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骨瓷新娘》

江浸月第八次擦拭那尊素胚时，窑神庙的铜铃在暴雨中轰然炸响。腥风卷着纸钱撞开窗棂，她看到送亲队伍抬着花轿正从忘川河面走来，新娘盖头下渗出靛蓝色液体，在青石板路上凝成并蒂莲的图案。

“戌时三更，活人退散！“瘸腿的陶工张叔突然从背后捂住她的嘴。老人身上散发着骨灰釉特有的苦杏仁味，枯瘦的右手小指缺了半截——那是三年前被窑神吞吃的代价。

花轿在窑厂门前咯吱作响，十六个纸人轿夫的面孔在闪电中忽明忽暗。江浸月攥紧袖中半块残玉，那是今早在河滩捡到的古怪物件，此刻正隔着衣料灼烧她的皮肤。当新娘伸出青紫色手掌掀开轿帘时，她终于看清那些“手指“是正在蠕动的陶土。

“时辰到了。“新娘的声音像是碎瓷相撞。盖头被阴风掀起一角，露出半张与江浸月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眶里嵌着两枚滴血的窑变盏。

张叔突然将整罐骨灰釉泼向花轿。青白色火焰腾空而起，纸人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趁着混乱，老人拽着她滚进祭窑洞，洞壁上历代窑工的掌印在暗处泛着磷光。

“它是冲你来的。“张叔用断指在陶土上急速勾勒符咒，“十七年前河祭那晚，你娘抱着你从幽冥船跳下来...“话未说完，洞外传来琉璃碎裂的脆响。新娘的盖头飘进洞中，每道褶皱都在渗出粘稠的蓝液。

江浸月怀中的残玉突然发出龙吟，玉纹绽放出金色光芒。那些蓝液在触及光晕的瞬间汽化，洞壁掌印竟开始流动重组，最终在岩面上显现出一幅星图——正是她从小反复梦见的诡异天象。

新娘的陶土身躯在金光中崩裂，露出体内数百颗跳动的活人心脏。每颗心脏都缠绕着青丝，丝线另一端消失在雨幕深处。“你以为逃得掉？“碎裂的陶片中传出千万人合声，“七日后的河祭，你本就是祭品...“

爆炸的气浪掀翻地窖时，江浸月看到张叔化作陶俑将她推出火海。老人最后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去琅琊阁找瞎眼婆婆，你娘留的...“后半句被坍塌的梁柱碾碎，唯有那半块残玉在她掌心烙下朱雀纹印。

黎明时分，江浸月跪在废墟里翻找，却在祭坛灰烬中发现件不可思议的事——所有陶器残片都拼凑不出新娘完整的脸，那些五官碎片始终缺少右眼角泪痣，而她恰好在那里有粒朱砂痣。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乌云时，河面飘来艘乌篷船。艄公斗笠压得很低，露出布满鳞片的下巴：“姑娘可要渡河？“他撑篙的手仅有四指，缺失的无名指位置缠着褪色的红绳。

船行至河心，江浸月发现水中倒影竟戴着凤冠。怀中的残玉突然震动，玉中浮现出张叔从未示人的刺青——半幅逆鳞遍布的龙尸，正是她胎记的形状。艄公的竹篙在此刻捅穿船板，浑浊的河水中伸出无数缠绕青丝的手。

“小心！“少年清冽的嗓音划破晨雾。剑光如月弧斩断鬼手，玄衣人踏着符咒落在船头。他腰间玉佩与江浸月的残玉产生共鸣，裂纹处渗出相同的金色光晕。

玄衣少年反手将符纸拍向水面，沸腾的河底竟显现出青铜巨棺的轮廓。那些青丝正是从棺椁裂缝中钻出，每一根都系着具浮尸的手腕。“看来有人把你炼成了镇棺的活楔。“他剑尖挑起江浸月颈间朱砂痣，“想知道为何幽冥新娘与你容貌相同吗？“

艄公突然扯掉斗笠，整个头颅裂成八瓣菊花状口器。少年将江浸月甩向岸边的同时，她看到对方后颈浮现出与残玉上相同的朱雀纹——而自己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龙鳞形状的青铜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