面的和平与虚假的繁荣。”
席德继续说：“你父亲，楚天骄，他体内的血统非常优秀，但也因此，他更容易被那股原始的冲动所吞噬。我将他从彻底堕落的边缘拉了回来，但根除这种污染，需要更深入的研究和净化。”
他向前一步。
“至于我展示的力量，你可以理解为，是将黑龙之血的力量，或者说，这个世界一切力量的本质，还原到最原始、最纯粹、最极致的状态后，所释放的真理的一角。”
“加入暗影庭院，你将得到真相，学会掌控自身的力量，甚至有机会让你父亲真正恢复过来。你将不再是迷茫的羔羊，而是狩猎黑暗的利刃。”
席德摊开手：“你的选择是什么，楚子航？”
雨依旧在下，楚子航站在雨中，任凭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和混乱的思绪。
他看着眼前的路明非，这个披着同学外壳的神秘存在，他说的话语如同惊雷，将他过去十七年建立的世界观炸得粉碎。
黑龙传说……暗影庭院……父亲……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敲击着他的神经。
他没有理由相信，但也没有理由不信。
因为他亲眼所见的一切，远比任何小说和电影都来得荒诞与真实。
“我……”楚子航感到喉咙发干，他深吸一口气，“我父亲……他真的能恢复吗？”
席德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就像剧本正在按照他的预想完美上演。
“在暗影庭院，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要你……有足够的价值。”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当然，这需要时间，也需要你的努力和忠诚。”
楚子航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
“我加入。”
一把钥匙从空中跃入楚子航的手中。
握住钥匙后，席德的身影已经消失，只剩下遥远的城市灯光。
楚子航看向手心。
钥匙上三角形的框里，两个M重叠为山形。
迈巴赫的钥匙。
“爸爸，还在下雨啊。”楚子航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