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耄耋神功》

阳胜堂堂主之子游天信在一年一度武林比武大会中展露头角，连场胜战，风头一时无两。只要拨得头筹，就可以顺理成章接任堂主位置。老堂主为此亦是煞费苦心，疏通各大门派，为儿子铺平道路。这也是武林中各大门派掌门人之间彼此心照不宣的做法。荣誉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当然可以价高者得。老堂主这回花了不少雪白银，相当一部分是从往届比武大会中拿到的出场费。

比武按照剧本进行。总决赛是阳胜堂游天信对极乐派一名名不见经传的低阶弟子陆平川。

两人在各自门派人员的簇拥下走上擂台。擂台是一个离地面1米高的方形砖台，边长10米，四边各分布一小段台阶。擂台下四周围满了观众。观众中有武林各个门派的弟子，也有维持现场秩序的官府人员。现今的武林，并不独立于朝廷之外，更像是官府的辅助力量。一方面，武林服从官府的管理，但有一定的自主权，体现在“武林事武林毕。”这一金科玉律上；另一方面，一些不适宜官府出面的事情，武林可以提供一套解决方案，这套方案依旧是“武林事武林毕。”

游天信站在台上，端详着对面的陆平川，对方比自己稍矮一些，体格相对瘦弱一些，但是神情自若，吐纳均匀，站位身法没有明显破绽。

“毕竟是走到总决赛的人，自然是有些能力。”信天游心想。

两人各自摆开架势。观众席人头涌动，害怕错过这一场对决任何一个细节。

游天信屏气凝神，韵动混元内力充盈身体各处经脉，他一个健步冲出10来个身位，瞬间闪现至陆平川跟前，内力从两臂喷薄而出，包裹住猛然推出的双掌。

只见游天信的双臂宛如两条巨龙，重重砸向陆平川的双肩。一声巨响，游天信被陆平川直接一拳头砸倒在身前，擂台也被这一拳砸出一个半米坑位，游天信倒在坑里，失去意识。

阳胜堂老堂主与众弟子赶紧跑上擂台，将碎坑中的游天信扶回堂口。

陆平川的这一拳，让一直是武林边缘门派的极乐派扬眉吐气，却让掌门大为光火。师兄弟们前拥后继迎着陆平川回到派里，都以为掌门要大摆宴席庆贺这一胜利。却见掌门坐在掌门宝座上阴沉着脸怒斥陆平川偷学邪门武功，要将他赶出极乐派。

但见陆平川站在掌门面前，一动不动。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动作。陆平川在比武擂台上大放异彩已经征服并且大大震慑师兄弟们。

掌门所谓的偷学邪门武功这一托辞也毫无说服力——极乐派是10几年前才成立的门派，掌门原本是当年武林第一邪教的分堂口堂主。因其向武林正派出卖教主导致邪教覆灭。他本人则在之后建立极乐派，凭借其剿灭邪教有功，在武林中得以混口饭吃。极乐派在武林所谓名门正派眼中就是边缘小门派。

掌门见状，也没有把握硬来。只好换了一副嘴脸，苦口婆心劝说陆平川先离开江湖一段时间，待此事风头过去，再做打算。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说。

陆平川没给他脸，“你就是那风吧。”一句话把掌门顶到进退不得的位置。

“放肆。”掌门站起身，真气运作，身外化出一道紫色霞光，陆平川一个箭步、闪现、一巴掌把掌门拍死在掌门宝座下。

师兄弟们个个愣住，手足无措。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陆平川说，“一是我就此离开，你们重新推选掌门人，继续在武林中做边缘门派，任谁都能踩上一脚，我也欢迎你们随时来找我报杀前掌门之仇。”

现场鸦雀无声。

“第二个选择是，掌门今日因病暴毙，我临危受命，出任掌门，三年内我会让极乐派成为武林第一大门派，让武林中人见到我们都得卑躬屈膝。”

“拜见新掌门。”众人下跪。

“武林应该重新洗牌了。”陆平川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游天信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身体的伤已经痊愈，屈辱感折磨得他喘不过气。老堂主一方面担心儿子的健康，另一方面听闻极乐派前掌门离奇死亡，陆平川接任新掌门，隐隐感到武林可能要起事端。

要治好游天信，必须重拾他的信心。唯一的办法是他能够打败陆平川，但这相当于没办法。两人的差距太大。见过陆平川身手的老堂主也惊讶于如此一位年轻人，武功修为竟登峰造极至那种境界，恐怕连自己上台也撑不过3招。

“虽然没办法打败陆平川，但可以给他能够打败陆平川的希望。”老堂主心中有了主意。

老堂主独自一人来到儿子病床前，“我知道你的病根在哪里，现在暂时无法根治，这本秘籍我想是时候交给你了。能不能领悟看你自己造化。”说完老堂主径直离开了。

次日，游天信终于下了床。从那一天开始，他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日夜专研老堂主交给他的秘籍，但不曾错过一顿饭，偶尔他也外出散步，脸上表情困顿，心中许多困惑。

老堂主对陆平川的预感果然成真。陆平川接任掌门后的第一件事，是在本门派弟子中统一传授“杀人技”。所谓“杀人技”，是陆平川从繁复的传统武学材料中提炼出来的一套技法，这套技法精简掉传统武学中所有陆平川认为花哨的内容，追求极致的力量和速度，追求一击必杀的效果。这是陆平川武学天赋的极致展示。这套技法大大缩短了门下弟子学武的时间，能够极快速地提高战斗力。

老堂主让游天信去塞外拜访自己一老友，他告诉儿子，对方或许可以解答儿子对秘籍的困惑。游天信欣然前往。老堂主交代自己的老仆一路上照顾好游天信。一少主一老仆踏上求学之路。

陆平川接任掌门的第一年，极乐派门下弟子平均战力已经达到同时期武林人士前列。第一年，极乐派开始吞并武林中与起一样处于边缘地位的小门派。短短一年时间，极乐派的规模扩大近3倍，成为武林中不可忽视的存在。

一切都和游天信想的不一样。拜访的老人家并没有什么仙风道骨，而是一副朴实牧民的形象。游天信想，不愧是高人，看不出一点功夫的底子。就这样，游天信跟着这位父亲的老朋友开始了漫长的修行之路。

游天信跟着师傅已经修炼一年。这一年，师傅没有教授他任何功夫，只是让他放牧、干活。他在空闲之时，苦苦专研父亲交给他的秘籍，依然毫无进展。

陆平川接任掌门的第二年，极乐派经过几次较为惊险的械斗，已经取代阳胜堂成为武林中第3大门派，阳胜堂堂主自知不敌，未作任何抵抗直接向极乐派示好，委曲求全。此举虽说让武林同道所不耻，但大部分武林同道却也是一边不耻，一边学习这种委曲求全。剩下的有骨气的门派，全部覆灭。

游天信已经在塞外待了两年了。他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因为他喜欢上了这里的一个姑娘。他很快陷入了儿女情长。父亲给的那本秘籍，这一年他很少翻动了。他和父亲通信，话题不再是武林中的事情，更多地是家长里短。父亲觉得儿子成熟了。

陆平川接任掌门的第三年，极乐派与朝廷来往密切，成为官府最得力的助手，最臭名昭著的鹰犬。武林格局重新洗牌。极乐派有了官方背景，一跃成为第一大门派。

游天信和心爱的姑娘在塞外成了亲。因为阳胜堂事务繁忙，抽不出时间到塞外，老堂主高兴之余，感到很遗憾。这个遗憾很快就得到弥补。成亲不到一年，游天信妻子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两个大胖小子。老堂主接到消息后，匆忙把堂口的事情交代给弟子，奔赴塞外。抱着两个孙子的老堂主笑面如花。

陆平川接任掌门的第四年，极乐派一家独大。武林其他门派业务不断减少，难以为继。陆平川对门派内的师兄弟们极为苛刻。原本以为门派壮大了可以过上好日子，却是疲于奔命，派内不少人开始觉得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

游天信每天围着家人团团转，乐此不疲。那本秘籍，他自己都不记得放到哪里去了。

陆平川接任掌门的第五年，练习“杀人技”对身体的副作用开始显示。“杀人技”快速提高战力的代价是加速消耗练习者的寿元。陆平川以及极乐派弟子的身体开始出现问题。极乐派的这个秘密很快传播到武林中。其他门派趁此结成同盟，准备围剿极乐派。

围剿前夜，陆平川因病暴毙。其师兄伍丘接任掌门。五年前，是他第一个下跪，喊“拜见新掌门。”同一个剧本，不过是换了演员。

新掌门即刻前往拜访围剿同盟，告知陆掌门已经去世，接下来的武林，会公正、公平、共享、和谐。这场会谈，各方都得到满意的结果。各方，并不包括那一些实力太弱的门派。

这次会谈对于极乐派的结果是：极乐派得以保留；“杀人技”必须公之于众，人人有武学；学习“杀人技”必须支付费用给极乐派，但是费用标准必须由武林各派谈判决定。

这一年游天信83岁，他带着自己的妻子儿子儿媳孙子孙女曾孙们一大家子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来见一下自己的父亲，行将就木的阳胜堂老堂主。老堂主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的老儿子，吃力地笑了一笑，“看来你武功学成了。”

游天信握着老父亲的手，用沙哑的声音回答：“学成了，总算是学成了。”

游天信在孙子的搀扶下去了一趟极乐派。他想给陆平川上柱香。极乐派新任掌门石江海接见了他们。“在本派年鉴里看过您老人家和本派前掌门的故事。您老人家身体可好”一番寒暄后，石掌门领着游天信爷孙俩前往灵堂，灵堂存放着历届掌门的神主排位。石掌门一边领着客人，一边向他们讲述这些年极乐派的发展历程。

“你们陆掌门，是怎么死的？”游天信插问了一句。

“就是突然暴毙。我们前面几任掌门，好像是有这个传统。”石掌门揉了揉后颈，“现在这个传统已经改了，对吧。”他看了看随行的几个弟子，弟子们低着头，没搭话。

游天信给陆平川上了3柱香。“跟你说谢谢，好像也不对。”他停顿了一下，“这算不算我赢啊？再见。”

爷孙俩婉拒了石掌门留他们用餐的邀请。

回阳胜堂的路上，游天信对孙子说：“他刚刚说的那个知识付费，我觉得很有意思，可以搞。我也有一本秘籍。”

“也是武学秘籍吗？现在这条赛道很挤啊。”

“不，那是一本关于调养身体的医学指南，当年你曾祖父为了让我振作，拿来骗我说是武功秘籍。我有那么傻么，分不出是不是武功秘籍。”

孙子憋着笑，他明明记得奶奶跟他讲过，爷爷花了几年时间才发现自己苦苦专研的武功秘籍根本不是教武功的。奶奶边说边笑，还说爷爷这个人，傻得可爱。

“但是我们做宣传可以把它包装成很厉害的武功秘籍的样子，先吸引流量。”游天信越说越兴奋。

“秘籍的名字我都起好了，就叫《耄耋神功》。也不算骗，是关于养生的秘籍嘛。”

“我们阳胜堂也要换个名号才行，就改叫‘养生堂’吧。”游天信很高兴，他觉得自己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

“伯泰哥，你这武侠小说就是玩烂梗啊。我这失去的10分钟是永远失去的10分钟啊。”黄思思看完李伯泰创作的《耄耋神功》，坦诚地给出自己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