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那就自己爱自己吧
回到房间的杨梦语怔怔地看着房顶,心想如果不是父亲一味地在家族关系里边隐忍、退让,总想着找个正宗的杨家血统让他自己老有所依,这些亲戚也不至抓住他的弱点这么多年一直这么嚣张。
是不是亲生的,有那么重要吗?杨梦语躺在床上思索着,迷迷糊糊中,她回忆起了小时候的一切,亦真亦假,有些事,自己也记得不太清了。
那是二十五年前,梦语仿佛又见到了那个被杨家称做坏女人的妈妈,见到了二十多年没有音讯的大姐吴梦凡和弟弟吴昊,看见了那个小小的坟头。
那时梦语不姓杨而是姓吴,她的亲生父亲叫吴刚,有四个子女,大女儿吴梦凡十一岁、二女儿吴梦舒八岁、三女儿吴梦语六岁和四岁的弟弟吴昊。
他们一家仅靠着吴父下煤窑勉强度日,家里子女多,吴父经常在煤窑干到天黑才回家,梦凡放学后就承担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
一天吴父领回来个灰头土脸的流浪小子。
“梦凡,带他去溪水旁洗洗。”吴父边走向洗脸架子边说道。
“爸爸,他是谁?”正在写作业的梦凡问道。
吴父洗了把脸,看到墙角带着小昊玩泥的女儿,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一天的疲惫也不那么难熬了,老大老二都很乖巧听话,只有这个小女儿调皮捣蛋却很得他喜爱,和那个抛下他们一大家子的女人很像,直到梦凡又喊了几声他才回过神,“噢,捡来的,看他可怜就领回来了。”
在梦凡的带领下,几个人浩浩荡荡来到溪水旁,这流浪小子虽说满脸污垢,眼神里却透着一股机灵劲儿,梦语和小昊脱下外衣沾了水就往他身上甩去。流浪小子也不恼,只是嘿嘿笑着。
梦语好奇地凑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流浪汉挠挠头说:“狗娃”
没过多久,远处突然传来父亲的声音,喊他们几人回家吃饭。
就这样接下来几个月里狗娃住在了这个家里,有时也会帮着家人做些农活,父亲会教他一些挖煤的技巧让他能有个手艺好活命。
有几次吴梦语看见狗娃醉醺醺地从外边回来,每当这个时候都可以隔着窗户看见狗娃和父亲争吵的很激烈,她不敢上前去问。
这天,梦凡和往常一样杵煤渣,邻居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梦凡,出事啦,你快去煤窑那边吧,你爸被人砍了。”
梦凡听到后吓得脸色苍白,扔下手中的工具就往煤窑跑去。冲进煤窑后,梦凡只看到父亲躺在血泊之中,脖子已经被砍断,只剩下血皮连在一起,旁边扔着一把染血的斧头。她脑子一片空白,全身瘫坐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身上前去,但是四肢无力,就这样看着父亲被抬走,巨大的悲伤使她嗓子里边瞬间结了一个大疙瘩,堵着嗓子,让她说不出话来,她只能直勾勾的盯着担架,父亲脖子部分的尸布渗着刺眼得鲜血,怎么能那么红,那么刺眼,父亲的脖子与头颅连接处一晃一晃摇摇欲坠,梦凡被吓得昏死了过去。直到给吴父办理丧事期间,狗娃都没有再出现过。
傍晚从山里野回来的吴梦语老远地就看见自家门口围满了人,对着院里指指点点,凄惨的哭声逐渐传了过来。
吴父就这样去世了,梦语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每当她回忆起吴父只是一个高高大大的背影,很黑很模糊,不管她怎么用力就是想不起来他的五官。梦语只记得出殡那天,她跟在长长的送葬队伍后边,他们有声泪俱下的,也有装模作样的在哭泣。只有五岁的吴梦语一会被人抱着走,一会又被人拉着趔趔趄趄的跟在后边。
随着裹着吴父的草席被一锹一锹的土掩盖,吴父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坟头,坟头上砌满了砖头。
人散后,邻居李婶问她:“孩子咋还不走,你爷爷他们都回家了!”
吴梦语抹了把早已哭花的脸,抽泣着说:“我还没有记下来时的路,我怕我下次找不到爸爸了。”
是啊,没有人爱她了。
吴父离世后,他们姐弟四人只能住在爷爷奶奶那里,可老两口年岁已高,山里打的粮食根本养不起他们,日子过得愈发艰难。为了找点吃的,鬼点子多的吴梦语经常因为调皮挨打。
“让你不学好,让你不争气,我让你偷人家的菜。”爷爷的鞭子重起轻落,但吴梦语身板瘦小还是被打的叽里呱啦。
“我没偷,没偷!那都是大风刮掉的,它们从瓜藤上掉下来,落在地上,我等了好几天,不是偷的。”吴梦语倔强地瞪着李婶说道。
邻居胖女人一个快步走到吴梦语面前,一根手指头就把吴梦语戳得向后打了一个趔趄,“就是偷的,就是偷的,还不承认,有人生没人教的东西!”胖女人龇牙咧嘴的说着,唾沫星子喷了杨梦语一脸。
杨梦语气急了,她呆站着,深深的感受到了自己自下而上沉重的呼吸,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胖女人,两个眼球似乎随时可以化作两个重重的铁球飞过去砸死她。她飞快的走到桌子边,拿起桌上的瓜一个个狠狠地砸到地上。
“哼!”胖女人轻蔑一笑,不屑的看了看地上的瓜,走上前去抬起脚尖碾了一下说道:“没有两袋子土豆可解决不了今天的事情。”
“一天天的,尽会找事,尽找事。”爷爷一旁急得直跺拐杖,好似既说杨梦语又在说邻居。
这一翻对话,彻底激怒了吴梦语,心里的委屈的四散开来化作利剑刺激了她的每一根神经,她怒气冲冲地看着眼前的这个胖女人,像一只小羊羔一样扑了上去,还没等她近身就被胖邻居一巴掌扇的原地转了半圈一翻白眼倒了下去。
梦凡梦舒见状,搂着妹妹就是大哭。
“算了算了,懒得跟你们计较!”胖女人看出了事,撂下句狠话慌张地走了。
爷爷上前,反复掐了掐梦语人中,好几分钟过去梦语这才醒过来。不过保住了过冬的口粮,保住那两袋子土豆,也没有人再去提起这件事。
第二天心里有气的吴梦语不想干活。
“干不动了,干不动了。”吴梦语喘着粗气把背上的箩筐往地上一扔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爷爷闻声走过来,朝着吴梦语屁股上不轻不重的踢了一脚,“起来!”
爷爷语气里尽是恨铁不成钢。
“爷爷打我。”吴梦语大哭起来,“不干了,不干了。”吴梦语一扭身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跳下梯田,这是她逃跑惯用的伎俩。
“幺娃,又惹你太爷爷生气啦!”种田的老伯佝偻着身子慈祥笑道。
“挨顿打,能玩一整天还不用干活,值!”吴梦语沾沾自喜,飞快的跑去别的地方玩耍了。
到了中午她悄悄回到家,打开锅盖,里边已经没有什么吃的了,只有锅边还残留着烙土豆的残渣。吴梦语用指甲缝抠出来塞到嘴里。
“真好吃,可惜没有了。唉!”
她偷偷摸摸来到后山,撅着屁股在地里挖洋姜,洋姜和着泥巴嚼到嘴里,什么味道不重要,只要能吃饱就行。到了晚上,估摸着家里人都睡了,她悄悄溜回家,发现门已经上锁了,她把木门上边的尿素袋子从侧边撕破,从破洞里边的钻了进去,蹑手蹑脚的上了床,躺在大姐身边睡了过去。
“如果没有人爱你,那就自己爱自己吧!”梦语心里默默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