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静夜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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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箱摊开在床上，程贤机械地将叠好的衬衫一件件放进去。社院的培训通知摆在床头柜上，三个月的封闭学习，他得准备足够的换洗衣物。手指触到一件藏青色毛衣时，他忽然停了下来——这是去年生日时前妻林雅送的，吊牌还没拆。

窗外，初春的雨轻轻敲打着玻璃，像极了他们离婚那天的天气。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林雅“两个字。程贤深吸一口气才接通：“喂？“

“你明天几点出发？“林雅的声音依然清脆，不带任何情绪，“我把小军和小蕊接过来住几天。“

“上午九点报到。“程贤把毛衣塞进行李箱最底层，“他们的书包和作业我都整理好了，小蕊的过敏药在蓝色文件夹里。“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跟孩子们说了吗？“

“按我们商量好的，就说爸爸要去学习三个月。“程贤望向窗外，雨丝在路灯下泛着冷光，“离婚的事...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吧。“

挂断电话后，程贤继续收拾行李，却在抽屉深处摸到一个绒布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对已经有些发黑的银质袖扣——他们结婚五周年时林雅送的礼物，当时她说：“你当老师也要有点像样的行头。“

现在回想起来，那语气里的勉强，他当年怎么就没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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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不能寐】**

凌晨两点十七分，程贤在客房的单人床上又一次翻身。这间原本用作书房的房间，在他搬回父母家后就成了临时卧室。墙上的挂钟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像在嘲笑他的辗转反侧。

闭上眼睛，婚姻生活的碎片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闪回：

七年前那个夏夜，林雅在闺蜜的生日聚会上突然问他：“我们认识一年多了，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求婚？“她微醺的脸在烛光下格外明艳，眼睛里却带着他读不懂的急切。

求婚那天，他特意选了林雅最喜欢的西餐厅，紧张得手心冒汗。而当他把戒指推到她无名指上时，林雅第一反应竟是举起手对着灯光检查钻石的成色，然后才笑着拥抱他：“我就知道你会听我的。“

婚后的第一个春节，他兴冲冲地带着林雅回老家。母亲张淑芬做了一桌子菜，林雅却只是礼貌性地每样夹一点，饭后偷偷问他：“你妈做菜怎么这么咸？“而当岳父岳母来时，她提前三天就开始张罗菜单，甚至记住了岳父不吃香菜的细节。

最刺痛的是儿子小军出生那年。他半夜被婴儿哭声惊醒，发现林雅背对着孩子玩手机，见他醒了立刻说：“你去哄吧，我明天还要上班。“而当时，他也在带毕业班啊。

这些记忆像一把钝刀，反复割扯着程贤的心脏。曾经被他自动过滤掉的细节，如今在离婚后的深夜里全都清晰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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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假象】**

程贤索性坐起身，拧开台灯。昏黄的光线下，他翻开手机相册，指尖滑过一张张全家福。

照片里的林雅总是妆容精致地微笑着，而他的手永远搂着她的腰。外人看来，这是多么恩爱的一对。可现在他才惊觉，这些照片几乎全是在重要场合拍的——孩子生日、家庭聚会、学校活动。日常生活中，林雅很少主动与他合影。

他点开一段三年前的视频。画面里，两岁的小军摇摇晃晃学走路，林雅站在两米外举着手机录像，声音冷淡：“走啊，不是说要给爸爸看吗？“而镜头外的他正激动地张开双臂：“儿子加油！到爸爸这儿来！“

当时觉得再正常不过的场景，如今看来却处处透着违和。林雅对孩子、对他，似乎永远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

程贤忽然想起一个细节：结婚六年，林雅给他做饭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最初他以为是岳母家保姆带大的缘故，还觉得不会做饭的妻子很可爱。直到有次他感冒发烧，迷迷糊糊说想喝粥，林雅点了外卖，把塑料碗直接放在床头柜上，粥洒了一半都没发现。

而他对林雅呢？记得她每个生理期，提前备好红糖姜茶；知道她讨厌下雨天，再忙也会抽空接送；连她随口提过想吃的点心，他都会绕半个城去买。

“这不是爱...“程贤喃喃自语，“这只是占有欲。“

他忽然明白了，林雅当初急着结婚，或许只是觉得他“合适“——性格温和、工作稳定、愿意迁就。而当婚姻的新鲜感消退后，她对他的态度就变成了纯粹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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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失的机遇】**

窗外，雨势渐大。程贤的思绪飘向那些因为婚姻而放弃的机会：

五年前，教育局选拔青年干部去杭州交流学习一年。校长亲自找他谈话，说他是最佳人选。回家和林雅商量，她直接摔了筷子：“去一年？那我怎么办？“第二天他就婉拒了推荐。

三年前，老同学创业邀请他合伙做教育培训。林雅听完冷笑：“辞职？你拿什么养家？“那晚他们爆发了婚后第一次争吵，最终以他道歉收场。

就连普通的同事聚会，他也总是最早离席的那个。林雅的连环call像定时炸弹，不管他在应酬领导还是多年未见的老友。有次高中同学聚会，他刚喝了两杯啤酒，林雅就打电话说女儿发烧。他匆忙赶回家，发现小蕊好端端地在看电视——只是体温37.2度。

最讽刺的是，当他牺牲这些机会早早回家，等待他的往往只是林雅对着电视的侧脸，和一句不冷不热的“回来了“。

程贤抹了把脸，发现掌心湿润。他以为自己早就接受了婚姻的结局，没想到回忆起来还是会哽咽。

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发来的消息：“明天早上我给你包些饺子带上，社院的伙食怕你吃不惯。“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程贤的眼泪终于决堤。他想起每次回家，母亲都会做他爱吃的红烧鱼；父亲虽然话不多，但总会默默给他的车加满油。而林雅，甚至连他不吃辣都常常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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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前】**

凌晨四点，雨停了。程贤站在窗前，看着东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

他忽然想起发现林雅出轨那天的情景。当时他刚开完家长会回家，无意中看到林雅忘在茶几上的手机弹出消息：“今晚老地方，想你。“鬼使神差地，他输入了女儿的生日解锁——多么可悲，他居然用孩子的生日试出了妻子的密码。

聊天记录里，林雅和那个叫周炜的男人已经联系了半年。那些她所谓的“加班““闺蜜聚会“，原来都是约会。最刺痛的是，林雅对情人说的话，是程贤从未听过的温柔：“今天路过茶餐厅，想起你爱吃的菠萝包，就买了两个。““下雨了，你开车小心。“

而面对质问时，林雅没有丝毫愧疚，只是冷静地说：“既然你知道了，那离婚吧。“

现在想来，或许林雅早就在等一个结束的借口。

天光渐亮，程贤合上行李箱。他最后环顾这个临时卧室——书桌上摆着儿子的手工课作品，墙上挂着女儿画的“全家福“，角落里堆着没批完的试卷。

他忽然明白，自己并不后悔为家庭付出的那些牺牲。即使没有换来对等的爱，至少他无愧于心。而现在，是时候为自己活一次了。

手机闹钟响起，清晨六点整。程贤深吸一口气，按下停止键。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正好照在那张社院培训通知上。

“三个月，“他对自己说，“重新开始的三个月。“

拎着行李箱下楼时，母亲已经在厨房忙碌，煎饺子的香气弥漫整个屋子。父亲罕见地早早起床，正坐在客厅看报纸。

“爸，妈，我走了。“程贤放下行李，“小军和小蕊就麻烦你们了。“

母亲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往他手里塞了个保温盒：“趁热吃。到了给家里打电话。“

父亲放下报纸，突然说了句：“去了好好表现，别给咱家丢人。“

程贤点点头，喉头发紧。他知道，这是父亲式的鼓励。

推开家门时，晨光正好。程贤迈步走向停在院里的汉兰达，没有回头。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毫无牵挂地向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