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绥德府
林宇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他抬手整理衣衫，将腰带又紧了紧，确保衣物妥帖，不会在行动时造成阻碍。紧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探手入袖，摸索着那只钱袋。钱袋鼓鼓囊囊，里头装着的是他精心准备、特意做旧的明朝铜钱，和网上购买的一些碎下的小银块，这是他在这个时代的立身之本。
因为从未以这样的方式身处古代，心中难免忐忑。林宇反复检查，将钱袋里的银钱倒出又装回，细细摩挲每一枚，确认数目无误、真伪无差，才稍稍安心。把百来个铜钱放在可以随时拿出来的袖子里，外他又攥紧了电棍改装的手杖，这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的防身依仗，触感冰凉，却给了他十足的安全感。
一切就绪，林宇挺直脊梁，稳步迈出破庙大殿。踏入院子的瞬间，破败荒芜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荒草肆意疯长，残砖断瓦散落一地，往昔的辉煌早已消逝，只剩满目疮痍。但他没有过多停留，深吸一口气，大步穿过院子，迈向破庙之外。
当踏出庙门的那一刻，嘈杂喧闹的市井之声瞬间涌入耳中。眼前的街道，呈现出一幅复杂又残酷的明末众生相。
街道一侧，几个小商小贩正守着自己的摊位，摊位上摆放着些许粗布麻衣、破旧农具，还有一些看着并不新鲜的果蔬。一位卖面的老汉，守着热气腾腾的面摊，眼巴巴地望着过往行人，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小声吆喝着，可那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嘈杂里。面摊旁，一个卖针线的老妇，满脸疲惫，眼神中透着无奈与期许，时不时拿起针线比划，试图吸引顾客目光。
然而，不远处的景象却让人心如刀绞。一个衣衫褴峋、瘦骨嶙峋的中年男子，面容憔悴，双眼满是绝望。他身旁，两个孩子怯生生地站着，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污垢，破旧的衣衫遮不住瘦得皮包骨的身躯。孩子们的头上，各自插着一根枯草，在微风中轻轻晃动，那是卖儿卖女的悲凉信号。中年男子嗫嚅着，声音颤抖，向路过的行人哀求着，哪怕能换一点粮食。
林宇深吸一口带着烟火气的空气，怀揣着期待与不安，正式踏入这个明朝的世界。
林宇望着那卖儿卖女的场景，一颗心像被重锤狠狠敲中，疼得揪成一团。在现代社会，这般景象简直难以想象，可如今却如此真切地摆在眼前。他眼眶泛红，脚步不由自主地迈向一旁的小商贩，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给我拿几个馒头。”付了钱，接过热气腾腾的馒头，林宇转身快步走向那两个孩子。
然而，还没等林宇把馒头递到孩子手中，孩子的父亲就像饿狼扑食一般，猛地冲过来，一把将馒头抢过。林宇一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男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林宇的腿，涕泪横流：“老爷，求求您，买下我的两个孩子吧！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家里一粒米都没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全家都得饿死啊！”男子的哭声凄厉，在这嘈杂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悲戚。
周围的动静很快吸引了一群大小乞丐。他们衣衫褴褛，头发像枯草般杂乱。有的伸着满是泥巴的双手，瘦骨嶙峋的手指不停颤抖；有的端着不知从哪捡来的破碗，或是缺了口的碟子，从四面八方迅速围拢过来，将林宇堵得严严实实。“好心人，给点吃的吧！”“老爷，可怜可怜我们吧！”此起彼伏的乞讨声瞬间将林宇淹没。
刚刚卖给林宇馒头的小贩对此见怪不怪，猛地抄起一根竹棍，朝着乞丐们毫不留情地劈头盖脸打去，嘴里不住地骂骂咧咧：“去去去！都给我滚远点！别在这碍着大爷我做生意！”将乞丐们粗暴地轰开后，他拍了拍那其实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脸淡漠地对林宇说道：“大老爷，您呐，心善，小的我可都看在眼里。但这世道，像这样的事儿，那是天天都在不停地上演，您哪能管得过来哟？这街上的乞丐，十个里头怕是有九个都是装出那副可怜相，就眼巴巴地等着骗您这样的善心人。您要是真把钱一股脑都给了他们，自己往后指不定得吃多大的亏呢！”小贩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一边从摊位底下翻出一块也不知到底是布还是麻的东西，递向林宇，“大老爷，您快擦擦您裤子上的泥巴，这帮叫花子，脏得厉害，可别把您给玷污喽。”
林宇望着递到眼前的那块布，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一般，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明末的街头，人心竟会如此的冷漠无情。无奈之下，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声低沉的道谢。
馒头小哥瞅着林宇这般反应，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狐疑，接着嘿嘿一笑，带着几分试探问道：“大老爷，您该不会是第一次出门吧？瞧您这副模样，对啥事儿都觉得新鲜，又不太明白这世道里的那些弯弯绕绕。”林宇心里猛地一惊，不过很快便强自镇定下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含糊其辞地搪塞过去：“你这小哥，倒是会拿人打趣，出门次数多少，又能有什么要紧？”说完，他不动声色地往后悄悄退了一步，与小贩拉开了些许距离，眼神中满是警惕，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心中暗自感叹。
林宇刚要伸手接过馒头小哥递来的布擦拭裤子，眼角余光瞥见那个刚刚抢了自己馒头的父亲。此刻，他正独自坐在一旁，狼吞虎咽地吃着馒头，腮帮子鼓得像塞满食物的仓鼠，馒头碎屑随着他急促的咀嚼不断掉落。
两个孩子眼巴巴地守在一旁，瘦小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父亲手中的馒头，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不住地吞咽着口水，那眼神中的渴望，仿佛能把空气点燃。地上掉落了一点点馒头残渣，姐弟俩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大一点的男孩反应迅速，一个箭步冲上前，以最快的速度将残渣捏在指尖，随后毫不犹豫地递到女孩嘴里。女孩小心翼翼地含住，细细品味着这来之不易的“美味”，脸上露出一丝满足又带着苦涩的神情。
林宇看着这一幕，伸出去接布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心中一阵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