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浅仓淩的回忆
林晃司只记得自己被河童一棒子打晕了的事情，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地躺在了被窝里。
这一整夜他都没有睡好，迷迷糊糊的，一直在做梦。梦见父亲出卖儿子灵魂和月见宥子做交易的一幕，梦见阴阳寮的高阶神官们突破了月见馆的阵法追杀他。
泡沫破灭这几个月以来，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这让林晃司心神疲惫。
父亲的自杀本就存在诸多疑点，阴阳寮忽然引他入局诬陷他为叛徒更是让林晃司百思不得其解。
这其中必然有什么秘辛。
“起床！起床！”
“主人有事情找你！”
“笨蛋经理桑！”
林晃司闭着眼睛胡思乱想着，身子却一沉，河童把他当做了蹦床，在他身上一蹦一跳，手里还挥动着舞扇。
“喂！”
林晃司本就心烦意乱，被河童一闹，气得坐起来抢走了河童的舞扇。羽毛舞扇上还贴着东京最大的迪斯科舞厅朱莉安娜的标志，多半是河童偷来的。
“你礼貌吗？昨晚先是趁我不备打晕我，大清早又叽叽喳喳地搞这么一出！”
“林桑……”
河童那双如同铜铃大的瞳孔耷拉着，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它侧着身子，像是怕极了林晃司。
“我给你送来了早餐。”
河童怯生生地指了指放在门口的餐盘，又沉默了下去。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语气太重了，正想缓和一下语气，河童却突然暴起抽走了他手里的舞扇。
“哈哈！笨蛋经理桑！”
“被耍了吧！”
河童一改刚才的委屈神色，双手挥动着舞扇拍打林晃司的脑袋，洋洋得意。河童倒是死寂沉沉的月见馆里的奇葩，特别擅长袭击。
“河童！”
林晃司咬牙切齿，整个人钻进了被窝里，随后反掀被子，想要瓮中捉鳖。
可河童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四处寻找，不见它的踪影。
他并不是很想用法术，那样做的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他认输的表现。
就在他穿好裤子打算继续寻找河童时，听见“砰”的一声，纸拉门被打开，河童挂在了月见宥子的身上，哭兮兮地告状。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林经理不肯来见主人……”
月见宥子站在绘有黄泉比良坂的纸拉门前，玄色衣袖上金丝绣制的猛虎正撕裂星辰坠落，与传统日式审美格格不入。虎纹跃出衣料，在虚空中留下燃烧的抓痕。
金斑黑虎睁开瞳孔，獠牙间滴落着猩红，眼神落在河童身上，似乎很是嫌弃它。
她束着天女髻的银发之间斜插着三支彼岸花形状的簪子，眼尾的绯红彩妆过于华丽。
林晃司气得发笑，但是他没有为自己做解释。他一边慢吞吞地系着皮带，一边走到宥子的面前。
“听说你有事情找我？”
河童又一次充当了嘴替，“不许对主人不敬！主人是月见馆里最可怕的……”
它的话还没有说完，和服衣袖里的猛虎忽然一跃而出，灵体和河童厮打在一起。
月见宥子微微皱眉，对这种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她素手一挥，撇开了河童和猛虎，纸拉门迅速合上。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合适吗？”
林晃司还倮着上半身，他双手摊开，故意捉弄宥子。
“浅仓淩的怨气连月见馆都压不住，太吵了，你去听听死人是怎么哭的吧？”
宥子淡淡扫了他一眼，顺手把一枚封印了魂魄的录像带丢给了他，“不穿衣服正好，你瞧，它很快就融入你的身体里。你猜，怨灵先是撕开你的喉咙，还是先哭自己的命？”
“……”
林晃司不禁心想，这个女人实在是太擅长使唤人了。
“你的心里话我都听到了。”
“恐怕，你和MOODYZ一样，靠着吃人灵魂一直活到现在。”
月见宥子冷笑道：“昨晚你喝下的醒神汤里，还隐藏着你与月见馆的灵魂契约。如果浅仓淩暴走，我先烧了你的手。”
说完，她便转身，和服上的暗纹随步伐闪烁着。
林晃司无奈地挠着头发，他还没有休息好，事情就一桩接着一桩压过来。
他单手一翻，刚才融入到他身体里的录像带出现在掌心，他得找一台电视机播放影像。
……
“我的目标是成为中森明菜、松田圣子那样的大明星！”
20岁的浅仓淩站在廉价舞台上翻唱着中森明菜的《Desire》，演唱结束后大声告诉台下的醉汉和流浪者自己的梦想。
她的指尖死死抠进麦克风支架，劣质金属的锈味渗进指甲缝里。
“哈哈哈哈哈，中森明菜？”
男人们的嘲笑声向浅仓淩袭来。
“不如改一个梦想，黑木香怎么样？”
“是啊，你要是肯做第二个黑木香，我们说什么都要租录像带支持你！”
哄笑混着烟臭扑来，泼向她的啤酒沫从她的发梢滴落，滑过锁骨，在缀满亮片的打歌服上洇开一片冰凉。衣料湿漉漉地黏住后背，像一条蜕不下的蛇皮。
男人们将空酒瓶砸向舞台的边缘，玻璃碎裂声扎进她的耳膜。脚跟微微发颤，浅仓淩却坚持挺直脊背，仿佛只要再用力一点，就能撑住这具即将崩塌的躯壳。
她想起昨夜在居酒屋打工时，挂在天花板那儿的电视里重播中森明菜的演唱会。那位歌姬穿着黑色紧身连体裤，在舞台上唱着“眼泪不是装饰品”，她是每个少女的梦。
此时此刻，浅仓淩却知道自己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尽管如此，她还是笑着鞠躬谢幕。
“下次，一定会给大家带来更好的表演！”
一滴汗珠砸在地板的酒渍里，在浑浊的倒影中，她的脸扭曲成父亲跪在工厂门口讨薪的模样。
泡沫经济的风刮过东京，碾碎了梦想和脊梁的声音，原来都一样刺耳。
……
“虽说经济景气，但大家都去了国外度假，现在的地下音乐界生意很不好做。”
LiveHouse的主理人将一封厚度尚可的信封递给了浅仓淩，神色不动地继续说了下去。
“你的外形很好，声音也不错，可惜啊，这个年代没有你的一席之地。”
“您能否再给我一个……”
浅仓淩将信封推了回去，一脸惊恐。
她宁愿领着微薄的薪水，也不要丢掉这个简陋舞台，因为那意味着她将会彻底失去通往梦想的道路。
“我的意思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主理人已经接二连三地辞退了十多个地下歌手，实在是没有耐心和浅仓淩这个年轻人多费口舌。
“现在需要的是有特色的歌手，而不是像你这样才能普通、长相虽然甜美但无法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歌手！”
“连天地真理这样的巨星复出后都去拍铯箐杂志了，没有资源和赏识的普通人怎么可能有出头之日？！”
撂下这话，主理人便甩开了浅仓淩，快步离去。
“难道…有梦想也有错吗……”
浅仓淩瞳孔通红，她双手抱着信封，心如刀割。
……
日经指数暴跌后，浅仓淩在浅草一带的情人旅馆打工。
“欧内酱，一个人吗？”
一名中年男子搂着一个手里提着高档奢侈皮包的女人来到了柜台前，他嘴里叼着雪茄，双手满是金银首饰。
“你听说过MOODYZ吗？新开的经纪公司，我们背后是财团。”
中年男子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了皱皱巴巴的名片。
“不要害怕嘛，我没骗你。”
浅仓淩听到经纪公司二字时，眼神忽然一亮，她抬起头来，将信将疑。
“松田圣子远走阿美利卡，中森明菜和大君财团的理事长结婚，四大偶像天王的混战结束，你不觉得曰本艺能界已经开启了新时代吗？”
这似乎是一套用得烂熟的样本话，可他却不管这些，因为公司需要的就是这些明知道可能存在骗局但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男人女人们。
“如果想好了，就到这里来找我。”
他冲着浅仓淩吐了一口烟雾，露出了一颗金牙，故意留下了悬念。
……
画面跳转到浅仓淩与MOODYZ公司签约的一幕，林晃司将灵力灌入眼中，发现合同夹页里写满了咒文，在她按下手印的那一瞬间，手腕浮现了蛛网状的红痕。
普通人根本就不会发现合同实际上是恶灵契约，正因如此每一个被骗签约的人们都逐渐成为了MOODYZ公司的提线木偶。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很快，MOODYZ便将浅仓淩当做了祭品，诱骗她到地下室，用最残暴的方式杀害她，启动血咒阵法。
正当他想要继续看下去时，周围却突生杀意，浅仓淩的怨念失控，电视机屏幕突显雪花，接着化做火海。
浅仓淩的厉魂扑向林晃司，她无法让任何人触碰到她最不愿提起的回忆！
“你们都该死！”
林晃司不断地躲避着火球，同时把自己身上所有的法器全都卸下。
“那么你就来取走我的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