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残魂照影
血色浸透魔域苍穹时，云昭听见了远古的潮声。
她悬浮在破碎的灵脉核心之上，青色火焰从石化指尖喷涌而出。寒潭底部那些心脏般跳动的莲藕正在枯萎，锁链崩断的瞬间，药灵谷洗髓池的方向传来山峦倾塌的轰鸣。
“停下！“沧溟的嘶吼混着骨裂声。他半个身子嵌在龟裂的地脉中，暴走的魔气撕扯着银色眼罩下封印的旧伤，“混沌之力会吞噬......“
云昭的耳膜被呼啸的能量流刺穿。
她看见自己飘散的长发末梢开始结晶，细碎的灵石坠落在沧溟眉心，竟暂时压制住他体内暴动的魔息。
这发现让她近乎疯狂地催动灵力，任由石化从指尖蔓延至手肘。
“你总是这样。“沧溟突然轻笑，暴戾重瞳泛起水光，“前世宁可魂飞魄散也要保我残魂，今生又要为我化作风岩。“
云昭的瞳孔骤然收缩。沧溟周身腾起黑焰，那些嵌在他血肉中的锁链寸寸断裂。当最后一个镣铐崩解时，魔尊的容颜开始蜕变——狰狞的雷火伤疤如退潮般消散，银制眼罩化作齑粉，露出下方完好无损的琥珀色眼眸。
“你......“云昭的质问被狂风碾碎。沧溟凌空踏步而来，发梢跃动的赤金色火焰照亮他少年般明媚的笑颜，与先前阴鸷的魔尊判若两人。
少年沧溟伸手触碰她石化的手臂，温软指腹拂过之处，青玉般的肌肤竟恢复血色：“姐姐这次来得太晚了。“他委屈地撇嘴，指尖勾住云昭腰间丝绦，“说好要给我带糖人的。“
地脉深处传来恐怖的碎裂声。云昭突然被拽入冰冷怀抱，少年沧溟的体温骤降，瞳孔再度分裂成暴戾重瞳：“蠢货！现在不是撒娇的时候！“
魔域大地开始塌陷。云昭在双重声线的嘶吼中头痛欲裂，沧溟的人格在暴君与少年间飞速切换：时而粗暴地撕开空间裂缝将她推入，时而哭着搂紧她的腰说“别丢下我“。
最终是凌霜的惨叫终止了这场混乱。云昭看见师姐被反噬的锁魂砂缠成血茧，石化的左眼滚落在地，瞳孔中映出药灵谷长老会的身影——他们正在用九幽莲根系绘制巨型阵图。
“祭品已就位。“大长老的声音穿透空间屏障，“启动诛神阵！“
沧溟突然安静下来。他低头凝视云昭恢复如初的手臂，喉结滚动着咽下黑血：“记住，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少年特有的清润嗓音与低沉魔音重叠，“都不要看我的眼睛。“
魔尊的衣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额间浮现血色龙纹，双手结出云昭从未见过的古印。地脉深处传来锁链挣动的巨响，一柄缠绕黑雾的方天画戟破土而出，戟刃残留的暗金色血迹突然开始沸腾。
“弑神戟！“凌霜残破的身躯剧烈抽搐，“不可能...百年前明明已经......“
沧溟握戟的瞬间，云昭的混沌灵核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看见弑神戟柄上刻满梵文，每道刻痕里都渗出猩红液体——那分明是凝固的神族之血。
“以吾半魂为祭。“沧溟的重瞳流出血泪，“请弑神戟......“
“不要！“云昭扑上去咬住他结印的手腕。混沌之力顺着齿痕涌入沧溟经脉，竟暂时压制住弑神戟的煞气。少年人格趁机夺回控制权，转身将云昭护在怀中：“姐姐快走！那个坏东西要出来了！“
药灵谷方向的天空裂开巨口。云昭突然被拽入记忆洪流——
三百年前的神魔战场上，素璃也是这样抱着入魔的玄霄。弑神戟贯穿她心口时，神女用最后灵力将爱人的魂魄封入戟柄：“待彼岸花开遍黄泉，我再来寻你喝桂花酿。“
现实的剧痛将云昭扯回当下。沧溟的右臂开始晶体化，弑神戟发出兴奋的嗡鸣。云昭发狠地扯开衣领，抓着沧溟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取灵核！现在！“
“你疯了？“暴戾人格嘶吼着挣扎，“剥离灵核你会......“
“但你能活！“云昭的眼泪砸在沧溟手背，“前世我护不住玄霄，今生我......“
弑神戟突然调转方向。戟刃划破云昭后背时，沧溟的惨叫响彻云霄。同心契将痛楚放大十倍反馈给魔尊，却让云昭抓住弑神戟震颤的瞬息——她在飞溅的血珠里看见戟刃倒影：那里囚禁着玄霄的一缕残魂。
“原来你一直在这里。“云昭染血的手握住戟刃，任由混沌灵核的能量灌入兵器，“替我守着他，好不好？“
弑神戟爆发出刺目强光。当光芒消退时，云昭怀中多出个黑衣少年。他有着与沧溟相同的容颜，眼角却多颗泪痣，指尖缠绕着弑神戟幻化的银链。
“姐姐真是偏心。“少年把玩着穿透锁骨的银链，歪头舔去云昭颈侧血迹，“明明是我先找到你的。“
沧溟的魔气突然暴走。他掐住黑衣少年的咽喉按进地缝，重瞳几乎要滴出血来：“谁准你碰她！“
云昭在混乱中瞥见凌霜的残躯正在消散。师姐的石化左眼突然飞入她掌心，瞳孔中最后的画面令她如坠冰窟——师尊清虚道人的尸体悬浮在药灵谷祭坛，心口插着刻有凌霜名字的济世针。
“好个一石二鸟之计。“黑衣少年嬉笑着从地缝爬出，银链缠上云昭脚踝，“仙界老东西们既除了知晓真相的清虚，又借你的手重创魔尊。“
弑神戟的嗡鸣突然变得急促。黑衣少年脸色骤变，拽着云昭扑向右侧：“小心！“
原先站立的地面窜出金色锁链。云昭认出这是药灵谷禁地封印凶兽的困龙索，末端却连着巫婆婆的蛇头杖。大祭司佝偻的身影从虚空浮现，杖头镶嵌的骷髅正发出凄厉哀嚎。
“老身奉长老会之命，恭迎混沌灵核归位。“巫婆婆的瞳孔扩散成惨白色，无数冤魂从她七窍涌出，“至于魔尊陛下......“
沧溟的弑神戟与困龙索相撞，迸发的能量波掀翻整个魔宫废墟。云昭在震荡中滚落试魂古树的根系，掌心被树藤割破的伤口涌出金血。古树突然活过来般蠕动，将她拖入盘根错节的树洞。
“快出来！“沧溟少年人格的哭喊渐渐遥远，“那棵树会吃掉你的记忆！“
潮湿的树洞内壁渗出荧光液体。云昭的血液与液体混合后，在虚空绘出陌生星图。她触碰最近的天玑星位时，突然被拽入炙热幻境——
黄沙漫天的战场上，少年玄霄正在为她系上护心镜。神族战甲覆盖他单薄身躯，掌心却布满焦黑的雷击痕：“等打完这场仗，我就向天帝请辞。“他将素璃的碎发别到耳后，“我们去昆仑山种满你喜欢的夕雾花。“
幻境突然扭曲。云昭看见玄霄跪在诛仙台，困龙索穿透他的琵琶骨。素璃被长老会按住双臂，眼睁睁看着爱人被弑神戟贯穿心脏：“以神女之血为引，诛灭魔族余孽！“
“不是的...玄霄不是......“素璃的悲鸣被法阵吞没。她咬破舌尖喷出血咒，弑神戟柄上的梵文亮起又熄灭。最后时刻，她用尽神力将混沌灵核一分为二：“以吾神魂为契，换你轮回不灭！“
现实中的试魂古树突然开花。云昭满身冷汗地惊醒，发现怀里抱着昏厥的沧溟。少年人格的眼睫上凝着冰晶，暴戾人格在眉心拧出深痕。黑衣少年蹲在一旁用银链编花环，弑神戟插在地面微微颤动。
“欢迎来到轮回之隙。“巫婆婆的声音从树顶传来。她枯槁的手掌按在树纹上，那些纹路竟与云昭的血管走向完全一致，“这棵古树，是用素璃神女的脊骨所化。“
沧溟突然睁眼。他左手暴起掐住巫婆婆咽喉，右手却温柔地覆住云昭眼睛：“别听。“少年人格哽咽着说，“都是骗人的。“
黑衣少年突然将花环戴在云昭发间。银链碰触混沌灵核的瞬间，无数记忆涌入她脑海——巫婆婆在血月之夜将婴儿交给清虚道人；凌霜偷换药灵谷卷宗；弑神戟在深渊中呼唤她的名字......
“游戏该结束了。“黑衣少年舔了舔尖牙，“姐姐要不要猜猜，为什么弑神戟能唤醒你的前世记忆？“
沧溟的弑神戟突然指向云昭心口。在他身后，试魂古树的根系正疯狂生长，枝干上浮现出素璃痛苦的面容。云昭终于看清真相：整棵古树就是巨大的锁魂器，而自己不过是开启它的活体钥匙。
“因为弑神戟的器灵......“云昭按住发烫的灵核，“就是玄霄被剥离的七情六欲。“
黑衣少年笑着化作青烟消散，只在云昭掌心留下带血的银链。沧溟的暴戾人格彻底失控，弑神戟卷着黑焰劈向古树：“本座要毁了这该死的轮回！“
古树年轮中心突然睁开血色竖瞳。云昭被吸入瞳孔前，最后看见的是沧溟分裂的身影——暴戾人格挥戟斩向竖瞳，少年人格却哭着伸手想抓住她。
“这次换我护着你。“云昭引爆灵核外层封印，青色火焰吞没整个空间，“沧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