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墓室之内
二更时分，残月斜照在柏树林间，虬枝如骨爪撕裂雾霭。月华沿着龟裂的树皮蜿蜒流淌，在青苔覆盖的断碑上凝成银霜。
胡魁用刀鞘拨开半人高的枯蒿，一个锈蚀的铜铃铛突然从草根里滚出来，惊得树上夜枭啼叫着飞起。
那铃铛表面浮凸的螭纹早被绿锈吞没，唯独铃舌上一截褪色的朱砂绳，还留着当年下葬时系上的模样。
“是镇魂铃。”胡魁蹲下身，原本狭长的双眼已然睁圆，恰似夜间的猫儿一般。
他手指抹过铃铛的内侧。“墓主含冤而殁，便悬此铃于墓道之前，防怨气冲煞。”
他手中的火把照亮他掌心的铜锈，也照亮了石阶尽头斑驳的墓碑。
碑上有“汉故侍中刘公讳淑之墓”几个隶书大字。
“当年这位刘大人死在狱中。这墓还是几个太学生刻的。他们愣是顶着当时那些宦官们的威势，给这位刘大人立了个碑。你们读书人啊，有时候还真有股子血气。”
他瞥了一眼顾昭的青衫：“你应该是个读书人吧，本来我不知道曹大人为何这么看重你。不过看你验尸和炼丹的本事，倒是有两把刷子。跟那些酸儒不一样。”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想了想又继续道：“待会儿进了墓，你跟在我后面，不要乱闯。”
到了晚上，这位胡魁似乎换了个人，不但话多了许多，甚至连脸上的神情都灵动了不少。
顾昭低头看看捧在手上的琉璃瓮，虽然用油脂封了口，但他仍然很不放心。
他身法最好，也是最知道这一罐液体危险性的人，所以亲自带着。
“胡大哥，你猜是我这个酸儒酸，还是这罐子里的东西酸？”
胡魁跟顾昭接触的时间不长，一时间有些不习惯顾昭的冷笑话。
楚翔则直接无视了顾昭的无厘头。见没人接梗，顾昭不免有些无趣。
“说起来，这罐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楚翔纳闷地问道。
顾昭用手指敲了敲琉璃瓮，发出几声沉闷的响声。
“这是限量版卸妆水，能帮老曹的铠甲褪层皮，还能给紫烟坊的青铜炼丹炉做个嫩肤。”
一只乌鸦自顾昭的头顶飞过，嘎嘎的叫声，打破了无言的沉默。没事没事，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顾昭一边惋惜着自己无人能懂的幽默，一边跟另外两人解释。
“这绿矾油，具有非常强烈的腐蚀性。我怀疑，你兄长遇到的那些虫子，应该是成群结队的。”
“所以你想让我用这绿矾油灭杀那些恶心的虫子？”
“Bingo！我家惊弦真是冰雪聪明。”他兴奋之下，口无遮拦。
我家惊弦四个字刚一出口，立刻感受到了楚翔的杀气。
胡魁倒是个识相的人，立刻快走了几步，拒绝了一波狗粮。
三人沿着胡彪之前打出的盗洞，倾斜向下行了三十余丈方才到底。
刚进墓道，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胡魁谨慎地迈出一步，脚下的石板发出“嘎吱”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墓道中格外突兀。
顾昭和楚翔跟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前行。
没走多远，他们便看到了被触发的翻板机关。本该恢复原位的翻板旁边，斜插着半截生铁撬棍。暗褐色的锈迹在火光映照下，似是早已干涸的血液。
翻板旁边的墙壁上，斜插着三支弩箭，箭头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冷光，照亮了墙壁上的青苔。
胡魁颤抖的手指抚过石壁焦痕，眼光落在前方的碎石堆上，看起来，那自墓道顶端落下的巨石，足有数百斤重。
“伏火焚骨，巨石碾肉。”他喃喃自语着，仿佛看到了自己兄长触发的连环机关。
翻板下的利刃本该先断去小腿，接着壁孔里三支连发弩箭射出，使受伤之人无法躲避。
如果躲过了这一关，后面便是青砖缝里喷出的沼气，引发猛火，最后甬道顶的巨石才会轰然砸落。
他默默发了一会儿呆，神情突然变得专注起来。“走吧，这段路应该是安全的。”
三人顺着墓道转过了一个弯，青灰色的砖石忽然收束成拱。
火光明灭之间，二十步外，三丈见方的墓室出现在三人眼前。
胡魁刚要上前，顾昭一把拉住了他。
“等等。”
在胡魁诧异的眼神中，顾昭把琉璃瓮放到地上，双手如飞，开始结印。
一个青色的符文在空中逐渐成型，然后……化作了点点青光散去。
“呃……刚才是意外，再等下啊。”
顾昭活动了一下有些痉挛的手指，又在脑中回忆了一边符文的纹路走向，然后再次伸出手指，在空中急速勾画。
手指带起阵阵残影，他只觉气息行走从未如此流畅，山河劲随心而动，一气呵成。
符咒只维持了五次呼吸，之后青光便如风中残烛般摇曳散去。
灰色的石壁上有水珠缓缓滑落，苔痕斑驳处只见蚁群迁徙。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耳畔唯有火把燃烧的噼啪之声。
山河引气诀在经脉间流转三周之后，顾昭收式而立，缓缓点头道：“没有危险。”
楚翔在旁欲言又止，胡魁疑惑地冲着墓室努了努嘴，道：“墓室门开着，兄长应该已经进去过了。”
楚翔强忍笑意，拍了拍顾昭的肩膀道：“还不错，第二次就成功了，进步很大。”
三人举着火把踏入幽深的墓室，潮湿的青苔气息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一缕檀香的味道。
主室中央横卧着一具黑漆棺椁，漆面斑驳处露出朱砂底纹。
棺盖四角上雕着卷云纹，侧面镶嵌的鎏金铜皮已经变成了墨绿色，上面隐约可见虎首人身的开明兽浮雕。
原本应该严丝合缝的棺盖，如今已被斜斜地推到一边。
这次胡魁没有贸然动手，而是将目光投向顾昭。
他示意顾昭再次施术探查棺椁，却见顾昭的视线越过棺椁，凝注在后方的墙壁上。
“不必了。”顾昭手指指向墓室另一头的墙壁。
“我知道你兄长手指上的青色粉末是什么了。他应该是在那里遇到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