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0章 面圣
敬天法祖。
匾额的意思很明显,甚至可以说是浅显。
但是听着皇帝撕碎温和的外表,发出严厉的喝问。
孙绍祖哪里敢吱声。
“说。”
皇帝不依不饶。
孙绍祖只好低头答道:
“观天之象,究天之极,行天之道,谓之敬天。”
“安祖于土,守祖于陵,习祖于慧,谓之法祖。”
皇帝的追问紧随其后:“你可办到了?”
这一声喝问,立马让已有揣测的孙绍祖浑身冒汗。
“草民,不敢不敬天,不敢不敬天子。”
不敬天子,这才是要害。
他一个转念,就懂了。
“啪。”
一样东西,被丢在孙绍祖面前。
“这可是你的会试卷?”
孙绍祖拿到手里一看,正是他的答卷,而且是原文答卷。
皇帝不等他承认,直接说:“八股文似模似样,规规矩矩,但是后文的策问题,却激进十足,何以前后反差如此之大?”
这正是孙绍祖会试卷矛盾的地方。
前后文差异极大。
甚至让人怀疑不是一人所作。
如果不是卢太初在他面前保证,并无作弊的可能,今天就不是召见,而是直接锁拿下狱,甚至处死了。
毕竟,科举舞弊,是大罪。
之前顺天府乡试的处置,已经证明了皇帝对科举舞弊的零容忍。
而欺君更是死罪:
“莫非,你是胡乱揣摩朕的意思,故意炮制了这样一份观点激进,势必引起朝野动荡之策?”
这才是让皇帝心里不满的真因所在。
孙绍祖心里大汗。
原来是误会了。
可这个误会,他解不开,毕竟那八股文,是剽窃的后世之作,根本不是他自己的手笔。
也许冥冥中自有神助,他念头电转,很快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
“陛下,草民一心科举,只求金榜题名,所以在八股文上,便力求无有错漏,这才有这稳正之文风。”
“至于边策,草民以为此乃国之大事,当直抒胸臆,力陈详略,呈于陛下面前。”
“此策无论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也可让陛下不为朝野所蔽,不知虏贼之恶心恶行。”
这个借口,算不得精妙,但是皇帝听了后,显然态度缓和了。
“起来吧。”
孙绍祖跪了半天,这才站起。
“拿过来。”
孙绍祖一愣,赶紧上前两步,想将会试卷递给皇帝。
但他很快被一个太监挡住了。
“万岁面前,还不止步?”
伸手拦住,拿走了他手里的答卷。
皇帝看着他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心下突然松了口气:“原来他什么都不懂,这样看来,他果是赤子之心了。”
在这个世界,无论是谁,见了皇帝,哪个不诚惶诚恐?
可是孙绍祖来自后世,很多行为习惯,都保持了下来。
比如在孙府每天喝的白开水。
比如见到世间主宰的皇帝,并无奴心奴性。
其行为洒脱,让皇帝误以为,孙绍祖是赤子之心。
这番解释,虽然不能完全打消皇帝的疑心,但到这种程度,也算是一个明确的交代。
皇帝不再揪着此事,转而问起边策。
当然,不是细节,更不是成因。
“你可知朝廷对于金人金朝的判断?”
对于这点,孙绍祖只是通过这几年听到的边角料,有个粗浅的认知,具体的情况,自然不知。
“草民不知。”
皇帝沉声说道:“自前朝起,金人犯我边界已有数十年,到今天为止,也不过是占据一隅之地,暂时并无祸国之危。”
微微抬头,将目光从会试卷上离开,看着孙绍祖:
“我朝亦有几十年,跟金人对峙,但一直并无激烈冲突,朝野上下都算镇定。”
“何以你敢断言,胡虏有亡我朝之心?”
“而且是顷刻即至。”
“又说什么当下甚至比不得前朝崇祯时期,若是虏贼南下,甚至挡不住十几年?”
声音越说越大,语气越说越严厉。
“莫非你在妖言惑众,企图祸乱朝纲?”
最后一句,震动整个大殿。
身前的原本站着的太监,吓得立马跪了下去。
“砰砰砰。”
太监一边磕头,一边说着“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
若是一般人,听了皇帝这话,只怕比眼前的太监都不如。
但是孙绍祖自从进了大殿,就已经将全部的心神投入其中,当他偷眼发现皇帝几次翻看他的边策后,心里早就定了下来。
此刻皇帝虽然语气严厉,龙威四溢,但是孙绍祖内心中并无多少惧怕。
当然,表面上,他还是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跪了下去。
“陛下息怒。”
缓了半分钟,继续开口。
“陛下,金人休养生息几十年,早非当日生存困顿的毛贼,此时必然兵坚甲利。”
“虽失了一些生存之忧,南下誓死之心有所疲弱,但根基未损,甚至在融合被掠去的百姓后,更加强大。”
“此时一旦南下,必然势如雷霆。”
“我朝循旧策守边,如何能挡?”
对于这一点,弘武帝比谁都清楚。
近年来几次交手,朝廷的兵马竟无一合之敌,短短几年,边防已撤退了几十里。
“挡不挡得住,是另一回事。”
“你何敢断言,他们必会在近期南下?”
这一点,大臣们自然有所察觉,但皇帝相信,在他的严令下,没人敢肆意散播两边军队交手的消息。
消息没有泄露,他不信对面的这个年轻人,能凭空推断出此事。
“而且,现在也只是初步交手,并没有大的战争,他怎么敢说虏贼要南下的?”
所以,他怀疑对方身后,有某位大臣的影子。
“是谁呢?”
“内阁中的几位,都算稳重,不敢擅自散播此事。”
“其他几位知道的,也都是亲近之臣,又有谁敢泄露?”
皇帝想了半天,也想不到,这才将孙绍祖急召入宫,当面询问。
这一点,孙绍祖自然不是凭空断言。
当然,也不是有什么内幕消息。
“陛下,草民岳家是荣国贾府,偶尔听人提过此等担忧,这才武断虏贼南下。”
“此言不慎,还请陛下恕罪。”
说完,“砰砰砰”磕了几个头。
这话当然是假的。
他是从会试那道突兀的策论题,结合金人的凶恶秉性,推断出来的。
至于准不准,他以前未必有把握。
可是今天到了乾清宫,他笃定了此事:“皇帝的反应,可不是假的。”
当然,这一点,他自然不能说出来,不然一个妄测圣意的罪名就要落在头上。
他一时想不到借口,只能暂时拿贾府顶缸。
听到荣国府的名号,皇帝果然微微皱起眉头,想了想,还是没多说什么。
“你去吧。”
孙绍祖被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