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桐城县
林毅正陷入沉思，身旁的林三突然发问：“少爷，你不打算考取功名了吗？”林三一直对林毅选择留下来的决定满心迷茫。虽说少爷醒来后性情大变，但林三自幼与林毅一同长大，向来对少爷的话盲目遵从，所以之前一直没敢反驳。可此刻，心中的疑惑如潮水般涌来，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道出了心声。
“林三，你不懂，乱世将至啊。”林毅轻轻拍了拍林三的肩膀，眼神中透着忧虑与坚定。在林毅看来，如今的大明王朝已摇摇欲坠，内忧外患交织。各地农民起义如燎原之火，此起彼伏，烧得整个王朝根基不稳；外有鞑靼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南下掠夺。在这种局势下，考取功名之路充满了不确定性，仿佛在迷雾中摸索，不知何时便会陷入绝境。况且在这乱世之中，拥有一处能安身立命的根据地，带领众人抵御贼寇，才是重中之重，是当务之急。
“林三，你去把赵大哥叫来。”
“好的，少爷。”林三其实内心并不想呆在这山寨，他心心念念的是回扬州，回那温柔富贵的江南。扬州，那是他生长的地方，有着如诗如画的美景。青山绿水间，错落有致地分布着白墙黑瓦的屋舍，仿佛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小桥下流水潺潺，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乌篷船在河道上悠悠摇曳，船桨划破水面，泛起层层涟漪。街头巷尾飘荡着软糯的吴侬软语，那声音仿佛带着江南的温柔与细腻，集市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精巧物件，每一件都透露着江南工匠的巧思。每逢佳节，更是热闹非凡，花灯璀璨如白昼，照亮了人们洋溢着富足与安乐的脸庞。而如今身处这曾被山贼盘踞的山寨，四周皆是荒山野岭，寂静得有些可怕，与江南的繁华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但既然少爷已经做了决定，他对少爷的忠诚如同刻在骨子里一般，也只能默默听从吩咐。
林三出去后，林毅凭借自己为数不多的历史知识，仔细分析起明朝当下的处境。从军事角度来看，明朝到清朝初期，主要战力当属装备战马铠甲的骑兵。可组建一支骑兵谈何容易，这不仅需要大量的良马、精良的铠甲，还得花费数年时间训练骑手。没有个十年八年根本办不成。外部的鞑靼天生就有优势，他们生长在草原，从小在马背上长大，骑射技艺娴熟。对林毅来说，组建骑兵基本没可能，时间上也不允许，就算勉强组建起来，也是以己之短攻他人之长。那些无脑的穿越剧里，主角动不动就组建十几万重骑兵，且不说人吃马嚼所需的巨大粮食消耗，就以这个时代的生产力而言，没有一个国家的财政支持，根本不可能组建起十几万的重骑兵。
林毅深知，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拥有超前的知识，提升现有的科技水准才是出路，而火器必然是他要走的路，也是唯一的路。但让他造火炮，他确实不太懂，不过炼钢炼铁这一块，他倒是颇为熟悉。古人虽不知道实际原理，只知道在火炉中不断地燃烧铁器，经过反复捶打可增强其强度和韧性。其实原理是火炉的炭火在与铁器触碰加热后，经过锤炼将 C分子渗入铁中，只要达到合适的比例，就能炼铁为钢。比如打造一把好刀，普通的铁刀质地较软，容易卷刃。匠人在打造时，会将铁块反复加热、捶打，让炭火中的碳元素逐渐融入铁中。当碳含量达到一定比例，大约在 0.02%- 2.11%之间时，铁就变成了钢，打造出的刀不仅更加锋利，而且坚韧不易折断。再如打造锄头这类农具，经过这样的处理，也能更加耐用。
理清这些思路后，林毅猛地一拍手，“对，一定先把火炮搞出来！”火炮在战场上威力巨大，在现有机动能力不足的情况下，绝对是防守的利器。要是山寨能拥有几门火炮，防御能力必将大大提升。
不多久，林三就带着赵铁柱来到林毅的临时住所。
“大当家这么晚叫属下过来，有啥急事交代吗？”赵铁柱问道。
“不是特别急的事，就是刚刚和王朝王大哥聊了聊组建护卫队的事，所以在考虑后续咱们山寨的护卫队该装备何种武器。”林毅问询道。
“这个王兄已经和我交代过了，王兄的意思是让我多打造一些长枪和盾牌，一寸长一寸强嘛。”赵铁柱答道。
“这些事都由王哥一人做主，我不干涉。我想问赵哥的是另外一件事。”想了想，林毅决定还是直接开门见山，“赵大哥，你对打铁在行，那对铸造火炮了解多少？”
“啊！火炮？过往的时候只是在桐城武备库见过同行的人制作过，我还真从没亲自铸造过，只能说大体了解。”赵铁柱搓了搓衣角，有些尴尬地说道，“修理修理兵器属下还行，这铸造火炮可能需要花费些时日好好研究一下。”
这里得说一下，明朝对匠人的管控极为严格，所有技术工种都记录在册，分为士、农、匠、商四个等级，其中匠人的地位位于倒数第二。匠人们的技艺传承有着严格的家族限制，通常只在父子、师徒间传授，不得随意外传。而且匠人必须在官府指定的工坊劳作，不能私自接活。他们的户籍被严格管理，不得随意迁徙，工作范围也受到诸多限制，比如只能从事官府安排的铸造任务，不得擅自改变工艺或制作其他器物。
赵铁柱紧接着又说道：“铸炮可不是小事，一个不慎就会有很大的炸膛风险，除非用铜铸炮，相对风险能低一些。”
“看样子是我想的太过简单了。”林毅神色有些黯然。
见到林毅如此，赵铁柱赶忙说道：“大当家，要不我回桐城尝试看看能不能联络一些同行。”
“赵大哥，这个没问题，咱们出最大的待遇，就按照 10两银子每月。匠人这一块就麻烦你了，能多找些人来最好。”
“大当家这是哪里话，都是为了咱们山寨，客气啥。”
林毅听后，恢复了些信心，“好的，赵大哥，这方面事就劳烦你了，咱们先把打铁的炉子搭起来，给王大哥那边的装备先打造出来。”
之后，林毅凭借自己所知不多的火炮知识，与赵铁柱进行了深入交流。
“赵大哥，铸炮有泥胚铸炮、失蜡法铸炮，还有铁模铸炮等方法。主要材料呢，就是青铜或铸铁。青铜火炮质地较软，相对容易铸造，但成本较高。铸铁火炮成本低，可质地脆，发射的时候容易炸裂。依我看，咱们目前采用泥范铸造法比较靠谱。先制作火炮的泥模，再用泥料制成外范，然后把熔化的金属液倒进去。不过这种方法制作的火炮精度会低一些。”
赵铁柱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大当家，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多了。但这泥范铸造法，对泥料的要求应该也不低吧？”
“没错，赵大哥。泥料得选黏性好、耐高温的。而且制作泥模的时候，尺寸精度得把控好，不然会影响火炮的性能。”林毅耐心解释道。
“原来如此，大当家，你懂得可真多。那咱们要是造炮，造多大的合适呢？”赵铁柱好奇地问。
林毅思索片刻，说道：“我想造一种炮管连带炮架在内，总重大概五百斤左右，能打两斤炮子，大概有一百丈有效射程的火炮。”
赵铁柱不理解有效射程的意思，林毅便详细讲解道：“有效射程就是这门火炮能准确命中目标的大致距离。比如咱们这门炮，在一百丈的距离内，能比较准确地击中目标，超过这个距离，就不太好控制了。”
赵铁柱一听，立马明白了，不愧是打铁的行家，一点就通，他立马保证道：“放心，大当家，这事交给我。”
林毅微笑着点了点头。
赵铁柱走后，林三疑惑地问道：“少爷，你啥时候懂了这些？”记得少爷以前好像除了读一些诸子百家，对墨家等机械制作从未涉猎过。
“你少爷我在梦中遇见仙人了，这些都是仙人教我的，你信不信？”林毅半开玩笑地说。
林三恍然大悟，不愧是他敬重的少爷，连仙人都青睐教导。
“林三，你去挑两个身材魁梧的人，明天一早和少爷我们一起下山，去安庆府边上的桐城县。”
这个夜晚并不平静，二狗全名叫李二狗，和媳妇本是天狼山下桃源村的普通农户，日子虽不富裕，却也平淡幸福。此刻，劫后余生的两人紧紧相拥，激动得泪水夺眶而出。二狗怀里揣着沉甸甸的 30两银子，这可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巨款，可此刻，银子带来的喜悦远不及媳妇平安在怀。
二狗媳妇满脸泪痕，声音带着无尽的悲痛与自责：“二狗，我……我不干净了，那些贼人……”话未说完，便泣不成声。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那些可怕的记忆又一次如潮水般向她涌来，让她无法呼吸。
二狗听了，心疼得将媳妇搂得更紧，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给予她力量和温暖。他大声喝斥道：“说啥胡话呢！这能怪你吗？那些天杀的贼人，咱能活着出来就已经是万幸了。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那个最宝贝的媳妇，啥都没变！”二狗的眼眶也红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愤怒，更带着对媳妇深深的疼惜。
二狗媳妇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双眼红肿，望着二狗，哽咽着说：“可是，当家的，我……我觉得自己对不起你，每天晚上我都做噩梦，梦到那些可怕的场景，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仿佛还被困在那个黑暗的世界里。
二狗打断她的话，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温柔却又坚定地说：“媳妇，别想那么多了。咱们能活下来，多亏了林秀才。要不是他带头反抗，咱早就死了。林秀才那可是有大本事、大勇气的人，跟着他，咱以后的日子肯定能好起来。咱得好好感激他，把日子过下去才对得起他。”二狗的目光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他希望能通过自己的话语，驱散媳妇心中的阴霾。
二狗媳妇微微点头，抽噎着说：“嗯，二狗，听你的。可我心里这道坎，真的好难迈过去……”她紧紧抓住二狗的衣服，仿佛那是她在黑暗中唯一的依靠。
二狗抱紧媳妇，轻声安慰道：“媳妇，咱一起迈。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把这银子好好攒着，大当家以后就是咱的大恩人，咱要记他一辈子的好。”说着，二狗看着媳妇，目光中满是深情与坚定：“媳妇，从今天起，咱就把那些不开心的事都忘了，好好活着。”他轻轻抚摸着媳妇的头发，希望能给她带来一丝安心。
二狗媳妇看着二狗真诚的眼睛，感受到他的关爱与包容，心中的阴霾渐渐散去。她破涕为笑，紧紧抱住二狗，说：“当家的，有你真好。嗯，咱都听你的，好好过日子。”她的笑容中带着一丝释然，仿佛在这一刻，她终于鼓起了勇气，要和二狗一起重新开始生活。
“媳妇，我们抓紧休息，刚刚三当家通知我明天随大当家去桐城呢”，二狗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兴奋和期待，他知道，这或许是他们新生活的一个开始。
“好，当家的，明日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好我们的大当家”，二狗媳妇叮嘱道，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爱意和关切，她希望二狗和大当家都能平安的归来，让未来的日子过的越来越有盼头。
距离天狼山最近的县城，便是桐城县。天还未完全亮透，晨曦如轻纱般笼罩着大地，林毅便带上林三、许月娥，以及张麻和李二狗这两个身形孔武有力的壮汉一同下山。明末局势动荡不安，多带两人，安全更能有所保障。
今日的许月娥，身着一袭淡粉色罗裙，裙摆精心绣制的兰花图案，随着她轻盈的步伐轻轻摇曳，恰似兰花在微风中悠然绽放。上身搭配的白色薄纱短袄，领口与袖口处镶着淡蓝色滚边，更添几分雅致韵味。她腰间系着一条淡绿色丝绦，绦带末端垂着一对小巧玉佩，走动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仿佛在演奏着一曲轻柔的乐章。乌黑的秀发梳成一个简约却不失秀美的发髻，斜插着一支碧玉簪子，簪头镶嵌的那颗圆润珍珠，在晨曦微光中闪烁着柔和光泽，宛如一颗璀璨的星辰。她面容清新秀丽，肌肤如雪般白皙，双颊泛着淡淡的红晕，恰似春日里盛开的娇艳桃花。站在她身旁，便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那是一种混合着花香与少女体香的独特味道，令人闻之顿感心旷神怡。
林毅此次下山，有着明确的目标。一来，他想瞧瞧桐城县周边的实际状况，寻觅一些值得长期经营的买卖行当，为天狼山日后打造一个稳定的收入来源；二来，他想打听一下天狼山的贼子是否有县衙悬赏，若能顺便报捷领取悬赏，那自然是再好不过。毕竟他身具秀才功名，成为秀才后，便享有一定特权，诸如见知县时无需下跪、可免丁粮，地方官也不能随意对其用刑等等，所以要见当地县衙大人并非难事。
众人翻过一座山，约莫一个多时辰后，来到了山脚处的桃源村。桃源村的南侧有一条溪流，宽度大约 10米左右，名为桃花溪。这般地理位置，本应是块风水宝地，青山绿水环绕，宁静而祥和。
然而此刻，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桃源村，却早已荒无人烟，弥漫着死寂的气息。路边，随处可见无人掩埋的白骨，它们横陈着，像是在向路过的世人无声诉说着曾经的悲惨遭遇。走进那些废弃的房屋，同样能看到白骨散落其中，仿佛仍在默默见证着那段黑暗得令人窒息的历史。白骨上还残留着些许衣物碎片，虽已破旧不堪，却依稀能看出曾经的样式，让人不禁遐想这些衣物主人曾经的模样。有些白骨上有着触目惊心的砍痕，或是被利刃干脆利落地砍断，或是被钝器凶狠地砸裂，这些痕迹仿佛在重现当年贼寇肆虐时的血腥场景，让人仿佛能听见村民们绝望的呼喊。
李二狗看着眼前曾经无比熟悉的村落如今沦为这般惨状，心中的悲愤如汹涌的潮水般翻涌。他眼眶泛红，声音颤抖地对林毅说道：“大当家，这就是俺的家啊……俺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就这么被那些天杀的贼人毁了……”说着，他紧紧握住拳头，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林毅神色凝重，拍了拍李二狗的肩膀，坚定地说道：“二狗，你别难过。咱们既然已经灭了那些贼子，就不会让桃源村一直这样下去。这个地方对咱们天狼寨来说至关重要，就在山下，以后咱们发展起来，总不能一直窝在山上。我答应你，未来一定会重建桃源村，让它恢复往日的生机，甚至变得更加兴旺！”
李二狗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烁，看着林毅，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大当家，俺二狗这条命本就是你救下的，大当家叫俺啥，俺都愿意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