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9章 我是他爹
欧阳修是真没想到自己真的能吃掉三碗饭。
不怪他,都怪东坡肘子红亮酥烂,炝炒凤尾脆嫩爽口,配着新炊的稻饭,直教人放不下箸。
梅尧臣扶着桌沿起身,发现直不起腰,复又坐下,问道:“明允且评,此间较之蜀地食店如何?
苏洵的嘴边尚沾着红油,正拿手帕擦拭嘴角,笑答:“庖厨技法已得蜀地精髓,一饭足解乡愁,嗝~”
话音未落打了个饱嗝。三人相视大笑。
欧阳修仰颈饮尽杯中残酒,琉璃杯映出他酡色的面庞,他记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多杯酒,饶是醉翁酒量过人,此时亦已微醺。
“结账!”
账早已算好,李二郎快步走至近前:“饭菜并酒水,合计三百七十文。”
“掌柜的何在?”苏洵拈起一段辣椒,“苏某正欲请教他此为何物?”
李二郎从容作答:“吴掌柜业已出门,走之前特留话说,此物乃本店秘制的调味料,名唤辣椒,东京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倒是个妙人,竟似料到我将有此一问……”
苏洵对这位自称眉州人士的吴掌柜更感兴趣了。
梅尧臣有点纳闷,揉着额角环视四周:“吴掌柜何时出的门?我等入店至今,怎未瞧见吴掌柜出入?”
李二郎下意识瞥向灶房。他倒是看见了,吴掌柜走的是厨房里的那扇门,只不过,那扇门的后面有什么他就看不见了。
吴铭走之前特地叮嘱过他,在厨房里的所见所闻切勿对外人提及。
于是他岔开话道:“许是诸位饮酒尽兴,未曾留意。”
“看来老朽真是醉了……”
梅尧臣感觉脑袋晕晕乎乎的,许久不曾像今日这般开怀畅饮了,莫名令他回想起少年时在宣城酒肆与友人痛饮的光景,至于吴掌柜神秘“消失”之事,倒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欧阳修更关心另一件事:“贵店可送酒食上门?”
这可问到李二郎的“专业”了,昂首道:“实不相瞒,某以前正是个闲汉,东京八厢一百二十一坊,小人皆烂熟于心。”
“永宁坊欧阳府可知?”
话音未落,李二郎已躬身至地:“原是欧阳大官人!前些日子,某才给官人府上送过酒的!”
欧阳修笑起来:“既如此,往后的每日酉时,你便送一壶玉髓到我府上,不要清风楼的玉髓,就要今日饮的玉髓。”
老醉翁付完饭钱,随手赏了他几个铜板。
“多谢大官人赏赐!”李二郎躬身唱喏。
屋外雨声已歇,市声渐起。
三个微醺的老头颤巍巍站起身,执伞欲行。
李二郎殷勤询问:“可须替官人唤辆车马?”
欧阳修摆摆手:“不过半坊之地。”
三人步履参差地踏过湿漉漉的石板,转过街角,油纸伞尖没入人流,终是不见。
……
早上从曹屠户那儿进的三十斤肉和两只鸡,目前只卖掉了三分之一,晚上估计也只能卖这么多,剩下三分之一,吴铭打算做成百人份的量。
肉不够,菜来凑。大锅饭本就是以菜为主,肉只是调味品,不能没有,也不能过多。
吴铭掐着点去菜市场搜罗剩菜。临近菜贩子收摊的时间,上午没卖完的菜,这会儿便只能降价贱卖了。
买了菜回来便马不停蹄地择菜、洗菜、备菜。
临近酉时,也是就下午五点,吴铭刚架起锅准备开炒,忽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吴铭抬头看去,不对,看错门了,扭头看去,吴建军也正探着脑袋朝厨房里张望。
“厨房里这么乱也不收拾一下?”
他想进来,一时之间却无处落脚。
“我哪里忙得过来!从早上起来一直干到现在,中间就没歇过!你帮……”
猛火灶的轰鸣盖过人声,后半句话吴建军没能听清,但用脚趾想也知道指定是差遣他干活呢。
真多嘴问这么一句……
吴建军一个连被子都懒得叠的人这时也只好弯下一百公分粗的水桶腰,收拾起厨余垃圾来。
儿子的事业到底还是要支持的。
“吴掌柜!”
李二郎推门而入,猛地瞧见厨房里蹲着个胖汉,霎时愣住。
吴建军站起身来,瞅他一眼,又瞅了瞅他身后的门。
我怎么不记得这里有扇门?
心里疑惑,嘴上便问了:“你哪位?”
李二郎回过神来,不答反问:“你又是何人?”
吴建军笑了:“我是他爹!你呢?”
“我是他……爹?!”
李二郎瞪大了眼,这个身穿奇装异服的大胖子竟是吴掌柜的爹?
仔细比对一番,发现吴掌柜同此人确有几分神似,两人的头发也一般短,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吴铭这时终于炒完第一锅菜,调小灶火,问李二郎:“何事?”
“三位贵客已结清账款,欧阳大官人着我日日送酒。”
“日日送酒?”
吴铭拧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我晓得了,明日再说。”
开什么玩笑,灶上灶下忙得脚不沾地,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哪有闲工夫天天跑腿?
李二郎唱个喏,又看了胖汉一眼,转身开门走了。
吴建军伸长了脖子窥看门后的光景,却只能看见一堵如有实质的漆黑的墙,这个不速之客径直走入墙中,消失不见。
“卧槽?”
这回轮到吴建军瞪大眼睛了,见儿子还穿着那身粗布衣裤,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穿成这鬼样子,搁这拍电视剧呢?舌尖上的中国之古代篇?摄像机在哪儿呢?”
吴建军四处张望寻找摄像机。
“爸,店面开了吗?”
“开了。”
“那你上外面看着点,我忙完这阵再跟你解释。”
吴铭重新架起锅,调大灶火,接着炒第二锅菜。
吴建军一头雾水,张望了半天也没发现摄像头,于是踱步到那扇原木色的门前。
这里绝对没有门!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握住门把手,试图拉开门,但无论他使出多大的劲,门始终纹丝不动,仿佛被焊在了墙上。
那家伙是怎么拉开的?
算了……
吴建军甩甩胳膊,开个门给他整累了。
他果断放弃探索,回店里坐等儿子公布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