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林

一、独行者自白

林明远将烟头在铝箔上按灭，火星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暗红的弧线。“知道为什么我总独来独往吗？“他忽然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露出锁骨下方一道蜈蚣状的疤痕，“这是欢送会上'不小心'被热汤烫的。“

夜风掠过古籍室的窗棂，送来远处操场的喧闹声。林明远的目光穿过烟雾，仿佛看向很远的地方：“2001年我刚毕业，是区运管局最年轻的大学生。“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皮带扣，“那时候全局上下都叫我'小林才子'。“

####二、青云直上

“二十三岁提副股长那天，“林明远突然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堆叠成扇，“局长亲自给我戴的大红花。“他的声音里带着久违的热度，“办公室的小王天天给我带早饭，连副局长见我都主动递烟。“

程贤注意到林明远说这些时，右手一直在虚握，仿佛还握着当年的镀金钢笔——那是他获得“青年岗位能手“时的奖品。

“二十五岁当上稽查科副科长，分管货运车辆年审。“林明远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他站在主席台上，胸前别着“先进工作者“的绸花，身后横幅写着“严格执法热情服务“八个大字。

照片边缘已经磨损，但依然能看清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程贤突然发现，照片角落里有个模糊的身影，正举着茶杯向年轻时的林明远示意。

####三、众星捧月

“最风光是当上运管所所长那年。“林明远的声音突然变得轻快，“每天办公室门庭若市，连我老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来认亲。“他掰着手指数，“茶叶、烟酒、保健品...堆得休息室都放不下。“

他的眼神突然聚焦在远处某个点：“有个货运公司老板，连续半个月每天'偶遇'我晨跑，就为说句'林所长早'。“嘴角扬起讽刺的弧度，“我调走后第二天，他就在办公楼前吐了口痰。“

夜风吹动林明远的衣领，露出后颈一块烫伤的疤痕。“这是欢送宴上'不小心'被火锅溅的。“他平静地说，“当时分管副局长就坐在对面，笑着说'小林要多注意啊'。“

####四、人走茶凉

“调令下来那天，“林明远摸出个老式电子表，绿色液晶屏显示着22:30，“全局43个人，只有门卫老张帮我搬了行李。“表带已经泛黄，但表盘上“安全生产先进个人2004“的字样依然清晰。

他突然解开袖扣，露出手腕内侧的月牙疤：“这是办公室主任'特意'送我的纪念品——裁纸刀划的，说是帮我整理资料时'失手'。“

远处传来熄灯号声，图书馆的灯光次第熄灭。林明远的脸隐在阴影里：“去青岩乡报到那天，暴雨冲垮了唯一的路。我在漏雨的办公室住了半个月，收到的第一份文件是——“他顿了顿，“《关于林明远同志工作调动的补充说明》，上面写着'不保留原职务待遇'。“

####五、浮生若梦

应急灯突然亮起，照亮林明远手中的旧工作证。证件照里的年轻人目光炯炯，与眼前这个两鬓斑白的男人判若两人。

“前年扫黑督导组找我谈话。“他轻轻擦拭塑封膜，“给我看了份名单。“工作证背面贴着张便签，上面列着十几个名字，每个后面都标注着刑期。

程贤认出了其中三个——都是曾在电视新闻里出现过的领导。林明远突然笑起来：“当年给我戴大红花的局长，现在在监狱编篮子；那个天天送早饭的小王，已经是第四监区的常客了。“

他站起身，皮带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你看那些捧你的人，说不定哪天就变成埋你的土。“临走时拍了拍程贤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