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叩宫门
“想必，昨夜与你同行的那位枢密副使大人，便是将军精心挑选的岳家罢。”
黄粱梦碎，浮光浅影。
孟绾以手覆面，拭泪的同时，透过指缝看到晏惟陡然慌措的神色。
“有长进，他如今位同副相，又是掌军政大事的，姜小姐也是名动洛都的窈窕淑女……”
说到此处，她话头戛然而止，忽神色肃穆的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如今与你，倒是天作之合。”
在听到孟绾赤裸裸戳破他的心思时，晏惟的确有一瞬的惭愧，可那是从前的绸缪。
如今他找到她了，那些算计，自当烟消云散。
他忽一上前，双手紧紧握住她单薄的双肩:“绾绾，那都是后话，如今我找到你了，我只要你了，我只要你。”
最后那句话，他咬字很重，不知是为了说服孟绾，还是旁的。
只是眼下，都不重要了。
孟绾撇开他的禁锢，朝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子由，事已至此，忘了我，就当放过你自己。”
随后，退后一步，安静颓然地看着他。
在那沧然的神色里，晏惟见识到了女子的绝情。
寒意一点点从胸膛渗出，包裹着他，那个“不”字凝结在胸口，迟迟说不出口。
晏惟立在原地，眼神凶狠地睨着她，仿佛要将这些年错过的凝视都补偿回来。
与此同时，不知从何处反射过来的光，忽然从孟绾耳珠上一闪而过，他忽然记起来，她和自己之间，还有别的牵绊。
“能和枢密副使家的千金结亲，自然是好的，只不过……”
孟绾仔细听着他陈述，只是讲到后头，却是没了下文，她正欲发问，却见到了对方攻池掠地般的神情，她赶忙竖起浑身尖刺。
“不过什么？”
“我晏家有一块高祖皇帝赏赐的祖传玉珏，此物历经晏家几代，到了我手中，却不见了，孟大人，可曾见过？”
那一刻，孟绾心里一抖。
晏家的祖传玉珏，她自然是见过的，况且那东西，此刻正在她寝室中。
难怪她忽然提起这茬，原来竟是在这儿等着自己。
孟绾冲着他施礼，语气不卑不亢:“有劳将军提醒，待过几日，我自会亲自派人送到将军府上。”
“有劳。”
晏惟牢牢看着她，二人眼中的较量不遑多让。
眼看日升中天，脚下的影子也逐渐与身体形成一块，孟绾借口尚服局还有事便匆匆告退了。
今日已经没有回尚服局上值的必要了，孟绾回值房匆匆拿了紧要的公册，打算在寝室办公。
乾元元年，萧映继位，重启女官制度，再立尚府局，重用苗尚宫等三位尚宫，如今在几位尚宫的带领下，尚府局已经能与内侍局分庭抗礼。
当初被苗尚宫亲自带领着进入尚服局，孟绾异常庆幸。
因为在此处，她能活得像个人，能有奔头。
申时末，孟绾才从一堆案碟中抬起头来。
因为才从病中恢复，曹司衣并没有给她安排太多的任务，相反，倒是低她一衔的掌衣被曹司衣委以重任，派了许多公务。
适才孟绾去取公册的时候，掌衣程菱正埋头苦干，其中有几份是今晨她案上堆叠的，想来是曹司衣自作主张，派给了她。
是以她出来时，程菱并没给她好脸色，甚至连招呼都没有。
孟绾转了转脖颈，放下绘笔，起身走向妆台前。
晏家祖传玉珏。
打开妆台上的抽屉，最里头放着一方锦绣盒子，孟绾伸手拿了出来。
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块价值不菲的黄翡雕刻成的玉珏，玉珏背后，还刻有一个“晏”字。
摩挲着其上纹路，孟绾心中百感交集。
这块玉珏还是当初晏惟亲自见到她手中的，说是将来二人私奔，没了跑路钱，可以把它当掉换吃穿。
彼时的他们哪里知晓这块黄翡的价值，只觉得有价无市。
如今握在手中，才觉沉甸甸。
孟绾视线定格在玉珏下系的络子上，其上的“绾”字，异常醒目。
孟绾想也没想，抬手就拿起剪刀将络子剪了下来。
没了络子的束缚，玉珏才能更加光彩夺目。
此刻的她一门心思都在玉珏上面，丝毫没注意到，她的寝室已经闯进了人。
“孟大人，孟大人！”
一个身穿绯色交领窄袖袍的人忽然冲她跑了过来。
孟绾猛然回神，看到来人是皇后贴身婢女瑾容的那一刻，一颗心乍然慌乱起来。
不等来人说明缘由，她就迅速握住了对方手臂:“小皇子发生了何事？”
因着事出紧急，瑾容一路小跑而来，此刻正不住地喘着粗气。
孟绾迅速把玉珏塞到袖中就要往凤藻宫的方向跑，不料瑾容一个加速，拦在了她前头。
“先穿上斗篷。”
是了，此刻的她是女官孟绾，夜闯凤藻宫，总会引人口舌。
孟绾想也没想，接过斗篷就往身上系。
一路上，她三步并作两步，恨不能长了翅膀，飞去凤藻宫。
瑾容大致向她交代了一下凤藻宫此刻的情形。
因为乳母的失误，导致琮儿吹了半夜的凉风，今晨醒来的时候哭闹个不停，还高热不退。
适才太医去看了，煮了汤药，琮儿怎么都不喝，只能扯着嗓子哭个不停。
听着她的讲述，孟绾哪里还能镇定，等到了凤藻宫门口，发觉大门紧闭，想也没想就是拍了起来。
“开门，快开门！”
守门的侍卫见来人身披斗篷，正欲上前询问，却被后面赶来的瑾容制止。
“放人进去。”
孟绾这才得以进入凤藻宫。
一路上，婴儿的哭声不绝于耳，孟绾小跑进了昭阳殿。
“琮儿！”
甫一跑进殿内，孟绾一眼便看到了正被乳母抱着喂药的小皇子。
然而那孩子犟得很，刚喂进去的药，此刻就被他全部吐了出来，褐色汁水流了一脸。
孟绾的心登时就碎了。
她正要上前，却被身后传来的一道懒散女声叫住。
“你来了？”
孟绾茫然回头，便见沈韶宁此刻正被人扶着从美人榻上缓缓起身，脸上写满了不悦。
皇子此刻疾病凶险，她身为皇子母后，此刻竟然不在床前照料，还避得远远的，看那表情，似乎颇为嫌弃，琮儿啼哭的声音。
那一刻，孟绾懊悔不已，自己为何，要把他带来这世间。
这么想着，沈韶宁已然来到了她身前。
迫于无奈，她只能咽下满心苦涩，朝着对方行礼。
“奴才，拜见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