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肺系病案

（一）咳嗽

1.时珍咳嗽

【出处】

《本草纲目·卷13·黄芩·发明》

【原文】

予年二十时，因感冒咳嗽既久，且犯戒，遂病骨蒸发热，肤如火燎，每日吐痰碗许，暑月烦渴，寝食几废，六脉浮洪。遍服柴胡、麦门冬、荆沥诸药，月余益剧，皆以为必死矣。先君偶思李东垣治肺热如火燎，烦躁引饮而昼盛者，气分热也。宜一味黄芩汤，以泻肺经气分之火。遂按方用片芩一两，水二钟，煎一钟，顿服。次日身热尽退，而痰嗽皆愈。药中肯綮，如鼓应桴，医中之妙，有如此哉。

【译文】

李时珍二十岁时，因患感冒，咳嗽了很长时间，且违反了病症应当遵守的禁忌，病症发展为骨蒸发热，皮肤发热如同用火燎过，每日吐痰一碗左右，夏天烦躁口渴，卧不安眠，茶饭不思，两手寸、关、尺的脉象浮洪。遍服柴胡、麦冬、荆沥等药，一个多月后病情更加严重，都以为必死无疑。父亲李言闻偶然想到李东垣治疗肺热所致的皮肤发热如同用火燎过，烦躁口渴喜饮而白天较甚的病，是气分有热。应该用一味黄芩汤，以泻肺经气分之火热。于是按照药方用黄芩一两，水二钟，煎取一钟，一次服完。第二日身热退尽，且咳嗽吐痰皆愈。用药切中病证的要害，效果非常明显。医道中的美妙之处，就像上面所述的那样。

【解读】

此为痰热蕴肺之证。李时珍因患感冒，咳嗽既久，邪气入里化热，热邪煎灼津液成痰，肺为贮痰之器，故咳吐大量痰涎；肺主皮毛，痰热之邪客于肺中，故肤如火燎。病经月余，邪气已经入里，六脉浮洪，乃痰热壅盛之表现。柴胡解表退热，麦冬养阴润肺，荆沥除风热、化痰涎，均非所治，故无效可言。黄芩味苦性寒，功能清热燥湿，善清肺脏之湿热，重剂使用，使痰热得祛，则热退咳止。

2.痰饮咳嗽

【出处】

《本草纲目·卷46·蚌·附方》

【原文】

痰饮咳嗽：用真蚌粉新瓦炒红，入青黛少许，用淡齑（jī）水滴麻油数点，调服二钱。《类编》云：徽宗时，李防御为入内医官时，有宠妃病痰漱，终夕不寐，面浮如盘。徽宗呼李治之，诏令供状，三日不效当诛。李忧惶技穷，与妻泣别。忽闻外叫卖：咳嗽药一文一帖，吃了即得睡。李市一帖视之，其色浅碧。恐药性犷悍，并二服自试之，无他。乃取三帖为一，入内授妃服之。是夕嗽止，比晓面消。内侍走报，天颜大喜，赐金帛直万缗（mín）。李恐索方，乃寻访前卖药人，饮以酒，厚价求之，则此方也。云自少时从军，见主帅有此方，剽得以度余生耳。

【译文】

痰饮咳嗽：取真蚌粉放在新瓦上炒红，加入少量青黛，用淡齑水滴入麻油数点，调服二钱。《类编》记载：宋徽宗时，李防御担任宫内的医官，有一受宠的妃子病痰饮咳嗽，日夜不能睡觉，面部浮肿如盘。宋徽宗叫来李防御，让他治疗，并颁下圣旨告诉他，三日无效，罪当诛杀。李防御方法用尽也没有效，忧愁惶恐，与妻子流泪告别。忽然听见屋外叫卖声：咳嗽药一文一帖，吃了即得睡。李防御买来一帖察视，药物呈浅碧色。他担心药性峻猛，亲自取二帖作为一次量服用，没有感觉到不适。于是取三帖作为一次量，送入宫内给患病的妃子服用。妃子当天晚上咳嗽即止，第二日拂晓面部浮肿消失。太监奔往相告，宋徽宗大喜，赐给李防御黄金、丝绸，价值一万贯铜钱。李防御担心宋徽宗向他索要药方，于是寻找到那个卖药人，请他喝酒，并出很高的价钱向他购买药方，即是此方。卖药人说他年少时投身军旅，看见主帅有这个药方，剽窃得到，晚年则货卖此药以度余生。

【解读】

以药测证，宋徽宗宠妃的咳嗽当为肝火犯肺所致。妃子久居深宫，情怀幽怨，肝气郁结而化火，木火刑金犯肺，发为咳嗽。此种咳嗽阵发连连，呈连续性，咳引胸胁，影响睡眠，故日夜不寐；肝肺之火炎于上，故面部浮肿如盘。治宜清肝火、降肺气。方中海蛤壳咸寒，入肺、胃经，功擅清肺热而化痰清火；青黛咸寒，归肝、肺、胃经，功能清肝泻火，凉血止血。两药共用，共奏清肝利肺、降逆止咳之功。

本方名为黛蛤散，为治疗肝火犯肺之代表方剂。笔者临床凡见咳引胸胁、脉弦者，即使用此方，恒收良效。

3.肺热咳嗽

【出处】

《本草纲目·卷30·枇杷·发明》

【原文】

宗奭曰：治肺热嗽甚有功。一妇人患肺热久嗽，身如火炙，肌瘦将成劳。以枇杷叶、木通、款冬花、紫菀、杏仁、桑白皮各等分，大黄减半，如常治讫，为末，蜜丸樱桃大。食后、夜卧各含化一丸，未终剂而愈矣。

【译文】

寇宗奭说：枇杷叶治疗肺热咳嗽效果非常好。有一妇人患肺热久嗽，身体发热如同用火烘烤，肌肉消瘦，即将发展成肺痨。用枇杷叶、木通、款冬花、紫菀、杏仁、桑白皮各等份，大黄剂量减半，如常法炮制，研为细末，做成如樱桃大小的蜜丸。吃饭后、睡觉前各含化一丸，一剂药尚未吃完，而病已痊愈。

【解读】

热邪犯肺，导致肺的宣发肃降失职，故咳嗽不已；肺主皮毛，肺中有热，故肤热如火烤；热邪煎灼津液，故肌肉消瘦。方中枇杷叶味苦能降，性寒能清，具有清降肺气之功；桑白皮味甘性寒降，能清泻肺火；杏仁主入肺经，味苦降泄，肃降兼宣发肺气而能止咳平喘；款冬花、紫菀乃化痰止咳之套药。以上药味，皆作用于肺，共奏清肺泻火、宣降肺气、化痰止咳之功。此方之妙处，在于大黄、木通这两味药。肺与大肠相表里，用大黄泻肠腑之热即是泻肺热；木通味苦性寒，具有利尿之功，可使体内热邪从小便而出。这两味药虽未直接作用于肺，但是是在为肺热寻找出路，肺热邪气得出，则病自愈。

4.虚乏咳嗽

【出处】

《本草纲目·卷16·酸浆·发明》

【原文】

时珍曰：酸浆利湿除热。除热故清肺治咳，利湿故能化痰治疽。一人病虚乏咳嗽有痰，愚以此加入汤中用之，有效。

【译文】

李时珍说：酸浆功能利湿除热。除热，故能清肺治咳；利湿，故能化痰治疽。有一人身体虚弱、咳嗽有痰，我将酸浆加入补虚的汤药中使用，有效。

【解读】

酸浆，为茄科酸浆属多年生直立草本植物，以果实入药。其味苦，性凉，功能清热利湿、化痰止咳、软坚散结。案中患者病虚乏咳嗽有痰，李时珍加入酸浆，是取其化痰止咳之功。

5.一切咳嗽

【出处】

《本草纲目·卷16·鼠曲草·发明》

【原文】

按陈氏《经验方》云：三奇散治一切咳嗽，不问久近，昼夜无时。用佛耳草五十文，款冬花二百文，熟地黄二两，焙研末。每用二钱，于炉中烧之，以筒吸烟咽下，有涎吐去。予家一仆久病此，医治不效。偶在沅（yuán）州得一婢，用此法，两服而愈也。

【译文】

宋代陈晔《家藏经验方》记载：三奇散可以治疗一切咳嗽，不管患病时间的长短，还是白天、夜间咳嗽。用佛耳草五十文，款冬花二百文，熟地黄二两，焙干，研为细末。每次取用二钱，于炉中烧烟，用筒吸烟，咽下，喉间有涎则吐去。我家里的一个仆人久患此病，延医治疗，没有效果。我偶然在沅州得一婢女，她知道使用这种治疗方法，仆人服用两次而病愈。

【解读】

鼠曲草又叫佛耳草，性平，味微甘，功能化痰、止咳、平喘、祛风湿；款冬花辛温而润，功能润肺下气、止咳化痰。此二味药药性平和，治疗咳喘无论寒热虚实，皆可随证选用，故案中云能治疗一切咳嗽。熟地黄甘温质润，功能补血养阴、填精益髓。考立方之意，大抵取鼠曲草、款冬花止咳化痰之功，熟地黄补血养阴，使气归于血，而收止咳之效。然此方尚缺驱邪之药味，属新感或外邪未尽者，不宜使用本方。

6.痰嗽并喘

【出处】

《本草纲目·卷18·五味子·附方》

【原文】

痰嗽并喘：五味子、白矾等分，为末。每服三钱，以生猪肺炙熟，蘸末细嚼，白汤下。汉阳库兵黄六病此，百药不效。于岳阳遇一道人传此，两服，病遂不发。《普济方》。

【译文】

咳嗽有痰兼喘：五味子、白矾等份，研为细末。每次服用三钱，将生猪肺烤熟，切片，蘸取药末，慢慢嚼烂，白开水送下。汉阳有一库兵（守仓库的兵士），名叫黄六，患此病，方药遍尝，没有疗效。在岳阳时遇到一道士传授此方，服完两剂，病即不发。（《普济方》）

【解读】

以药测证，本病当属久咳肺虚证。肺主气，久咳不已，每致肺气耗散，肺虚不敛，必致久咳不愈，甚则气喘。治宜敛肺止咳、益气化痰。方中五味子味酸收敛，甘温而润，能上敛肺气，下滋肾阴，为治疗久咳虚喘之要药；白矾味酸涩，具收敛之功，且能化痰。咳嗽发自于肺，嚼食猪肺可通过“以脏补脏”以达到补肺之效，且能引药直达病所。诸药合用，药证相符，故病得愈。本方具收敛之效，适用于肺虚所致的久咳，对于外感邪气所致的咳嗽则禁用。

7.咳嗽上气

【出处】

《本草纲目·卷26·干姜·附方》

【原文】

咳嗽上气：用合州干姜（炮），皂荚（炮，去皮、子及蛀者），桂心（紫色者，去皮），并捣筛等分，炼白蜜和捣三千杵，丸梧子大。每饮服三丸，嗽发即服，日三五服。禁食葱、面、油胒。其效如神。禹锡在淮南与李亚同幕府，李每治人而不出方，或诮其吝。李曰：凡人患嗽，多进冷药。若见此方用药热燥，必不肯服，故但出药即多效也。试之信然。刘禹锡《传信方》。

【译文】

咳嗽上气：用合州干姜（炮）、皂荚（炮，去掉皮、子及被虫蛀的）、桂心（呈紫色的，去皮）各等份，一起捣碎过筛，将白蜜炼后与前药末混匀，用杵捣三千下，制成药丸，如梧桐子大小。每次服用三丸，咳嗽发作时即服用，每日服三到五次。禁食葱、面、油腻之物。其效如神。刘禹锡在淮南时与李亚同在幕府，李亚每次为人治病而不出示处方，有的人风言冷语说他吝啬。李亚说：只要人们患了咳嗽，大部分都是服用寒凉的药。如果看见此方用热燥的药，必定不肯服用，所以只给药即能多取效。试验后果然是这样。（刘禹锡《传信方》）

【解读】

此方为补偏救弊而设。世俗治疗咳嗽多用寒凉药，咳嗽属热证者乃药之所宜，属寒证者则冰伏气机，迁延难愈。故用一派热药，消融寒邪，展布气机。方中干姜辛热，入肺经，善能温肺散寒化饮；肉桂辛甘大热，能补火助阳，益阳消阴，为治命门火衰之要药；皂荚辛能通利气道，咸能软化胶结之痰，适用于治疗顽痰胶阻于肺所致的咳逆上气。三药伍用，温振阳气，使寒邪得除，则咳嗽自愈。此方只能治疗咳嗽属寒证者，属热证者则非所宜。

8.顽固咳嗽

【出处】

《本草纲目·卷36·桑·枝·发明》

【原文】

按赵溍《养疴漫笔》云：越州一学录少年苦嗽，百药不效。或令用南向柔桑条一束。每条寸折纳锅中，以水五碗，煎至一碗，盛瓦器中，渴即饮之。服一月而愈。

【译文】

据宋代赵溍《养疴漫笔》记载：越州有一学录（古代文官官名，从事业务相当于老师或学校行政人员），年少时病咳嗽，服药无数，没有效果。有人教他取指向南方的嫩桑枝一把，每条桑枝成寸折断，放入锅中，加水五碗，煎至一碗，将药液取出，盛放在瓦罐中，感觉口渴即饮用，连续服用一个月，病即痊愈。

【解读】

桑枝具有祛风湿、利关节之功，并无止咳之效，久服能治咳者，盖桑枝能祛肺中之风湿邪气。

9.经年气嗽

【出处】

《本草纲目·卷30·橘·黄橘皮·附方》

【原文】

经年气嗽：橘皮、神曲、生姜焙干等分，为末，蒸饼和，丸梧子大。每服三五十丸，食后、夜卧各一服。有人患此服之，兼旧患膀胱气皆愈也。寇氏《衍义》。

【译文】

经年咳嗽：橘皮、神曲、生姜各等份，焙干，研为细末，蒸饼和匀，制成药丸，如梧桐子大小。每次服用三五十丸，吃饭后、睡觉前各服一次。有人患咳嗽病而服此方，连原来的膀胱气也一起好了。（寇宗奭《本草衍义》）

【解读】

以药测证，本方所治之咳嗽当为寒痰咳嗽。方中橘皮辛行温通，既能燥湿化痰，又能温化寒痰，且辛行苦泄而能宣肺止咳；神曲辛以行散消食，甘温健脾开胃，可杜生痰之源；生姜辛温发散，能温肺散寒，化痰止咳。三药伍用以治疗寒痰咳嗽，正合其用。

膀胱气，是指小腹肿痛而不得小便的病证。沈金鳌《杂病源流犀烛·膀胱病源流》：“膀胱气，膀胱经病也。其症小腹肿痛，必小便秘涩。宜五苓散加茴香、葱白、盐。服药后，若下小便如墨汁，膀胱之邪去矣，邪去而便通、痛止矣。”治疗膀胱气用五苓散加茴香、葱白、盐，可推测出此病之因在于膀胱气化失职。服药后排出小便黑如墨汁，而肾在天为寒，在色为黑，故可推测出此病感受的是寒邪。综上所述，膀胱气是寒气侵犯膀胱经所致。但是治疗寒痰咳嗽之方为何亦可愈膀胱气呢？盖肺为水之上源，肺之寒痰得祛，源清而流洁，膀胱气亦可随之而愈。

10.经久咳嗽

【出处】

《本草纲目·卷1·神农本经名例》

【原文】

有人病久嗽，肺虚生寒热。以款冬花焚三两芽，俟烟出，以笔管吸其烟，满口则咽之，至倦乃已。日作五七次，遂瘥。

【译文】

有人患经久不愈的咳嗽，肺气亏虚，发冷发热。取款冬花三两，焚烧待烟出，用笔管吸烟入口，烟充满整个口腔则咽下，一直吸到感到疲倦为止。每日使用五到七次，病即痊愈。

【解读】

款冬花性味辛温，具有润肺下气、化痰止嗽的作用。款冬花气味虽温，但润而不燥，则温热之邪郁于肺经而不得疏泄者，亦能治之。故外感内伤、寒热虚实的咳嗽，皆可应用。特别是肺虚久咳不止，最为适用。案中患者咳嗽经久不愈，肺气亏虚，发冷发热，使用款冬花治疗非常妥帖。此案的给药方式十分巧妙，让药物直接通过喉咽部，并保存一定时间，可以发挥最大的治疗作用。

11.病嗽多日

【出处】

《本草纲目·卷16·款冬花·发明》

【原文】

宗奭曰：有人病嗽多日，或教然款冬花三两，于无风处以笔管吸其烟，满口则咽之，数日果效。

【译文】

寇宗奭说：有人病咳嗽多日，有人教以用款冬花三两，点燃，于无风处用笔管吸其烟，满口则咽下，使用数日后，果然有效。

【解读】

此案与上案虽文字有异，尚属同一病案在不同卷次的重复，兹不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