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血祭
韩续听到了动静，其他人也能听到。而最先反应过来的张文武在抬头的一瞬间，脸色一下就变了，失声叫道：
“骨……骨鹘！？”
他一开口，一些老卒的脸色也变了。
可韩续却瞬间想起了女巨人的话。这群骨鹘会喷火，黄色的火连闻都不能闻。
看着黑暗中那群用磷火污染了夜空，由一根根骨头组成的骷髅怪鸟，韩续的第一反应就是撕拉一声撕掉了自己的半截袖子，任凭胳膊暴露在寒风中，接着拿起了水壶快速倒在这截布料上面，蒙住了自己的口鼻。
同时嘴里喊道：
“快，蒙上口鼻，那鸟会喷毒火，烟气有毒！”
他高喊，有人立刻做出了反应，但有的人却跟没听到一样。
韩续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因为这些鸟已经飞了过来。
可那些在地上与狼搏杀的天兵天将却似乎没看到一样，继续机械麻木的抵挡着地上的兽群，对天空置若罔闻。
韩续的脸色逐渐有些发白了。
而那群骨鹘很快便抵达了望北城的上空，天空之上瞬间亮起了一片黄绿色的光芒！
一团团拳头大小的绿色火焰飞速坠落。
密密麻麻！
韩续看到那些毒火的一瞬间，发白的脸色便涌起了一股绝望之色。就像是一个刚刚接触游戏的新手去挑战最高难度的弹幕游戏。
这……该怎么躲？
他不知道，可求生的本能让他第一时间迅速朝着那座城门楼跑去。
城墙下根本不能去，因为那边只有空地，最近的躲避之处就只有城门楼了！
他动，其他人也动。
求生的本能让所有人都朝着那边狂奔，而狂奔时还听到了张文武的话语：
“擅动者斩！”
可他的话已经没人在乎了，所有人都朝着城门楼的方向挤！
同时天上的毒火也飞了下来。
韩续本能运起了血气，周身一层单薄的血雾弥漫，血管中的狂暴力量挤压着双腿让他迅速的脱颖而出，抵达了城门楼的檐下！可更多的人却暴露在了那如同流星坠地的毒火中。
“噗……”
“呲……”
落在人身上的毒火犹如一颗水球，而落在地面上的毒火却好似强酸。
腐蚀声与破碎声之后，便是惨叫：
“啊！！！！”
无数人的惨叫响起，毒火仿佛落雨一样在韩续前方的房檐下滴落，滴滴哒哒。
韩续甚至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一个刚刚挤进来的守卒被毒火雨滴所淋，原本惊恐的脸上顿时脓疱四起，皮开肉绽，惨叫着想要让别人救自己……可却是徒劳。
因为有人一脚把他给踹了回去！
那是一个同样满眼恐惧的兵卒，在一脚踹飞了同袍后，身子开始努力往回缩！
可马上天空之中第二波毒雨便淋了下来。
越来越多的惨叫声响起，甚至不仅仅是城门楼附近，更多的骨鹘怪鸟已经飞入了望北城中！整个县丞里绿色如雨，城墙下那群民夫，大街上的流民……一切的一切，都在这场雨中沸腾了起来。
全城都在惨叫！
全城都在沸腾！
……
武庙。
当看到天空之中荧光之色显现的刹那，包括沈平通和这些侍祠在内的所有人脸色瞬间也白了！
“骨鹘！？”
“骨鹘！！！！！！？”
惊慌之音从沈平通口中发出，紧接着，他直接抓住了一个侍祠，用力捏着对方肩膀：
“怎么会有骨鹘！？怎么能有骨鹘！？”
而被抓那个侍祠也懵了。
满脸惨白的被沈平通抓着，嘴中呢喃：
“这些蛮人要做什么……他……他们要做什么……他们疯了不成！？”
而另一名年长的侍祠在全城的惨叫中迅速反应过来，看着沈平通厉喝一声：
“请县丞准以血祭！！！！快！！！！大印呢！！！！！县丞！！血祭！！！！”
血祭！？
沈平通一愣，可身体已经代替脑子做出了反应，嘶吼一声：
“不准！！！！安敢血祭！！！不准！！！！！本官不准！！！！”
而那年迈的侍祠听到这话后声音陡然变得尖锐：
“县丞难道想让这望北化作死城吗！！！！”
声音同样变得凄厉嘶哑的沈平通立刻戛然而止，看着那铺天盖地的骨鹘骷髅鸟……
他太懂这玩意到底有多厉害了！
骨鹘，九头巫鹘神之后，传闻那九头巫鹘的九头之中藏有天下至毒，无药可解。沾染一点，无论神明修士，皆身死道消。当年祖皇帝征九头巫鹘神时，命人取天下九色之铜，祭以三千武夫两千修士之命，以自身金血为淬，铸造出了如今武庙神铠中的江山社稷盾，才抵挡住那毒火，屠神成功。
而这些骨鹘之毒，只要不及时处理，它们的毒蔓延全城时……
原本的严正拒绝化作了一抹果断：
“所有人，带年不满十岁童男童女过来！速去！！！！快！！！”
当沈平通的声音响起后，那年迈的侍祠也从怀中掏出了一沓符箓：
“领护身符箓法旨！快去！！！！”
“何侍祠！本官授你请神主祭之权！苍天为证！速速请神！！！！”
当所有决定做出后，沈平通的声音反倒变得沉着了下来。
“所有人，请武庙御邪符阵，尔等见证，一应血祭之责本官自会承担，快请丰元克敌大王！”
随着他的话，护卫们飞快的捡起了那些符箓分发，接着往身上一贴，就在那漫天毒火快要过来时，丝毫不惧的冲出了武庙。而剩下几个侍祠则飞快来到了坍塌的正殿四角盘坐，口中念诵：
“弟子恭请灵佑护法御邪诛魔卫道天君……”
他们手掐礼印，口中念诵完神名后，一股玄妙韵味陡然而起，坍塌的正殿上空出现了一股散发着微光的透明护罩。
“呼~~~~”
漫天毒雨赶到，拍打到了护罩上面，掀起了阵阵波澜。
同一时间，那年迈的侍祠跪在丰元克敌大王神像前，口中念诵：
“弟子恭请神明降真身，圣威浩荡护乾坤，金光附体通灵窍，法脉承恩显圣尊，虔迎仙驾血为桥，神威显化镇邪氛……”
他一边念诵，一边从怀中拿出了一把祭刀，划破了自己的手掌。
鲜血流淌的手掌托天，好似在乞求，乞求神明降下仁慈。而伴随着他口中的法咒继续念诵，忽然，北门城下那些暗淡无比的金光陡然明亮了起来！
而被一群军卒围在中间的张文武在看到了那金光的刹那，便明白了武庙之人在做什么，他立刻高声喊道：
“所有人，停止慌乱！保持灵台清明！准备迎神上身！记住！我等职责，以身为桥，代天巡狩，杀敌御城！！不要慌乱！保持灵台清明！……”
他的声音其实根本没人在乎，连韩续都是如此。
听到了，但大脑根本反应不过来。此刻那群飞来的骨鹘已经从飞扑化作了盘旋，盘旋之中，一朵又一朵的毒火就浇打在这群挤的密不透风的城门楼房檐上。
至于外面那群没挤进来的……早就已经活不成了。
臭味、腥味充斥在了城门楼中，而韩续被人群挤着，目光一个劲的盯着天花板。
那毒火的腐蚀能耐，他是真的见过的。
虽然不清楚这天花板此刻为什么还没破……可它能坚持多久？
如果毒雨落下又该怎么办？
要死了？
体内那股神秘热流能挡得住么？
无数杂乱的思绪让他的脑子都混乱了起来。
而就在这一刹那……忽然，整个屋子里金光大作，那原本该在城墙外厮杀的天兵天将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所有人的头顶上方。
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的时候，一个个飞速下坠，朝着这些人扑了过来。
“！”
韩续眼眸猛然睁大，被人挤着丝毫动弹不得的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面容模糊的天兵朝着自己扑了过来，紧接着，他的意识忽然一黑……
“轰隆！”
无穷的金光瞬间冲破了城门楼，金色的氤氲重新复起！
而那天空之上洒落的毒火与那金光一碰，便如同白雪遇烈阳一样消融了。
天空之上的骨鹘骨鸟在看到这金色氤氲时，立刻发出了嘎嘎的怪叫，变得有些不安。
而下一刻，嗖嗖嗖嗖……
嗡嗡嗡嗡……
一道又一道的金光从城门楼中爆射而出！
朝着天空中的骨鹘冲了过去。
半空中，整个人被金光所包裹后，虽然人显得圣洁无比，可不知为何，却面露难受之色的张文武拼尽全力吼道：
“先杀骨鹘！再御群狼，保持灵……灵……”
他话还没说完，脸上便只剩下了一片木然，朝着天空上的骨鹘扑了过去。
……
“我操！”
当意识恢复了清醒的韩续看到眼前这只巨大的瞳孔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爆粗口。
此刻，那巨大的眼眸中倒影着他那有些荒唐的表情，无比清晰。
而不知为何，他在冷静下来后，立刻就知道了这个连一只眼睛都跟东方明珠那么大的玩意是什么了。
巨物。
无比巨大的一只……龟。
头有嵘角，如同山岳……不，比山岳还大的一只龟。
而这只龟，他认识。
正是在泳池里把自己一口吃下去的那只王八的PLUS，MAX，MAAAAAAAX版本！
它的身躯虽然自己无法看见全貌，可韩续却能轻易的感知到它的身躯到底是何等的巨大！
而此刻，他正站在这只王八面前。
他看王八，王八看他。
难不成我是个绿豆？
他正想着，可眼前这只巨大到不知身上多少里的王八在眼眸眨动后，张开了那巨大如山岳的嘴。
“嗥……”
韩续立刻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热了起来！
热流！
那熟悉的热流！
是它！？
可下一秒，他意识一黑，再次睁眼时，却发现……自己这是在哪？
看着眼前忽然撞过来的骨鸟，一股不知从哪来的本能，让他瞬间就挥舞起了手中的长刀。
金色的长刀虚影一闪而过。
随后……
“咔！”
他听到了一种类似玻璃碎裂的动静。
紧接着就是密密麻麻的碎裂声陡然响起！
“咔咔咔咔……”
“哗啦……”
以他挥舞的长刀为扇形，前方一大片天空中的怪鸟就像是高速行进的玻璃撞到了空气墙一样，纷纷化作了齑粉！
“！”
他一愣，但马上就感觉到脑子里多了一些东西。
骨鹘，九头巫鹘神之后，毒火蚀金融铁。
在……之前，和将军一起杀过。
这个想法很突兀，但伴随而来的还有更多。
比如……如何催发体内的血气。
血气的行进路线。
在战场上时，该怎么节省力气，以伤换命，让自己的气力更绵长。
以及……怎么活下来。
等等等等。
无数纷杂的念头此刻就诞生于他的脑海。
甚至还有一些韩续“看到”的画面。
画面中，一个通天彻地的伟岸身影手持一把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恢弘长剑遥指前方：
“杀！！！！”
？？？
他不解，但这会儿却并没有太在乎。
因为分神的瞬间，一个念头自脑海中而生：战场之中精神散漫为大忌！
不想死，就干好眼前之事，杀好……眼前之人！
敌人倒没有，只是这群九头巫鹘余孽又出来作祟！
孽障！留你们不得！
韩续的精神瞬间集中，踩踏虚空，朝着远方的鸟群扑了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对这种飞行战斗无比熟悉，可脚步点了几下后，又来到了一片布满骨鹘的鸟群之中。
斩！
手中金光长刀一挥！
“咔咔咔……”
片片碎裂之声再次响起，无声无息间，那些骨鹘再次化作了飞灰。
而这时，他终于看到了这群骨鹘鸟是哪里来的了。
此刻已经来到了城外的他就看到了这几日绞杀的狼群尸首此刻皮开肉绽，骨头被某种力量所操使着脱离了原本的尸身，大大小小的骨头在那股奇妙的力量下组合成了一只又一只的骨鹘，在星星点点的磷火中一飞冲天，朝着他扑了过来。
见状，根本无需思考，本能的反应让他立刻想要飞到那群狼尸那边，把所有尸首碾成肉泥，可偏偏当他来到了城外五百步的范围时，却忽然发现自己再寸进不能。
好像这距离，就是极限了。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那些在飞行的金光有一同伴忽然消失了。
他二话不说就朝着那个方向踩了过去，临走时，他朝着那片狼尸横斩了几刀。
“咔咔咔……”
碎裂之声响起，地上那些已经被冻僵了的尸首成片成片的碎裂，化作了血肉之泥。
……
武庙前。
当看到那漫天飞舞的金光开始抵御骨鹘鸟时，沈平通先是松了一口气，心头泛起了一抹犹豫。
可犹豫刚刚诞生，他便亲眼看到了天上一束金光的消散。
很突兀。
前一秒还在飞舞，可下一秒便隐入了黑暗。
那借助漫天毒火的微光之中，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躯飞快的从半空中砸了下来。
同时，第二束金光消散。
再然后是第三、第四……
天空之上的百道金光似乎也开始变得暗淡了下来。
可下一秒又有新的金光冲天而起。
“……”
他的拳头下意识的捏紧，原本抱着的侥幸心理，此刻悉数消失的无影无踪。
“孩子！我的孩子！！！”
“你们要干什么！”
“狗儿！狗儿！！！你们抢我的孩子做什么！！！”
他的耳边已经响起了武庙外的惊呼与哀嚎。
以及……汇聚在正殿废墟前的那些孩童同样在哭嚎。
哭嚎着找爸爸妈妈。
他眼里闪过了一丝不忍，可这一丝不忍在下一秒，便坚决了起来。
猛然看向了那年迈的侍祠：
“还愣着做什么！速速开祭！！！一应后果本官自会承担！”
“可……可是……”
原本提出血祭的年迈侍祠此刻却犹豫了起来。
俩人的身份似乎一下子完成了倒转。
而就在这时，头顶一片青色光芒的李德清手里捧着一个盒子快步奔跑了过来：
“大人！大人！大印在此……嗯？”
上气不接下气的李德清跑进武庙的一刹那，便看到了广场上挤做一团哭嚎的孩童。
他一愣。
可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这是做什么，双眼立刻就红了：
“大胆！你们安敢！！！”
“立明。”
沈平通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接着快步走到了他面前，伸手就要拿那代表着一县之长的大印。可李德清却本能躲闪：
“大人！他们要血祭！要血祭童男童女！！！！他们……”
“嘭！”
下一秒，沈平通一计老拳便打到了李德清脸上。
一时没防备的李德清立刻被打倒在地，手里的盒子掉落，一枚巴掌大小下方上圆的四方印台从里面掉落了下来。
双目已经红到滴血的沈平通一把拿起，掉头就要走，可刚走，就被李德清抱住了大腿：
“大人要做什么！那些孩童……”
“嘭！”
当四方印台砸到头顶时，李德清直接就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了。
可沈平通却没去查看，而是从对方怀里拔开腿后，直接走到了那老侍祠面前，面容狰狞厉喝：
“快！开祭！开祭！！！！！”
“……”
年迈的侍祠看着双眸血红如同择人而噬的沈平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再看那群哭嚎的孩童，掉头重新走到了供桌前。
先是从供桌之中拿起了那放在一个造型精美铁盒里的裱纸，接着咬破手指，在上面飞快的书写。
书写完毕后，他郑重的交给了沈平通。
而在这漫天毒火下坠砸落中，沈平通飞速看完后，二话不说，拿着那代表一县之长的大印，印了上去。
老侍祠最后看了一眼沈平通，以及那群哭嚎的孩童，接着走回了供桌前。
跪于废墟之中，手捧裱纸，一字一句念诵道：
“伏以昊天垂象，紫极腾辉。恭请仙驾临轩。秉乾坤之正气，掌造化之玄机。德配三才，恩泽润苍生之骨；功齐六合，威仪昭日月之华。今虔以……”
说到这，他话头顿了一下，可马上就变得坚决了起来：
“今，虔以童食男女血祭！仰祈神鉴。伏愿祥光普照，福履绵长。圣德巍巍，永佑黎元安泰；神威凛凛，长消厄运灾殃。谨以清醴，叩拜上苍！弟子恭请！丰元克敌灵佑显威保民卫王将军圣真降瑞！”
呼~
起风了。
一束光，自天外神国而来，笼罩了整个武庙！
而在半空中奋力斩骨鹘的韩续却忽然身形一顿。
一股从未有过的狂暴热流，自心中陡然炸裂！
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