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宫墙血色

青帷马车碾过朱雀大街时，沈云舒掀开轿帘一角。五更天的雾气里，宫墙朱色浓得似要滴血，琉璃瓦上凝结的晨露泛着铁锈色。锦瑟突然按住她手腕，指尖在主子掌心快速划动——是沈家军传递密报的暗码。

“西北角第三箭楼。“沈云舒默念着，抬眼望向高耸的宫墙。斑驳的砖缝间隐约透出暗褐色，像极了那年北境战场上干涸的血迹。

“姑娘们这边走。“引路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寂静，二十四个秀女踏着未扫净的夜露走向储秀宫。沈云舒故意落后半步，绣鞋踏过青砖缝隙时，突然被什么东西硌了脚。

是半枚带血的箭簇。

她借着整理裙摆俯身，袖中银铃轻响，暗藏的银针已将那物件卷入袖中。箭簇上刻着狼首纹——与昨夜钉入门扉的雁翎箭如出一辙。

“这位姐姐好生面善。“娇软嗓音贴着耳畔响起，沈云舒抬眼便见杏色襦裙的少女凑近，发间茉莉香混着药草苦味，“我叫林月瑶，父亲是太医院判。“

沈云舒注意到她袖口沾着几点朱砂，正要开口，前方突然传来骚动。穿茜红罗裙的秀女撞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向沈云舒裙裾。

“苏姐姐当心！“林月瑶伸手要拦，却被沈云舒拽着后退三步。泼出的茶水在青砖上滋滋作响，腾起的白烟带着腥甜——竟是掺了化骨散。

“哎呀，真是对不住。“苏婉儿扶了扶鬓边金步摇，丹蔻指甲掠过沈云舒腰间荷包，“妹妹这香囊好别致，可否借我瞧瞧？“

沈云舒按住她手腕，指尖恰好扣住脉门：“姐姐的银针要戳破绣线了。“她含笑摘下荷包，内里暗袋突然弹开，露出王氏的私印——刻着“琅琊王氏“的徽记。

苏婉儿脸色骤变，袖中银针当啷落地。引路太监闻声转头时，沈云舒已用绣鞋碾住毒针：“储秀宫的地龙烧得真旺，连冰鉴都凝水珠了。“

“小主们快些，误了时辰可担待不起。“太监不耐烦地催促。沈云舒走过苏婉儿身侧时，嗅到她衣襟上熟悉的龙涎香——与继母熏衣用的如出一辙。

储秀宫西偏殿飘着药气，林月瑶看着宫人送来的妆奁突然轻呼：“这胭脂...“她蘸了点朱砂在帕上化开，血色竟渐渐发黑。

沈云舒望向窗外芭蕉，见叶脉间垂着细若蛛丝的银线。那是边关斥候用来传递密信的冰蚕丝，此刻却系着个拇指大的瓷瓶，在日头下泛着幽蓝。

“姐姐的银铃真好看。“林月瑶凑近妆台，借着铜镜遮挡快速写道：“西厢第三间有异。“

沈云舒将荷包塞进她手中：“妹妹既喜欢，这个送你。“荷包夹层里王氏的私印硌着掌心，林月瑶瞳孔微缩——太医案头正摆着弹劾琅琊王氏的密折。

申时三刻，掌事嬷嬷来教规矩。沈云舒跪在蒲团上，膝下传来针扎般的刺痛。这些蒲团竟掺了荨麻粉，沾汗即会红肿溃烂。

“贵人小主要记住，在这宫里...“嬷嬷的藤条突然扫向沈云舒发髻。她装作惊慌后仰，袖中银针精准挑断藤条暗藏的毒囊，药粉全洒在苏婉儿裙摆上。

暮色四合时，沈云舒借口更衣溜出偏殿。顺着冰蚕丝摸到瓷瓶，指尖刚触到瓶塞，宫墙外突然传来鸣鞭声——是帝王仪仗。

玄色龙纹常服掠过朱墙，萧景珩驻足望向宫墙夹道。暮风卷起沈云舒的素锦披帛，露出腕间银铃。帝王眸光骤深，腰间玉佩突然坠地，裂成两半的玉珏中心，赫然嵌着与沈云舒荷包相同的北狄骨牌。

“那是...“沈云舒在看清骨牌纹样的瞬间，袖中箭簇突然发烫。裂开的玉珏里飘出张泛黄的纸片，墨迹正是父亲的字迹——“永昌七年春，琅琊王氏通敌案“。

禁军统领的佩刀已经出鞘，沈云舒却听见帝王轻笑：“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宫墙外惊起飞鸟。沈云舒在帝王眼中看见血色残阳，而他嗅到她袖间硝石混着合欢香的致命气息。

“你叫什么名字？“萧景珩指尖摩挲着半块玉珏，余光瞥见苏婉儿从转角探出的金步摇。

“罪臣之女沈云舒。“她伏地叩拜，发间银簪闪过寒光。藏在袖中的瓷瓶突然破裂，剧毒沾上衣襟的瞬间，林月瑶的惊呼响彻宫墙：“有蛇！“

三条碧鳞小蛇从瓦当游下，直扑帝王面门。沈云舒甩出银铃，铃铛里的磁石吸住蛇头钢针——这是北狄刺客惯用的毒蛇箭。

禁军的刀光劈下时，沈云舒正捏住蛇尾逆鳞。蛇皮褪去的刹那，露出刻着王氏徽记的铜管，管内羊皮卷上写着三日后秀女验身的时辰。

“护驾！“此起彼伏的喊声中，萧景珩弯腰拾起沈云舒掉落的箭簇。狼首纹在掌心烙出血痕，他忽然想起昨夜暗卫的密报——沈崇武在诏狱墙上刻满“琅琊“二字。

更鼓声荡开暮色，沈云舒跪在青石板上听着帝王远去的脚步声。苏婉儿藏在树后的冷笑还没扬起，就见林月瑶捧着药匣走来：“姐姐的伤口要敷艾草灰才好。“

当夜储秀宫响起凄厉惨叫，西厢第三间的刘采女浑身溃烂。沈云舒看着被调包的胭脂盒，对镜将王氏私印按在宣纸上——拓印的琅琊纹样正与蛇皮铜管上的印记严丝合缝。

梆子敲过三更时，她摸向枕下箭簇。父亲用沈家暗语刻就的密文在月光下显现：王女非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