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剑麻 四

第17章 剑麻 四

深秋的夜晚有点冷, 我早早上了床。 前晚刚刚认识的 “ 绝地求生” 游戏搭档, 早在 QQ 上喊我一起 “ 吃鸡” 了。

“ 绝地求生”游戏, 拿了第一名, 就会显示 “ 大吉大利, 今晚吃鸡”。

我迷上游戏一年多了。 自从迷上了游戏, 我对鸡有了特殊的好感, 白斩鸡、 叫花鸡、 童子鸡、 口水鸡等, 这一年我吃下了前十年吃过的鸡的总和。

到底是多吃鸡, 我才能拿到第一名, 还是我拿了第一名后, 就想吃鸡, 我不管这些。 吃鸡比相亲更令我快乐。 经历一场窝火的相亲, 我只要吃一顿鸡, 就能跟坏情绪和解。

对吃鸡的爱是长久的, 但对游戏搭档就不一样了, 最长的游戏搭档, 相处了三个月, 清楚对方的一切, 什么秘密都没有了,我们就没话可说了, 太熟悉了, 连打游戏都没有激情, 立马散伙。

最短的游戏搭档只有半个晚上, 感觉对方烂得一塌糊涂。 这让我想起我的相亲, 有时候相亲, 真的后悔看了一眼, 有些男人看半眼都嫌多。

不只是长得够不上看半眼, 就连心肺灵魂什么的都 “ 相由心生” 地体现在那张歪瓜裂枣的脸上, 一眼到底的愚钝。 这种情况下, 我回来抱怨父亲。 父亲认为这样的男人, 过日子可靠。 可是得看得下去, 才能过日子啊。

今晚我没有心情打游戏。 昨晚游戏后, 我和他语音了一会儿, 然后 “ 连麦睡觉”, 他那边一会儿就传来了打呼声, 我怎么也睡不着, 后来我下线了, 就没准备再理他。

今晚让我好好静一静。 我家离汇县只有两小时的车程, 那里的猪肚鸡最出名, 我这个吃货还没去过那里, 这其中原因只有我知道。 汇县是古代一个女才人的故乡, 女才人只顾吟诗作赋, 顾不得嫁人, 流言蜚语压得她抑郁成疾, 三十几岁就病逝了。 我想走近她, 又怕走近她。

第二天的天气真好, 阳光是金色的, 风细微得只吹得动树顶的两三片叶。 父亲出去踩人力三轮车的时候, 我拎着小行李箱出门。 母亲一再叮嘱我, 说好在外一宿就是一宿, 不可耽误了大事。

我无法形容这个深秋的早晨是如何暖和, 总之, 我是欢愉的。 就连藏在我心里好几年的那个他, 也似乎飞出了体外, 我的身体轻了许多。

大巴上的我没有睡觉, 轻微的晕车也不见了。 秋天的景色算得上四季中最美的, 颜色多丰富啊, 掏出手机随手一拍, 就是一幅精美的油画。

我到达汇县的时候才上午十点, 这个点不是午饭时间。 我把行李放在预先订好的宾馆, 就去了女才人的故居。 我要以最好的状态见她。

女才人故居的门幽暗矮小, 静卧在庞大的树荫里, 像她哀婉的一生。 我进得门去, 游人三三两两, 悠闲清静, 正合我意。

几间展厅装下了她短短的一生, 展厅里所展的生平和作品,与我在网上搜到的相差无几, 才华横溢, 红颜薄命。 我站在她的雕像前, 想象着她跟我说点什么, 她会劝我快快嫁人吗? 可是除了四周传过来的寒气, 我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出了展厅, 青砖铺就的小路上, 几片树叶静静躺着。 我沿着树叶点缀的小路向前走去, 前面是一座小拱桥, 桥面和桥栏都是青砖砌成的。 桥下的水很深, 呈年代久远的墨绿色。 过了小桥,不远处出现了钢丝围栏及一扇木头转门。 我还没看清围栏里面的景物, 手机响了, 父亲打来的。

手机的铃声撞破我刚刚织起的宁静, 出走他乡了, 父亲还是不放过我, 难不成让我这时回去? 难不成对方又任性地改变相亲的时间? 我厌烦地盯着兀自唱歌的手机, 和父亲比耐心。 终于,手机消停了。 我还没把手机放进口袋, 它又响了。 父亲这是怎么了!

喂。 我没好气地接了电话。 手机里传来的是母亲的声音, 但第一句话居然真的是让我现在就赶回去。 我正要抗议, 母亲的第二句话是你父亲脑出血, 在医院抢救。

我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母亲在电话那头问, 听见了吗? 回来啊。

我半天缓过神来, 说, 好的。

我一下子泪流满面。 我的眼前出现的是烈日下踩着三轮车的父亲, 是暴雨中踩着三轮车的父亲, 是寒风中踩着三轮车的父亲。

这个一年四季奋力踩着三轮车, 要为女儿赚养老钱的父亲,这时突然安静地躺在抢救的手术台上。

五年前, 爷爷奶奶相继去世的时候, 父亲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 让我刮目相看, 我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 父亲说, 人生就是排队, 你爷爷奶奶都去世了, 前面没人挡了, 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现在的父亲真是站在队伍的第一个, 想到这里, 我的心像有无数只小虫在啃, 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接电话的这两分钟之内, 我走到了哪里啊? 我从木头转门进到了围栏里面。 当我想从木头转门出来的时候, 转动的门转不动了。

这时从桥上走过来一对小情侣, 他们看见我在拼命推木头转门, 走上前来帮忙。 他们推了推, 木头转门只可以顺时针转, 不可以逆时针转。 他们四处搜寻, 抬头看见一块长方形镀锌板, 写着: 此门只可进不可出。

我抬头看见了镀锌板另一面上的字, 大意是进门者, 一直朝前走, 从另一侧的门方可出去。

我转过身,眼前是一座不大不小的水泥陵墓。

我再次泪流满面, 仿佛看见陵墓里面躺着的是我的父亲。 这对小情侣不知道在我身后说着什么, 大概是让我不要害怕。

我不知道我怕还是不怕, 我的面前是一座陵墓, 父母在远方, 我怕也没人给我挡着。

我只知道要快点回去, 有那么多的事等着我做, 我要照顾好父亲, 要去相第二十次亲。

还有我的微信名 “ 剑麻” 到底要不要改? 这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我迷路了, 我要尽快找到出去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