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春雨润物细无声》之二

13、江淑萍将半瓶“来苏水“溶进脸盆的清水里，洒在地上消毒，又把墙角的半盆脏衣服挪进床底。

14、客厅里。

毛毛趴在窗台上，手拿闪着红绿光的电动冲锋枪，瞄着窗外的树枝，嘴里不住地喊着：“冲啊！叭……”

毛毛的爷爷——县教育局程国才局长推开客厅的门，手里拿着老花眼镜走进来。

毛毛一见，忙蹦到爷爷跟前，大声喊道：“不许动，举起手来！”

程国才局长用诧异而又责备的目光看着高兴得手舞足蹈的毛毛：“毛毛，你不是上老师家补课去吗？怎么又回来了？“

毛毛：“你知道啥呀？老师的孩子病啦！“

“噢……“说着，程局长的手下意识地捶着膝关节。

毛毛：“是我们老师家隔壁那位扫马路的吴奶奶对我说的，她还说我们老师一夜没睡觉呢。”

“那你是没见到江老师的面就回来了？“

“对啊，是吴奶奶叫我回来的。“

“毛毛，马上把书包背起来，到江老师家去一趟，补不补课不要紧，但一定得到江老师面前打个招呼再回来。你们江老师的脾气我了解，她一定会等着急的。“

毛毛很不情愿地背起书包，转身要走，却被程局长厉声叫住：“毛毛！把冲锋枪放在家里。“

毛毛在爷爷的严肃的目光逼视下，只得乖乖地把冲锋枪挂在客厅的墙上。

毛毛走到院子里，躲在梧桐树后面，瞄着爷爷走出了客厅，赶忙踅回去，把客厅墙上的冲锋枪取下，一溜烟地跑了。

15、镇中心卫生院门诊室里。

胡金根医生正满面怒气地踱着步子。

女护士梁静茹默不作声地靠在办公桌旁，手中摆弄着那张记着地址的处方笺，眼里噙着泪水。

胡医生：“你怎么能轻易答应呢？再说没有特殊情况，我是一概不出诊的。“

梁护士：“这位患儿的妈妈说，她还要照顾别的孩子，实在出不来。“

胡医生：“什么，别的孩子？哼！这就更没有商量余地了，如果是独生子女，这回我怎么也得送医上门，可对于这种专门和计划生育唱反调的人，我们决不同情、迁就……“

16、闹钟指针指示出九点十五分。

江淑萍手拿着三张试卷比较着答案。试卷上分别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毛毛、胡彬、杨亚瑛三个名字，上面还分别写着“62“、“64“、“79“三个分数。

江淑萍家门轻轻地开了。一个穿长筒袜，超短裙，头扎蝴蝶结的小姑娘，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憨实地咬着嘴唇，怯生生地站立在门外。

“杨亚瑛！“江淑萍惊喜地走了过去，把她拉进屋来，替她解下书包，然后又将她抱到圆桌旁的椅上。

“杨亚瑛，老师昨天不是通知你九点钟到吗，怎么迟到了？“江淑萍询问中带着批评语气。

杨亚瑛：“妈妈说今天是星期天，来早了会打扰您休息的。”

江淑萍激动地望着杨亚瑛那双天真而充满信赖的眼睛，情不自禁地掬起她的脸蛋，在脑门上亲了一下。

17、毛毛在镇上的那条不够繁华街道上懒散地走着，忽然碰到胡彬。

胡彬摆着手：“毛毛。”

毛毛：“呀，是胡彬，你也去补课吗？“

胡彬：“我不想去补课，我们一起去玩吧！“

毛毛：“那怎么行，爷爷又要批评我了。咱们一块补课去吧，完了我借冲锋枪给你玩，行吧？“

两人一道走在去镇中心小学的路上。

胡彬：“毛毛，老师教我们班快三个月了。”

毛毛：“我算算，三月一号开学，换的江老师，现在是五月......还不到三个月呢。”

胡彬：“江老师管得太严了，不到三个月，就让我们到她家补了十来次课，我都烦死了。“

毛毛：“爷爷说，这是老师对我们的关心。“

胡彬：“那才不是呢，我爸说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毛毛：“什么意思？“

胡彬：“我也说不清楚。”

毛毛：“你爸爸见过给老师吗？”

胡彬：“没有，江老师家访好几次，我爸都不在家，上次开家长会，我爸爸跟朋友喝酒去了，也没参加。“

毛毛：“家长会，我爷爷可参加了，他还表扬咱江老师呢，说她敢挑重担，自愿来到我们镇教书。“

两人不时地踢着路边的石子，向前走着。

18、闹钟指针指示着十点二十五分。

毛毛、胡彬蹑手蹑脚地转悠到江老师家的房门前。两个人从门缝中轮流向里张望，你推我搡，谁也不肯第一个进去。

“仔细地想一想，这道题应当用什么方法算？“屋子里，江淑萍老师正俯在杨亚瑛身旁，耐心地给她讲着算术题。

突然“嘭“的一声，江淑萍老师家里的门被撞开，只见胡彬一屁股坐在屋内地板上。

毛毛倚着门框垂头而立，脚尖不住地碾动着门槛，目光竭力地躲着江淑萍老师的视线，却不时地偷觑着疼得直咧嘴的胡彬。

江淑萍老师微蹙眉头，扶起直揉屁股的胡彬，然后冲着外面叫道：“毛毛进来！”

胡彬：“老师，毛毛坏，故意把我推倒了。“

江淑萍：“这个问题呆会儿解决，老师问你们个问题，现在几点钟了？“

胡彬：“嗯……十点半吧。”

“不对。“杨亚瑛看着桌上的闹钟嚷嚷道：“是十点三十三分零四十秒。”

江淑萍：“对。你们算算，从九点钟到现在，毛毛和胡彬每人浪费了多少时间？“

杨亚瑛：“是......“没等杨亚瑛说出答案来，胡彬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杨亚瑛便把话咽了下去。

江淑萍：“这个问题我来回答，是一小时三十三零四十秒。还记得老师给你们讲过一分钟的作用吗？“

19、吴奶奶不时地注视着墙上挂钟的指针，那“嘀嗒、嘀嗒“的声响使她坐立不安。

弦旋躺在床上，边哭边闹着：“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吴奶奶从抽屉里找出小镜子、口哨、绒线球、自行车铃盖等小玩艺摆在弦旋面前，但被都她一件一件地扔在了地上。

20、走廊里。

吴奶奶焦急地望着江淑萍的房门，她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一条缝，向江淑萍递着眼色。

江淑萍迈出门槛，随手带上房门，悄声问：“大夫还没来吗？“又不由自主地抬腕看表，脸上现出不安的神色。

吴奶奶：“要我说我们就别再等了，孩子闹得厉害。“

江淑萍为难地：“有两个学生才来，我想……麻烦您再哄哄她，大夫也许就要到了。”

21、镇中心卫生院的门诊室里。

胡医生在水池里洗完手，脱下白大褂，以不容商量的口气向正在给患者注射的梁护士交待说：“我现在到一位老患者家去一趟，要是来了重病的，让他去找其它医生或者去其它医院就诊，要是头疼脑热的，你就自己看着处理吧。“

“胡大夫，我怎么行……“梁护士面带难色的推说着。

“哎，这对于你来讲，也是一个锻炼的机会嘛。“胡医生半开玩笑地说着，然后打开柜子，提起装着两瓶虎骨酒的皮包。

胡医生走到镇中心卫生院门外，刚把皮包挂在自行车把上，梁护士手拿着那张记着地址的处方笺追出来说：“胡大夫，你顺便去看看这病人。“

胡医生漫不经心地揣进衣袋里，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22、毛毛和胡彬坐在圆桌旁，各自看着被自己涂得乱七八糟的试卷。

毛毛手托两腮，不住地打起哈哈。

胡彬抓耳挠腮地端详着自己的答案，不时地向身旁正在聚精会神地演算试题的杨亚瑛溜过去几眼。

23、小弦旋在吴奶奶怀里哭闹着。

吴奶奶焦虑地抚摸着弦旋的额头，又抱她向走廊里走去。

24、走廊里。

江淑萍将温度计递给吴奶奶，吴奶奶白了她一眼，转身进屋，江淑萍也跟了进去。

25、胡医生骑着自行车来到程国才局长家门前，正好碰见程局长拎着皮包从院子里走出来。

胡医生笑容可掬地迎上前去，殷勤地问：“程局长，要出门吗？“

“噢，胡大夫，快请进。“程局长回答道。

“程局长，我特意来看看你，想给你再检查一次身体健康状况......“

“哦......“程局长客气地应着。

胡医生推着自行车随程局长穿过种植着各种花木的小院，步入客厅。

胡医生：“程局长，这些天您怎么没上卫生院去复查呢？您那条老寒腿……“

程局长端过两杯热茶放在茶几上，感激说：“胡大夫，你整天和病人打交道，还记着我这条老寒腿，可真够尽取责了。“

胡医生有点尴尬地说：“这是我应该尽的责任呀，哈……”

26、江淑萍推门进屋，见胡彬正用冲锋枪瞄着杨亚瑛，毛毛手舞足蹈地站在圆桌旁助威。

杨亚瑛吓得捂着耳朵，眼里噙着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江淑萍严肃地呵斥道：“胡彬，把冲锋枪交给老师！“

毛毛：“那是我的，是我爸爸在BJ参加劳模表彰会时给我买的。“

胡彬看着老师，又看看毛毛，把枪放在桌上，毛毛噘起嘴巴，瞪了胡彬一眼，目光又溜向老师。

江淑萍翻开他们的作业簿，分别在上面写了些计算题，然后叮嘱说：“你们把这些题演算一下。”

房门推开了，露出了吴奶奶那张焦急且带有埋怨神色的脸。

江淑萍歉疚地向吴奶奶点了点头，然后，又回头对毛毛和胡彬说：“这是给你们留的作业，你们先在这里做着，一会儿我回来批改。“

毛毛瞟了江淑萍老师一眼，与江淑萍老师严厉的目光相遇，毛毛慌忙低下头。

杨亚瑛偷偷扭过身来，想看看两个男同学挨训的模样，不料被胡彬狠狠地瞪了一眼，又忙胆怯地低下头。

27、程国才局长家的客厅里。

胡医生给程局长听完病，摘下听诊器恭维地说：“程局长，您身体状况挺好。“然后微微地推出笑容说道：“我有件事，想求您帮个忙。“

程局长一边扣着衣扣，一边说道：“什么事呀？”

胡医生理了理头发，轻轻的说：“我小孩在镇中心小学念二年级，学校的教学质量太差了，我想把孩子转到县城实验小学去。”

程局长向后一靠，头枕在沙发背上，笑着说：“哈哈.....县城实验小学？“

胡医生：“对对，这也就是您一句话的事情。“

程局长闭上眼睛，似乎在等待胡医生继续说下去。

胡医生接着说：“我们镇中心小学教育质量糟透了，不仅设备简陋，教师水平也不高……这个您比我清楚，好老师谁会到这里来。为了孩子的前途，当家长的谁不想给孩子挪动挪动？！”

程局长突然睁开眼睛：“你的孩子在哪个班。“

胡医生：“二年……我怎么忘了？“

程局长：“班主任姓啥？”

胡医生：“姓、姓.....好像是姓江，反正是新换的老师。“

程局长：“这个老师怎么样？“

胡医生：“能怎么样，还不是走了个秃子来了个和尚，半斤八两，高不到哪里去。听说她丈夫是战斗英雄，几个月前在云南前线的一次战斗中不幸牺牲了，她一个人还拖着个孩子，这样能教好书吗……”

程局长若有所悟地笑了笑。

胡医生从衣服口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程局长。

程局长展开念道：“镇中心小学江淑萍“，原来是梁护士交给胡医生的那张处方笺。

“啊，不对。”胡医生急忙收回处方笺。取出另一张纸条递给程局长：“这是我给孩子写的转学申请。“

程局长看了看，将申请书揣进衣服口袋里。

胡医生满面笑容地说：“我可等您的消息啦。”

程局长：“你不就是希望孩子能有个好老师吗？“

胡医生：“对，对！”

程局长：“那没问题。”

胡医生小心翼翼地从皮包里取出两瓶虎骨酒放在茶几上：“局长，这两瓶虎骨酒是托人从东北带过来的，您喝喝看，可以舒筋活血，效果一定不错。“

程局长拎起酒瓶端详着：“这东西倒不错，不过暂时不需要它。”边说边把酒瓶塞回胡大夫的皮包：“等用时再找你，这个你就先拿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