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车马向西南

真定县就在安喜县西南方向一百里，距离并不算远。走官道的话，经汉昌，过毋极，跨过滹沱河，向西二三十里就能到。

此时的毋极县在中山国，乃至整个冀州都是极其出名的。

只因毋极县正是当前天下四大巨富之一的甄氏，其宗族本家所在。

对，就是家族里日后出了那个“洛神”甄宓的甄氏。

若是换了其他时候，高渊倒是非常有兴趣前往毋极游览一番。

倒不是为了去亲眼见一见甄宓这位未来的“洛神”，毕竟现在的甄宓才刚刚年满六岁，还是个黄毛丫头。

主要是此前他了解这个时代的途径只有书本。

书中传记还是王侯将相为主，对于这种巨富人家的描写太过于怜惜笔墨。每每提到，基本都是三言两语，一笔带过。

如今自己亲身来到这个时代，当然会对甄氏这种巨富人家的日常生活产生兴趣。

只不过他此时正在承受着难以忍受的苦楚，使得他心头那点兴趣消失殆尽。

高渊晕车了。

也不怪他。

换了任何一个后世人，初次乘坐这个年代的马车，也会跟他一样。

简雍驾驶的是一辆单马力辎车。

车子上除了堆放着随身行李以外，还坐着两个人。

马车基本是由木材通过榫卯结构拼接出来的，只有在一些关键地方钉入几颗铜钉。

木质车轴随着轮子转动，摩擦出的声音着实令人心烦意燥。

他们虽然走的是官道，但是冀州动荡多年，接连遭到破坏，人手不足，连道路日常的修缮养护都做不到了。

再加上缺少辅助避震的材料，体质稍差一点的，恐怕能把酸水都颠出来...

“先生体弱，不耐赶路，不如稍微休息一下？”

刘备看着高渊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忧。

“无妨，还能撑得住。”

高渊摸出一盒药，拆下一片塞进嘴里，伴水吞服，强烈的不适总算消退了几分。

老天费这么大力气把我送到汉末，总不能塞给我一份郭嘉的剧本吧？

高渊腹诽两句，刚说完话，就见张飞拨转马匹，从队伍最前方折返回来。

人还未至，声音先到。

“大哥，为何停下不走了？”

“暂且休息一番。”

刘备没有解释。

张飞抬头看了一眼，疑惑道：

“才刚刚过了午时，大哥就疲乏了？”

刘备没好气地训斥了道：

“哪里这多言语？安心休息就是！”

“便是人未困乏，马亦疲累。今日已行了三十里，需要给马清涮口鼻，喂食些草料。”

“平时不小心护着，到了战场之上，就不怕为座下战马所妨？”

挨了自家大哥劈头盖脸一顿训，张飞嘿嘿一笑，继而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大哥既然累了，不妨与二位先生于后同行，慢慢赶路。”

“小弟与二哥一起，先赶往真定，去会会那赵子龙。”

“小弟与他斗上一场，好好结交一番。”

“保准大哥一到真定，赵子龙迎头便拜，就是舍了性命，都要追随大哥哩！”

“你这厮！”

刘备闻言连连发笑，拿着马鞭指着张飞笑骂道：

“我岂不知你这点心思？”

“你哪里是要结交那赵子龙，只是想和他比个高低罢了！”

“若无我在一旁盯着，只怕你打出了火气。到时再伤了人，非但未曾结交少年英雄，反倒恶了人家，岂不误我大事？”

“哪里哪里！”

张飞讪讪一笑，“小弟虽然鲁莽，但是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的，岂敢耽误兄长大事？”

“只是听了高先生述说那赵子龙十分勇猛，心痒难耐，只恨阿母生我之时，倒少生一对翅膀。”

“小弟只想快马加鞭，今日便见到那赵家郎君，与他好好结交一番。”

高渊看着兄弟俩贫嘴，原本萎靡的精神也是好了不少。

他坐在车上，朝二人抱拳，“还请玄德公稍待”，而后打开包裹，掏出一卷塑料袋子似的物件，展开平铺。

在某个地方摸索两下，那袋子开始快速充气膨胀，不过几息之间，便成了一条五尺余长的充气垫子，然后坐上了去。

感受着屁股下的柔软舒爽，高渊极为满意。而后看向另一侧正目瞪口呆的简雍，笑道：

“宪和莫要发愣，也坐上来，这垫子舒服得很。”

这原本是落水救急时供人浮在水面上的单人充气船，此时被他当成垫子来用，好让自己的屁股终于不用再受颠簸之苦。

简雍学着高渊的样子，小心翼翼挪到垫子上，略微感受一下，不由得开口赞叹：

“此物甚好，舒坦得很呐！有这等物件，便是赶上三天三夜的路，雍又有何惧？”

高渊哈哈一笑，对着一脸啧啧称奇的刘备二人示意一下。

“此番高渊已是无碍，玄德公和翼德尽管赶路就是。”

“先生不愧是仙家人物，竟有这等宝贝。”

刘备也是个聪明人，略微扫上几眼，就看出这东西非布非稠，胜在材质，才能像是铺了数层软垫，大大减轻了颠簸感。

“既如此，那便继续赶路吧。”

张飞大为欣喜，迫不及待的调转马头，回到自己开路先锋的岗位上。

高渊身子倚在气垫上，随着车子缓缓起伏。

其他人习惯了一日早晚两食，他的体质跟古人可不一样。

时过正午，身上的不适感消退之后，肚子就开始发出抗议。

所幸有简雍驾着车，也不需要他帮忙，于是高渊自顾自忙活起来。

不知他手上怎的一番操作，那偌大的背包竟被拆成一大一小两个背包。只见高渊先将那个小的放在一侧，而后在大背包里摸索一番。掏出一件事物，迅速塞进自己嘴里，狠命咀嚼起来。两腮肌肉绷的老紧，一鼓一缩，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

简雍一头雾水的看着高渊，只见他朝自己羞涩一笑，而后露出一副思索的神情，再次把手伸进背包里，掏出一件事物，嘴上含糊不清的喊了一句：

“士仁，士仁，你且过来。”

这个士仁，自然就是傅士仁。

也就是原本历史上隶属关羽麾下，负责镇守公安，后来投降东吴，直接导致关羽兵败被害的那个傅士仁。

傅士仁名义，字士仁。

高渊也是听刘备介绍时才知道，傅士仁原本是幽州广阳郡的游侠，因为听到刘备的传闻，才前往相邻的涿郡投奔后者。

而其余三名随从，也都是游侠出身，一开始就跟着刘备的老人。

之所以没有像傅士仁一样受到任用，应该是在途中就不幸身死了。

傅士仁骑马伴随于车后，听到高渊呼喊自己，一脸迷惑，控马向前紧赶几步，来到车驾右侧与之并行。问道：

“高先生可是在唤我？”

“你且伸过手来。”

傅士仁虽然不明白为啥，但是自家主公已然将高渊当成了贵人，虽然这种略显命令式的口吻让他心生不满，还是伸出左手，稍显扭捏。

“尝尝。”

高渊笑着将一条黑棕色的事物塞进傅士仁手里，而后将另一条同样的东西塞进自己嘴里，用力咀嚼两下，拿手比划着，示意傅士仁将那东西吃下去。

傅士仁面现狐疑，接过那东西在眼前端详两眼，料想对方也该不会坑害自己，于是学着高渊的样子，将那件事物塞进自己嘴里。刚一尝到那东西的味道，傅士仁眉头一皱。待到再次咀嚼两次，双眼猛然一亮。倒像是突然换了个人，朝着高渊兴高采烈道：

“好食！好食！又咸又甜，简直是天下第一的美味，士仁多谢先生赐食！”

“哈哈哈，不妨谢。此物虽美，却甚是耐食，且记得莫要过急，细细咬碎了再吃下去。”

高渊也是眉开眼笑，一边用力咀嚼，一边没忘了细心叮嘱。

傅士仁拱手谢过，控着马再次回到车后护行，脸上已是神采飞扬，嘴巴用力咀嚼着，看的后边三个侍从也是一脸羡慕。

简雍就在高渊身侧，将一切经过都看在眼里，心中有些疑惑：这先生怎的对傅士仁倒有偏爱？难不成这士仁身上有些什么东西引得先生另眼相待，我这凡夫俗眼不曾看出来过？

是了，先生本就世外之人，也可能对于世间贵贱礼法，不甚了解，也合常理。

这时候进食礼数也是有规矩的，简雍只当他随着道家仙师，在世外过惯了无拘无束的自在日子，并未往深了想。

“士仁，此物有个道家名词，叫做‘能量棒’，你且尝试一番。”

“士仁，来，这个叫做罐头，你且尝尝...那开口锋利如刀，你且小心些，莫要被划伤了舌头...罢了，还是取个木碗来，我且与你分些。”

“士仁，此物名叫巧克力，来与你分食一块...苦？苦就对了。千万莫要吐出来，吃下去！这可都是我门中密不外传的宝贝，千万莫要糟践了！”

“士仁，此物叫做‘管食’，只为紧急赶路而制，食用最是方便，只需骑在马上，将这物件挤进嘴里...对了，就是这般，味道如何？”

“士仁，这个是我道门高人最新炼制的丹药，目前还未命名，我只管叫它‘一拳打死牛’，你且尝尝。”

“士仁，此物也是我门中密宝，叫做‘牙膏’，这是我门中最顶级的宝贝，一般不许分与他人，只能嫡传弟子独享....你想食？哎呀，这倒令我有些为难...罢了罢了，且分你一些，只能一点，莫要贪心，小心撑破你的肚皮!”

......

只见傅士仁骑着马一会快一会慢，在高渊以及他原属位置往来不断，不过两刻时间，傅士仁已经撑得肚儿浑圆，坐在马上玩命打嗝。

同时吃了好几种高压缩食物，又灌了点水，肚皮没被撑破也算他傅士仁胃足够大。

高渊给傅士仁投喂完毕，眼见简雍脸上疑色越来越浓，才悄悄道出实情；

“宪和有所不知。我世外道门中人，体质与世间大有不同。”

“这些吃食，于我全然无妨，但是世间之人吃了会有何种影响，还尚未可知。”

“索性现在赶路无事，先让他尝一尝，看看他接下来如何，到时若是无恙，才敢与众人分食。”

时间差距太大，他的体质肯定跟这群古人的体质大有不同。

随身携带的食物自己吃肯定不会有任何负面影响，但是对于这群古人就不大好说了，就怕吃出点什么问题。虽然他背包里有足够的药品，但总得找个小白鼠试验一番才行。

反正也死不了人不是？

简雍听完，脸上一瞬间变得精彩纷呈，有惊有吓，有疑有忧，也不知道有多少种情绪一下子全涌了上来，一时间脸上的表情有些失控，反而呆愣住了，就那么怔怔地看着高渊。

高渊脸上笑容不减，一把扯过简雍，轻声道：

“无妨无妨，宪和勿要担忧。只是些吃食而已，又不是什么毒药。”

“士仁最多腹痛难忍，到时候寻个僻静地方，将肚中排干净了，自然无恙。”

“哈哈哈，宪和莫忧。我与士仁往日无怨，今日无仇，还能凭空害他不成？”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只是当前的先生和之前判若两人，眼神中分明包含着一些自己看不懂的情绪，这使得简雍难免心有疑虑。

只得驾着马车，时不时就得扭头打量上傅士仁几眼。一边赶路，一遍提心吊胆，将信将疑。

好在一路走来，傅士仁只是因为口渴往肚里灌了不少水，使得腹中食物被水一泡，彻底胀开，将整个胃部填充的满满当当。

傅士仁骑在马上，只得尽力将身子后仰，被撑得时不时哼哼两声。

“士仁，你可是身体有恙？”

赶了大半天路，刘备决定暂且休息一会。

简雍有些放心不下，赶了几步，对着躺倒在地的傅士仁温言关怀道。

傅士仁赶忙用手撑地，费力坐起身来，老脸一红，嗫嚅道：

“无恙，只是高先生赐予食物甚是美味，一时间贪嘴，多食了些，此时肚中撑得厉害。”

简雍两只眼睛在傅士仁脸上一阵打量，傅士仁被他这样盯着，更是臊意难耐，一张黑脸越来越红。

见他只是撑得略显难受，并无半分中毒迹象，简雍心中担忧尽祛，反而生出一股怒意。狠狠甩了把袍袖，恨铁不成钢道：

“先生长居世外，不知礼数，你却也是不知？我等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傅士仁得了一遭劈头盖脸的训斥，心中有愧，只是低下脑袋，嘴巴无声开合两下，并不敢搭话。

高渊在车旁活动身体，此番场景却是一点都没落下。

方才他确实对傅士仁起了杀心。

应该说，他在从刘备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刻，就动了杀心。

在经过短暂的犹豫之后，还是选择了按下这份心思。

傅士仁这种人，是一个很典型的，事业有所小成之后，就会成为“贪利而惜身”的人。

自己来之前，关羽因为糜芳和傅士仁而兵败身死。

自己来之后，也可以让两个原本的内奸，完全换一种活法。

比如傅士仁，现在可还没养成日后那种性格，此时还是一身游侠风气。

只要掌握了使用说明书，傅士仁也可以成为一把不错的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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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傅士仁，史称士仁，字君义。这里为了降低阅读门槛，改为表字士仁，以后也只称他为傅士仁。

2、文风尽量适中，在尽力保持历史味道的同时，兼顾降低阅读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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