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数小时后，潜航器丢掉了第二组压载铁，预备上浮，返回母船了。

但是此刻，舱里的三人，却全都面色凝重，没有人因为马上就要回到海面上，而感到轻松。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母船给他们发来消息——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先前的那股热带低压气旋已经临近了他们所在的海域。

好消息是，目前他们的位置在气旋的边缘，离中心还有距离。但坏消息是，气旋一直在不断增大，很快将会“加强”成为一场热带风暴。

探索一号的船长决定提前“拔营”，避其锋芒。

因此，深海勇士号匆匆结束了这次考察，打算在气旋进一步加强之前，赶紧回到母船上。

开足动力，嗡嗡作响的电机很快就带着他们来到了海面上。在母船船头的位置上浮出水面。

顿时，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袭来。

此时正是凌晨。

外面的天色一片漆黑，已经下起了大雨，探索一号母船的强光探照灯打在海面上。

赵如岚紧盯着一旁的屏幕，透过机舱上部的摄像机可以看到，外面的海面上是狂风大作，巨浪翻滚。大雨倾泻如幕。

巨大的浪头不停的拍击着探索一号的船舷。而潜航器则被摇晃的仿佛成了一片飘荡在风浪里的小落叶。

载人舱内，巨烈的晃动和眩晕感让三个人都非常难受。台面上的本子，笔等东西掉落一地，赵如岚紧紧抓住了一旁放置器械的架子，才勉强稳住。她感到头晕，恶心，心慌。

她看了一眼主驾驶，三十多岁的主驾驶眉头紧锁。不断地偏头看向一旁的监控屏幕。而另一位女潜航员见赵如岚的脸色不好，急忙把自己的手伸了过来，抓住了赵如岚的手，安慰她

“别担心，以前我们也经历过这种海况。相信我，他们一定能把我们和潜航器成功收回去的。”

“嗯。”赵如岚点点头，她现在要尽量不让自己说话，紧紧咬住牙关，才能抵御身体上的不适感。

女潜航员口中的“他们”，就是负责收回潜航器的“蛙人”。

而此时，远处的探索一号上，所有的人都冒着大雨聚集在船头的甲板上。每一张脸都充满了紧张焦虑。余星雅站在人群前面，眼睛死死盯着水面上那一抹亮着灯，若隐若现的红色。不由得咬紧了嘴唇。

橡皮艇早已经放下去了，三位穿着潜水服的蛙人驾驶着橡皮艇，艰难地穿过重重风浪，朝着深海勇士号靠近。

然而，风浪太大了，橡皮艇被浪头打得东倒西歪，根本就靠不到深海勇士号的跟前。

“稳住，稳住！”

橡皮艇上，一位蛙人手抓缆绳，站在船头朝着身旁同伴大喊。

但这没有用。驾驶的同伴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把握方向盘，橡皮艇一次次顶着浪靠近，又一次次被风浪吹歪。另一位蛙人半个身体探出船头，拼了命试图抓住潜航器顶端的扶手，将橡皮艇固定住，好让同伴登上去。

可每回都差一点。

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看风浪比刚刚更大了。甚至橡皮艇都有即将被浪打翻的风险了。

与此同时，深海勇士号也不断地被风浪推着不断朝远处飘移。尽管探索一号母船已经在不停挪动船体想办法靠近。但再这么耗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就在橡皮艇再一次穿过风浪，靠近潜航器，距离还有好几米的时候。船头的蛙人终于等不及了，他一只手抓紧缆绳，直接纵身一跃，跳入了海中。

一瞬间，他的身体被巨大的浪头吞没，直接消失了。

这一幕在探照灯下，让探索一号上的人们看得清清楚楚，好多人忍不住“啊”地惊叫起来。

然而下一刻，蛙人那橙红色的救生服又再次出现在海面上。

他奋力朝着深海勇士号游去，几个瞬息之后，终于成功游到了潜航器的跟前，成功地抓住了顶端的把杆。在巨浪拍击中，他摇摇晃晃，艰难地爬上了深海勇士号的顶端。将缆绳挂在了前端的钩子上。“好样的！”船上的人们一片叫好。

有了缆绳的牵引，探索一号母船终于可以将潜航器缓缓拉入自己的船舷边。

片刻后，探索一号的A形柱外摆，将钢缆伸下去，蛙人抓住了钢缆末端的牵引绳索，将导接口拉下，牢牢固定在了潜航器顶端。

终于随着缆机的机械轴滚动，潜航器被缓缓从水中吊起，在一片风雨中，摇摇晃晃，最终缓缓落在了母船甲板的轨道上。

外面下着大雨，轨道车直接把深海勇士号送进了机舱，技术员们急忙把扶梯推过来架在潜航器上，连保护套也顾不上用了，直接把载人舱门打开，女潜航员率先爬了出来，然后又伸手把赵如岚也拉了出来。

“老大——你没事吧”“老师你还好吧？”

金童玉女的声音从爬梯下传来，听上去有点变调，赵如岚很想回答他们，但是她此刻绝对不能开口。

刚一落地，余星雅立刻冲上来搀扶住了赵如岚。

“老师你没事吧？你脸色好白啊，你说话啊老师，你别吓我啊”见赵如岚一直不出声，余星雅的眼泪都出来了，和脸上的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楚。

踏上了船甲板的那一刻，赵如岚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推开了余星雅，“哇”地一下吐了出来。

这六七个小时在舱里她没吃东西，而入舱前吃的早就消化干净了，所以吐出来的只有胃液和水。

她连吐了好几口水。这才长舒一口气。

好了，这下总算是缓过来了。

“为师没事，尔等切勿担心。”她有气无力地对盯着自己的金童玉女说道。顿了顿，又指挥金涛“去，给为师倒点热水来。”

“好嘞！”金涛掉头就去。

这时，其它人也纷纷上前关心赵如岚的情况。赵如岚一一感谢了同事们的关心，然后在余星雅的搀扶下慢慢走到船甲板边上。

这会儿功夫，小橡皮艇也在缆绳的帮助下艰难地靠上了母船。然后，三个蛙人通过放下去的舷梯爬上了船。

赵如岚推开余星雅，摇晃着走了过去，依次跟三位不顾自己生命勇闯风浪的勇士用力握了握手。

“谢谢你们！感谢你们把我们和潜航器带回来。”

“没事，不用谢，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其中一个蛙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说道。

赵如岚并不知道，他就是刚刚跳海的那位。

小伙子的年纪看上去应该也就二十几岁。不过似乎是因为常年海上作业的关系，皮肤被晒得黝黑，眉宇间是一股久经风雨的凌厉感。哪怕经历了刚刚那样的生死时刻，可他说话间却神色如常。

是的，勇闯风浪的是勇士，为了科研事业随时准备好牺牲的同样也是勇士。

所有人都开始抓紧时间整理样品，与此同时，探索一号也已经启航。经验丰富的船长，指挥着科考船，贴着即将形成的热带风暴气旋的边缘，逃离了这片“是非之海”。

不得不说，探索一号的船长，预判十分准确。

他之前就预见到这次的低压气旋很有可能会加强。而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就在他们加速逃离之后不久，云图显示，气旋已经升级成为了热带风暴，中心海面上的风力直接到达了九级。不仅如此，而且它还改变了路径，一路“火花带闪电”地朝着探索一号“追”过来了。

忙碌过后，赵如岚洗了热水澡，拿毛巾擦着头发，坐到了实验室里。

余星雅给保温杯泡好了热茶还加了点枸杞，递到她的手里。

看着舷窗外的大风浪，感受着船体的晃动，此刻的赵如岚已经完全没有了上一回面对暴风时候的紧张。有的只是一种历险归来的“庆幸与平静”。

倒是金童玉女这俩人，围着她麻雀一样叽叽喳喳问东问西的。余星雅说自己站在甲板上的时候，心里把所有坏情况都想了一个遍。

“万一，万一……”她说着，偷偷抹了一下眼泪。

“什么万一，傻孩子，别凡事都往坏处想，没那么糟糕。”赵如岚安慰着她，身为科研工作者，面对困难危险的时候要保持乐观的心态。

吃早饭的时候，她特意去找船长，两人聊了一会儿。

现在看来，当时船长的研判是对的，这次下潜多少还是有些冒险的。

但科研工作者就是这样，只要有一点机会，就不想放过，哪怕是需要冒风险。

如果所有人都充分评估风险，各种计算得失之后再行动，那我们的科学发展不可能是如今的模样。像五六十年代的“两弹一星”，像如今的海底深潜，每一次不惧牺牲的勇敢尝试，换来的是科技的飞跃与进步。

另外，船长也高度评价了那三个蛙人潜航员的勇敢行为。

说幸亏他们当机立断，冒险跳海，顶着风浪游了好几米，把潜航器“捞”了回来。要知道，当时但凡再多耽搁一会儿，大家伙恐怕就要被热带风暴“追上”了。

大海上，形势就是这么的瞬息万变。

接下来的两天，科考船都在海面上游荡。船长每天盯着实时气象信息，跟热带风暴玩起了“躲猫猫”。

既不能离开这片海域太远，也不能让船只太过靠近风暴中心。

受到风暴影响，一整个白天，外面一直在下雨，海面和天空几乎融为一体，全都是灰色的。

暂时下不了海，大家伙照样按部就班地忙着。研究团队整理采集回来的样品。潜航员团队则给深海勇士号充电，维护保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