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昭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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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要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

晨曦洒在德寿宫的灰瓦上,好似祛散了无名的阴霾,让本来有些阴翳的宫殿稍显明亮。

吱呀呀——

程怀英站宫门楼上,看着下面三五成群,緋袍的、青袍的,绣禽的,绣兽的文武官员数十名高声道:

“奉潞王之命,杭州府一应文武官员入德寿殿朝见。”

话音落下,德寿宫前的大红朱门缓缓被几名军汉向内推开,一行兵卒向外八字排开,警戒在宫门两侧,直盯着门外的官员。

紧接着远处紧闭的德寿殿数座殿门一一打开。

“诸官员入宫朝见。”

明代藩王所在地既可称为“王府”,也可称作“王宫”,已经与两汉时期的汉朝封王差不多,在王宫内自称君王。

宫门外的一干官员按照官品职位依次入宫。

左列为首的是一名中年文官,身着绯红团领衫,绣孔雀,头戴乌纱,迈着四方步,一手端在腹前,一手背在腰后,昂首挺胸,正是时任浙江巡抚的张秉贞,身后跟着一连串青袍官员,正是在杭的朝廷地方官。

右列为首的也是一名中年人,但着青袍,绣白鹇,戴乌纱,面容肃穆,行走规矩,正是潞王府左长史,曾兆贞,身后跟着的是王府一众群牧长官,青袍、绿袍都有。

“下官/卑职/臣下等拜见潞王殿下,愿潞王殿下千岁。”

“本王安,诸君免礼。”

按照大明礼制,藩王在地方属于君主,地方官员要定期朝见本地的藩王,以示君臣之礼。

虽名义上属于藩王的臣子,但地方官员又归中央六部管辖。

所以藩王根本管不了地方官员,只能在自己王府内和王庄这一亩三分地行使君权。

而地方官员又无权监察本地藩王,以至于两者在地方上谁也奈何不了谁。

因此张秉贞等地方官员才自称“下官或卑职”,曾兆贞等王府官员才自称“臣下”。

至于说潞王属于河南藩王,怎么能够接受浙江官员朝见,只能说如今的大明很多制度都已经沦为虚设。

作为当今除了弘光帝最接近帝位的藩王,张秉贞他们如何礼遇也不为过。

朱常淓端坐王位,朱由梓作为王府世子,坐在潞王左下方的台阶上,高于群牧,父子俩均面南而坐。

张秉贞、曾兆振等群僚站立,均面北相向。

只不过此时的张秉贞没了在路上的那番趾高气扬,而是微微低首垂手肃穆而立。

“诸君也应该知道本王召你们何事,这些日子杭州府周近涌现大量乱兵,为祸相邻,昨日又有大兵攻陷广德州,并停驻安吉州,打着的旗号竟然是‘阁部大学士马’‘总督京营戎政’。”

“看旗号应该是首辅马阁老所部兵马,但京营兵马入杭,朝廷却未曾提前知会,诸君可知为何?”

朱常淓召集官员问对,自然是要直接点出主题。

曾兆贞眼角瞥向张秉贞,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出列行礼道:“殿下,杭州周边的乱兵来源复杂,有京营,也有地方营兵,更有其他州县的土兵。”

“幸得殿下有先见之明,这几日微臣奉王命多方探查之下,才知他们大多都是从南京城内跑出来的。”

朱常淓听到这里身体突然挺直,猛地向前倾,有些焦急道:“你是说南京破了?那,那圣驾如今在何处?”

曾兆贞摇了摇头,“如今南京到杭州的路上充斥着各种土匪、乱军、土兵,杭州与南京城内的消息早已断绝,臣下不敢妄加猜测。”

“不过根据微臣手中掌握的现有情报来看,南京城应该是丢了。”

朱常淓惊得站了起来,但又觉得有些不妥,重新坐下,旋即捶手道:“如今国都不复,浙江又兵寡将少,如何能挡得住那如狼似虎的辽东虏兵,曾长史,不如?”

朱常淓话还没有说完,张秉贞突然大声道:“殿下!”

声音如晨钟暮鼓,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

朱常淓他的声音被吓一跳,然后看向张秉贞不满道:“张抚台有什么话说直便是,如此大声作甚。”

“殿下,非是下官声音太大,实乃殿下心虚。”

“本王有什么心虚的。”

“殿下知南京不复,唯恐清兵南下,杭州不可挡,不顾藩王守土之职责,意欲南逃,不是心虚是什么。”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愚蠢,且不论杭州兵不满万,将不过十,加上我潞王府护卫营八百丁,也不过万八百之数,南京十数万精兵尚不能挡,独本王何?”

说到这里,朱常淓看着下面的这群文官也不再顾忌脸面,“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尔等既然无事便言藩王不得干政,有事就说君王要死社稷,合着死的不是你们是吧。”

“本王为了保存朱家血脉,留得有用之身,再图复国保家,又有何错?谈何心虚也?难道一定要让我朱家血脉都死绝了,你们才肯罢休吗?”

张秉贞见朱常淓如此激动,顿觉无言以对,只能是梗着脖子呐呐道:“下官绝无此心。”

朱常淓猛地一挥衣袖,恶狠狠的盯着张秉贞道:“到底有没有此心,你我心知肚明,反正本王只是藩王而已,既然不得干政,那安吉州既然属抚台治下,这疑似马阁老的兵马尔等便自行处置吧,本王疲了,就不给张抚台添乱了。”

“世子,走。”

说完,朱常淓也不理下面的众人,招呼着朱由梓,带着程怀英起身离去。

朱由梓也是第一次看到以温和儒雅示人的朱常淓生这么大气。

听到父王的招呼后,他站起身温和的朝着下面众人微微行了一礼,然后跟着父王从殿后门离去,独留下不知所措的张秉贞等一行杭州官员。

“抚台,潞王离去,我们现在怎么办?”

张秉贞身后一名同着绯袍的官员靠近小心询问道。

“张抚台。”张秉贞转头看去,是曾兆贞,只见对方微微行了一礼后说道:“抚台若真想让潞王殿下出来主事,可不是这么做的。”

张秉贞微微叹气道:“如今南京不复,圣驾不知所云,当今天下能担当起大任者,唯潞王一人而已,谁知,潞王殿下,唉。”

“张抚台,凡事心诚者灵,若抚台只是一味让殿下担起重任,且不给予应有的权利,别说殿下不依,我潞王府上下文武也不会依。”

张秉贞闻言下意识回道:“可是国朝自有法制,藩王......”

曾兆贞冷哼一声,“既然张抚台仍旧抱有如此观念,那下官也就爱莫能助了。”

“虽说下官同抚台一样心忧国难,恨不能驱逐鞑虏,恢复北都,但既然身为王府长史,自不会将殿下与世子推入无端火海,言尽如此,抚台自请思量,告辞。”

说罢,曾兆贞带着王府群牧转身离开大殿。

“抚台,我们这?”

张秉贞犹豫半天,终究没有下定决心,“既然阁老所督兵马已经到了安吉州,说明马辅亦在不远,依本官之见,我等还是先去马阁老处探听虚实,最好知道圣驾的消息。”

“虽说南京陷了,但只要圣驾还在,大明朝的主心骨就还在,清兵未尝不可抵挡。”

众官员也别无他法,闻之纷纷点头同意道:“也只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