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委托一.动物庄园
“这个吧，自杀未遂，目前是植物人状态。你看。”临应号指着通讯板上的信息，荧荧蓝光在雾中像指路灯具，两位媒师扮演黑白无常即将迎接新任宿主。
一双死鱼眼被包裹在眼皮内，平坦的眼珠如海中浮岛，塌鼻梁、嘴角向下倾斜，似是刚“死”不久。这些器官拥有者俯视狐狸，随后径直绕开狐狸。
它躯体被白毛，寻常人以抚摸动物们获得心理宽慰，内窥是腐烂而无法泄密的心，外来目光投射时，也不过是画一副“自己”。
“嗷——”狐狸边叫唤边尾随她。“你不想回去吗？嗷——“女子只是奇怪地看它，好奇、疑惑、惊诧情绪外显，狐狸看到她们的来路有野草在瞬间冒芽。
”你的叫声很特别。”一团血块组成的人蹲下将手探向狐狸头。“你能听懂狐族方言说明你我有缘，本狐可以帮你回去，就像你从没自寻死路，过往就像游戏，只需......”说着，狐头朝血块的手蹭去。
“回哪？”血块散架，浓黄、暗红液体绽开。“为什么要回去。”血肉重组成人，在狐狸即将触碰到人时消散。
“临应！救人。”
线条波折平缓，不再能够起伏。“妄因，她和上任宿主差别太大，啧——没有求生意识，可能执念就是完成死亡吧。”临应再次拿起通讯板。“这回你自己选，再死还得我帮你给总部交代。”
“随便吧，刚才我又看到司酬了。”说完，狐狸彻底睡去。生死通讯簿上写尽待宿主的生平与执念，临应00号早没有最初阅读人间书的悸动，为狐妖挑选宿主救司实验员。临应是钢铁机械躯，妖怪却急着让鲜活肉体生蛆。
“执念？这些东西配拥有执念吗，不过是仿制的死物。”临应打开新面板，手指如跳狂热舞蹈在改变些什么。几分钟后，它放下通讯板，朝傅知辞坠落点走去。
平原看不到尽头，到处是没过膝盖的枯草，棕色狐狸隐藏其中。各式土屋沿河建造，香味从河底传出。狐狸以水为镜，竖瞳蒙着多层雾，由此窥不得自身面貌。
水声随岸上水滴蒸干消失，这里找不到那只狐狸了。
“姜洗，你想活下去吗？”满脸血污的女子躺在机甲碎屑中，听到这些只是手指微动。
“你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对吗。我们交换”一阵悉索声，机械臂按住姜洗头颅，“咔-”，黑眸直视临应，怒火与不屑跳跃地冲突、汇聚在那双眼。
“裂冰期……人类不会温和地走入……”话未说完，姜洗眼角渗出鲜血，苍白面孔挑画鲜活色彩。通讯板蓝光变白，通道大敞。“古人类的执念深重而完整，这是临应代对妄因最后的援助了……”
热风吹过废械堆，人影消失，如同一切没有发生过。
“救谁？”
“不是救，是消除执念，‘媒师’指引‘媒体’毁灭委托方”白狐气愤地朝眼前吊儿郎当的光板嚎叫。“姜洗，你替那些人完成自我毁灭，我们便帮助人类夺回你们在陆地的居住权。”白狐幻化为狐面人身，在验化板上输入那些沉重的诺言。而后打开通讯器，“如果这次不成功，临应会被总部剿杀，司姐姐的躯体也换不回来……”白狐默默想着，不觉手指正停在“结束”按钮旁。
验化器不再传出声音。
“我还算是人吗？”
“姜洗，你的身躯被特殊材料封住，完成所有执念委托后，你失去的所有会回来。”狐狸不再用蛊惑的口气询问。
“那开始吧。委托完成的标志是什么？是以我的执念形态入侵其他将死之人的意识，改写过去，给死人完美的死法吗？”验化器中声音平淡，带着嗤笑语调。“将死之人，执念由谁判断？你们？”狐狸幻化出的手掌被仪器灼伤。
“姜洗，你是凭借自己的处境推出这些的吧。委托完成后，你会得到丰厚到足以叛出古人类群体且独立于机械威胁的奖励……”狐狸抽出置物槽的方形芯片，按下通讯板上“执行”键。
“不需要——”声音渺远，消失在冰内。
哥特风建筑，断头女尸倚靠矮树，树林静谧，几只乌鸦不时惊叫。
“白狐狸，我的委托人和我处于不同时代吗？她的执念是找回自己的头？”虚影半跪在树旁，乌鸦乱飞。
“不是，这是赛博洲冰面开始熔化前的人类，她死了很久。新手委托不难，我不会过多限制你的行为。”狐妖眺望乌鸦远飞，姜洗拥抱尸体、融入其中。
“抱歉，女士，这个位置有人。”绅士托举饮料盘向姜洗欠身，他背后是位小女孩，粉色长裙、圆脸挂着酒窝，只是神情有些阴郁，杏眼幽怨地盯着姜洗的位子。
姜洗起身，抱歉地点头，女尸记忆画面截断在饭厅片段，也就是只有来路没归处。“姜洗，兽医。上星期接单来鲁鲁克城为乌鸦庄园内的动物体检，她过往的记忆找不到拥有砍她头动机的仇家。白狐狸，委托人能够多提供些线索吗？”阳光正好，饭厅外是普通的木屋、浅粉色涂料当墙漆，屋顶平坦，典型短雨期的北方村落建筑样式。
半晌，脑中静默，“我调取不到她的记忆。你能顺利完成委托的。”狐头人身的妖怪敲打通讯板，冰冷的语调如同机械音。
“啊——啊——”群鸦飞过。黑色乌云笼罩姜洗。“我不认为媒师有能力停止战争。但多活一天是一天，我对这里的一切很好奇”。姜洗拿出鲁鲁克城导览图走向庄园。
小城应是不注重道路修缮的，泥土、砖石、各色树叶铺设在连接居民房的通路上，气候宜人，诡异的是看不到居民活动。姜洗谨慎地观察四周。
白色铁门搭建在天尽头，对姜洗来说是这样的。城堡“踩踏”村落，巨型建筑如镶嵌在指环上的闪耀宝石，城堡建在山顶、而她在山脚的平原。门框反射光线至姜洗眼皮，她提前闭眼。
姜洗摸索山石向上爬，冷光灼烧眼皮。山石形状怪异，摸起来像被羽动物脖颈间的绒毛、柔软而惊悚。
阴凉感覆盖头颅、身躯还悬挂在山崖外，姜洗触碰到平地。
“我是来为乌鸦庄园内的动物做体检的兽医。”姜洗平衡身体抬头看眼前的黑衣男子。脖颈修长、一眼望去只有脖子，那人这才低头看姜洗。
“欢迎。”而后男子欠身朝姜洗伸手，似是想拉她上岸，只是手掌距离过远。姜洗能感到灼烧自己的不明威胁暂时消失，不到一分钟，姜洗爬到平地。
“你好，治疗随时可以开始。”姜洗握上男子手掌。
“您是庄园主人吗？我们在饭厅见过。”姜洗看清男子面容，脑海中的一切从充盈走向空白，妄因的声音适时响起。
“这个人......不，我看到的是一只巨型乌鸦，它没有脸。”
“伍沌。你说什么？我们见过吗？”圆眼疑惑地看姜洗，整张脸和谐的如同画家修饰过的肖像画。
“或许吧，天快亮了，今天能为动物们治疗吗？“
”随我来。还请女士闭眼。“一根绳子甩向姜洗。
“为什么？”绳子另一头拖在平石上。
伍沌头颅以身体为轴线转向姜洗，背对她而盯着她说。“你可以不遵守规律。”
姜洗退向悬崖旁，回头看到村居变成树、而山石也成阶梯，尽头遥远，哪有饭厅和房屋！
“宿主，姜洗的头就是被它砍下的。”
“这是惊悚游戏吗，她的执念不是报仇，对吗？我打不过超自然乌鸦。完不完成执念，她都会死，这些是你们对她的欺骗，委托人是怎么找上媒师的？不说清楚，我就不会拿起那根绳子”
伍沌头颅落地，朝姜洗走来
“我们用执念打造防御冰块撞击的武器，人体产生生物电帮助尼尔号航行，但它们的情绪起伏太过平坦，总部推出‘媒体计划’，用执念刺激‘发动机’带船驶离危险地带。姜洗的执念是救人，一只雌喜鹊。”
“喜鹊？喜鹊在乌鸦巢里？”
姜洗忽略乱滚的头颅，牵起绳子。
“先生，抱歉，来的太急，医药箱掉悬崖下了”
新的头颅长出，绳子变短，乌鸦倒退着走路，目光不放过姜洗。就这般倒步退入城堡内，铁门打开时，炫目的光芒再次袭击姜洗。
“庄园药物储备足够，医生不必担心。先随我去为乌鸦医治吧，它最近精神状态不良，总是唳叫。”
伍沌收回短绳，一只幼蟒盘绕在他的衣袖上。
庄园与城堡铁门的氛围截然相反，外面像守卫森严的宫殿，这里应当算是小型动物园。山羊、毛色不同的兔子、狼，几个蒙着黑布的大铁笼。伍沌带姜洗走向最类似人类居住的‘笼子’旁。
“这些动物们都需要体检？”
屋外，几十只乌鸦在笼旁的树枝上叫唤。伍沌揭开一个鸟笼的黑布。这次没有转头不转身，提起鸟笼、转身递给姜洗。
“姜医生，救救小乌鸦。”
看到鸟笼下的喜鹊时，姜洗难掩内心震惊。鸟笼旁站着的女孩的相貌与昨天在饭厅见到的人十分相似，只是脸颊没有酒窝，裙子颜色是白色。
“这是乌鸦？”
“她昨天是。”
伍沌放下鸟笼，人皮脱落，长喙正对姜洗面部，黑色毛团上的浅粉色领羽格外显眼。
“人类，治不好小芽就别想离开鲁鲁克。”
尖喙衔起笼子，黑色飞羽展开。
“为什么觉得我能救？”
“小芽说你能看到她，邀请你来鲁鲁克是迫不得已的决定。你失踪，你们的保卫者不会发现我。”
“早死晚死都得死，我一定是快死了才能听到动物说人话。并且动物不诚实。”
姜洗接过鸟笼，研究笼中喜鹊。
“鲁鲁克不是人类城池，规矩我定，规律由不得我，但这里是我们的草原。每年一月，喜鹊小友都会来乌鸦庄园做客。去年年底小芽修成人形，新年伊始、喜鹊看到小芽幻术成功心生羡慕，求教小芽化人术，她们学的很开心，未曾想学术法时出差错。小白和小芽共用一具鸟身。但从上月开始，小白出现时间越来越长，我怕小芽被她杀死，用术写出求诊信找你。”
“小芽是我昨天见到的粉裙子娃娃吗？昨天是我们初见，为什么找我，谁传你们的术法？那些蒙着黑布的笼子里有什么，为什么总是掉头？”
姜洗打开笼门，鸟并未破笼而出。伍沌重变成人形。
“是仙师教我们的，一个人类。我们原先生活在人类聚集地的动物园和实验室，赛博洲冰面熔化引起人类没有闲暇时间看动物表演，原先的动物园只供特殊人群参观，我们在那里遇到仙师，但她来自实验中心......很多伙伴死在那了，但仙师是好人类，她把活的动物转移到这里。我在园里最擅长动物表演，仙师就教我这些了。笼子里的......”
“是什么？”
姜洗握住喜鹊，白裙女孩眸光瞬间出现神采。
“是擅闯鲁鲁克的人类。”
“继续说，你讲的话与现在的我没多大关系，应尽地主之谊吗？继续回答我的问题。”
“你为园里的动物治疗过，就是那条蟒蛇的母亲，你能听懂动物的语言。小芽很好奇，那时她比我更擅长杂耍，但她的'隐身游戏‘被你识破了。她昨天在饭厅又试探你，你还是能看见我们。仙师说过，丢失头脑是人类最恐惧发生的事。我只是一只会杂耍的乌鸦，学人类伎俩要挟你，这样小芽就不会有事。”
“狐狸，为什么姜洗的记忆里没有动物园趣事。”
“狐狐不了解，你是妄因的第一位宿主，妄因也是新手，你也觉得这些有趣啊。”
“新手的许诺兑现率低吗？你能帮我重回人世？”
“少管我，你很聪明，希望你能完成所有委托。”
脑中对话只发生在脑中，姜洗还在听乌鸦讲话。
“现在可以治疗小芽吗？”乌鸦幻化的人面只有一张嘴，像碳素笔画出的圈。
“为什么不找仙师？仙师叫什么？“
“小芽比我有天赋，但只想学变形术，仙师很生气，最后只在年末来鲁鲁克，她有自己的事，那些很重要。仙师是蛇族为恩人起的，她喜欢这个称谓。小芽是我最好的姐妹，鸦族最可爱的乌鸦。”
“你不应该找兽医，术士应当能解决小芽和小白的问题。”
姜洗松开喜鹊，鹊眼神采黯淡。
“咦？”
“姜医生，她们没事吧？你能看到......小白吗？”
笼中的喜鹊只在人手中睁眼，放回笼中时，鸟儿陷入沉睡。姜洗晃动鸟笼时，鸟鹊更是没有反应。
“小白是和昨天的粉裙姑娘长相一样吗？乌鸦回归时，喜鹊会变成乌鸦吗，只医乌鸦？”
姜洗不懂医术，过去曾看过一些魔术表演，鲁鲁克的“术”在阻止她进一步了解委托，未发生的坠崖事故让她恐惧。蹊跷的恐惧感伴随怀疑在动物庄园中发酵。
良久，乌鸦开口。
“鲁鲁克所有的动物都有病，我们被转卖入动物实验室，之后就是你看到的事了。庄园是幻想者的天堂，而你的躯体在城堡外......它们在做将人类对自身行为的控制权剥离的实验。仙师是存在的......”
黑羽耷拉，脖颈上的粉色羽毛泛着金属光泽。姜洗内心的承受能力令远古人类羡慕。
“人类在完成试验后的动物身上标记号，大多数是涂特殊油料。它们最满意对小芽的研究，小芽的飞羽被尽数染上粉色漆料。承载小芽的躯体本应该只能是小芽的。实验周期太长，细胞之间排异效果剧烈，这只喜鹊误闯动物园，它就成小芽的容器了。姜洗，仙师说等到喜鹊即将彻底压制小芽时，你一定会来鲁鲁克城救小芽。”
“狐狸，你信黑乌鸦说的话吗”
“信，姜洗最后的记忆十分混乱，应当是精神力受到些污染，委托人是临死前才察觉到自己一直身处幻觉中。她身上具有与污染源相似的特征，没治好喜鹊形态的乌鸦可能直接或间接导致她死亡吧。”
“怎么治？我对医、术七窍只通了六窍。”
“我来，且等我酝酿出方案。”
姜洗端着笼子向伍沌示意，“给我个安静地方，树上那些乌鸦什么时候休息？”
“姜医生放心，一到饭点，它族会接替我们维持幻阵，到时候树上的鸦族会离开。跟我来，这是仙师为您准备的，她说人类会喜欢这些。”
一间盖着黑布的笼门打开，入目是占笼面积2/3的铁柜，一张躺椅，再向里看是阳光没照到的漆黑。
“你们仙师真有品位，我会有机会见她吗？目前先要观察鸦鹊共同体，没有太多事情需要你帮忙。”
伍沌看一眼天色，到饭点了。
“你能救回小芽，对吗？”
没等姜洗回答，乌鸦群惊起。伍沌如遵从本能驱使，朝山下飞去。
“狐狸，能进笼子吗？”
“暂时无危险因素，可以速战速决，将乌鸦杀死，留下喜鹊身体。”脑中不是狐狸声音。
“你也是媒师？白狐狸呢？”
姜洗自顾自地沿那些盖有黑布的笼子走，手指触碰到布料时，脑中适时响起机械音。
“临应00号，观察到未知力量提前入侵裂冰期前的鲁鲁克，暂代妄因帮助宿主完成委托。宿主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黑布被掀起一角，姜洗倒吸一口凉气。
“那只乌鸦骗我。”
“能够理解，同伴残骸长期被空气中的生物食用，黑布上有符文，能够掩盖尸臭味。”
“其他笼子也是这些吗，它们一直在尝试相互救援？”
临应00号沉默，并未继续阻止姜洗掀黑布。
“这个笼子是空的。”
揭开靠城堡门最近的黑布时，姜洗由衷感叹。
“说不定是你的坟墓。”
临应号打断姜洗思绪，提醒她别忘完成委托。
“不会，这里压根没有城堡，不过是座废弃的动物园，或许以前有过辉煌。你是叫临应吧，姜洗从为蟒蛇治病起就无可救药了，她精神的问题、我说不清。不过在捏紧喜鹊时，喜鹊的力量压过乌鸦，一松开就成木偶鹊了。她把自己当喜鹊，把能听懂动物说话当力量，一直重复来这里，直到动物园荒废。”
“姜洗并不这样认为。”
“你见过哪个精神病患者承认自己有病？”
“根据现在的情况以及现在的你，乌鸦庄园是的确存在的。”
临应号一如既往的平静。
“这就是你们的事了，未知力量是什么？”
“不是我们，是你。宿主只能活一次，你死，委托会由新任宿主继续完成。”
“恭喜宿主，治乌鸦吧。”
“不救喜鹊？”
“根本没有喜鹊，救喜鹊相当于杀乌鸦。这个乌鸦被那股力量改造的很美。”
姜洗根据记忆准备走回原先伍沌带她去的屋子，却只觉距离鸟笼越来越远。
“临应？姜洗的头还在吗？”
“我以为你能全部明白……自己去悟。沿这条路走，能走回乌鸦树。”机械音罕见地出现情绪，不过情绪并不积极向上。
“抱歉。”手中喜鹊不再尝试挣扎，远处乌云消散。群鸦飞过平原。
“姜洗呢？”
“宿主，你就是啊。”狐狸回归。
“我说的是那个断头女尸，委托已经结束了？”
首个委托疑点重重，姜洗并未分析出所以然就被强制送出‘鲁鲁克’。她清点着委托奖励，心中只觉一切太过诡异。
“委托人曾和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吗？她会来自蓝色星球外的世界吗？”
“不会。如果你寿命够长久，说不定你们曾见过。2570年赛博洲进入裂冰期，古人类除开冰上没多大点地方可以去。姜洗，临应夸你聪明了。”
狐尾摇摆，制止姜洗触碰通讯板。
“我挺傻的，你们用执念驱动尼尔号驶向我不知道的地方，用承诺驱动我完成委托。或许你们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媒体，替你们谋害同类，即使同类将死，发现她时，她还活着，对吗？”
姜洗抢过通讯板，“临应003代专用”。
“能给看起来就离真相很近的‘临应’传简讯？”
“为什么？”
姜洗未输入任何信息，通讯板便传出声音。
“我在黑笼子里，躺椅有致幻作用，临应00号。”
通讯板静悄悄地躺在另一方空间内。
“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临应把你接到交通部，为屏蔽笼子里的香料。”是狐狸的声音。
“如果什么都不做，这个笼子会是我的坟墓。”姜洗口气极为肯定。
“是，我们不会救你。”这次是机械音。
“不能把‘姜洗’的所有记忆给我？”
姜洗滚下躺椅，裤脚有烧焦痕迹，笼中喜鹊睁眼、歪头看姜洗。
“你的身体在庄园外。找到承载记忆的容器才能让姜洗作为姜洗……”
“瞧喳——姜洗，你来救我了。”
喜鹊黑亮的眼睛倒映姜洗虚影。
姜洗猛地后退，“姜洗真的能听懂正常动物的语言。”
“我来找你，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姜洗提起鸟笼，她终于相信原身的确是为喜鹊而来，只是她还不想推翻姜洗有精神病症的想法，当务之急是去城堡外找‘姜洗’，而后查清楚‘屠宰场’的真相。
喜鹊指路，凭借小芽记忆破开城堡符咒时，它再次陷入奄奄一息的境地，失去控制权。
庄园外的景象和在悬崖边所见一样，到处是树、乌鸦们此时各占领一棵，如古战场上蓄势待发的敌军。所有的它静止在树上。
“活乌鸦只有一只。”姜洗踏碎枯叶，平路通向铁门。
“加上快死的喜鹊就有俩了。”白狐接话，指引姜洗根据‘原姜洗’的信号找回她。
“她背靠的那棵树上的乌鸦是伍沌，我打不过。”
“换一种方式。你有筹码。“
机械音提醒姜洗，的确，越靠近伍沌，喜鹊的精神状态越弱，几乎不再发出任何姜洗能听懂的鸟话，她手上提的是“小芽”。
一人一乌鸦无声对峙，乌鸦的心与羽毛颜色是不同的吧，否则人类怎能察觉到它的悲伤。
“伍沌，我目前不能改变小芽的状态，意识体稳定性低，回归肉身才能找到办法治疗它。你说的闯入者都是曾被邀请为庄园内的动物体检的吧，没达成你邀约的人都死了，她们有些是受限无法发挥能力。你说过规则你定，我不管规律是谁定的，你找不来鲁鲁克规律制定者，就得找我，但这不是请人办事的态度，小芽在我手里，我能从困住历来闯入者的黑笼出来，就能让这只乌鸦永远留在笼子里。”
姜洗颇有气势地说完大断推论。
“赌徒。”
“我们看到的事物不一样，它看到人的骸骨，我看到的是动物尸体。我信我所见，并且你说过幻觉里的是‘真’。这里被污染过，我只相信她。”
姜洗在脑中反驳临应00号。
“谁？”
“乌鸦，我不是完整的意识体，枯树下的睡眠体内有一部分我的意识，你的术没高深到哪里去。想救小芽，就别拦我。”姜洗靠近“姜洗”，那股吸引力愈发强烈。
“我没邀请过任何人，伍沌只想救小芽。”
乌鸦重回巨型形态，守在鸟笼旁。粉色领羽是昏天黑地中唯一的色彩。
姜洗本以为她将接受的记忆是古书里那些曲折、离奇的惊奇故事，但记忆太过温馨，告别也像许诺再会。如乌鸦所述与自己的推断，姜洗的确是在动物园为蟒蛇治疗这一时间节点获得与动物沟通的能力。鸟类寿命短暂，姜洗年幼便与这只喜鹊相伴，记忆中有个看不清脸的人许诺为喜鹊延寿，延寿并非永生，喜鹊到该死的时候要回动物园。原身想到除喜鹊外不会有人能理解她，赛博洲冰面将熔化，混乱迟早到来，她与喜鹊相伴近百载。那便……抢回喜鹊吧，同生共死。
“她的记忆……有人能在别人的记忆里做手脚？”
姜洗边想边提起鸟笼，放出关在笼中的‘乌鸦’。
“临应00号，你可以找到那位仙师吗？”
“疯魔的艺术家。”姜洗脑中出现导览图，图中只有几个红点，其中一个点正在移动。
“伍沌，你说的仙师在庄园里。别再骗我。”
沉默，乌鸦衔鸟笼无声带路。
“幻觉是委托人过去的死法，姜洗捏死喜鹊的同时也杀死小芽，对吗？仙师，呵。现实里哪有仙，你们的委托人神志不清，你们的权利凌驾于我。断头女尸的头颅在乌鸦和我的意识离开后回归人头，你们用一种颇具欺骗性质的杂耍让我以为那是姜洗的结局、或者将是，实则是开始，开始在意识体‘飘’向饭厅，开始重复姜洗发生过的一切。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乌鸦回到粉色铁门旁，幻成人形解阵，城堡中有隐隐焦香味传出。
“筛选。”
“你们想筛出‘愚蠢’的我？”
脑海寂静着，病毒大战旗鼓地占据高地，上皮组织滑腻平坦。被污染的人以为那是恶性病毒，沉默是不治之症。
“仙师准备开始试验了。”伍沌猛地推开铁门，化成原形向‘乌鸦树’旁的屋子冲去。
“它为什么这么着急？”姜洗轻抚昏迷的喜鹊，将鸟笼丢在铁门门口，朝屋子走去。曾关过她的笼子上的黑布不知被谁彻底掀起，看不清的尽头没有摆放任何物件。
“小心！”乌鸦头颅从屋内滚出，随之走来一个身穿实验服、拄拐杖的老人。记忆中模糊的脸变清晰，姜洗遵从好奇的本能朝老者走去。
“你杀了那只乌鸦。”
“试验失败了，姜小友。”
“姜洗，冷静。委托人的执念是救回喜鹊，其他不该管的事情别管。”
“临应号，我申请你闭嘴。”
姜洗仔细检查伍沌尸体，老者并未阻拦。
“它死的并不痛苦。”
“把那只喜鹊拿来，乌鸦还它鸟身，能活多久看它造化。”老者用拐杖指姜洗怀中喜鹊。
“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姜洗察觉到大气温度降低，浓黑的夜色中，笼中几簇火光显眼。
“那是……伍沌能做小芽的容器吗？”
“姜小友，试验失败了。”
老者不再多说。姜洗意识陷入混沌，灼伤感迫使眼皮遮住能窥视事物的眼睛，只能听到混乱脚步声。
再睁眼时，耳畔是熟悉的“敲茬-”声。
“敲茬-敲茬-敲茬”
“我怎么听不懂这只喜鹊在说什么。”
姜洗诧异突如其来的变局，能够意识到自己还在委托中。
“兽医女士你好，我是‘青丘’动物园的营养师，感谢你为在动物表演中受伤的蟒蛇治疗。”
“可这座动物园几十年后会变成杀人村落呢。我来接我的喜鹊回家。”
碎裂、崩塌，一切按既定事实走去，直到委托人死亡。
“旁观者眼里的姜洗步步踏入死亡牢笼，她本人以为自己离所谓的‘真’越来越近。那个仙师死了吗？”
媒体交通部里，姜洗摆弄空鸟笼，将通讯板扔给白狐狸。
“十几年后觉得自己功德圆满，拿着几十张符咒跳海里。死了。”
“很厉害的人。喜鹊对姜洗来说，很重要吗？”
“她死的时候除执念外，还委托我去给喜鹊喂粮食。”通讯板传出临应00号的话。
“病的不轻。”
“为什么觉得她有病？”
“她幻想出的故事很有趣，可惜死在未‘求仙问道’前。”
“你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吗？她们眼里的故事由她们讲述、构架。”
“临应00号，你是无实体媒师吗？和白狐狸不同的那种。”
通讯板光芒黯淡，白狐炸毛，挡住面板。
“机械师。曾经是媒师。”
“狐狸，着急什么，没到我能在你们的地盘恐吓你的时候呢。我的执念和这位喜鹊小友差不多，同病相怜吧，其余什么的，我不在乎。没有执念的感觉是非常好的，我能看见她。”
姜洗又在说对于妄因而言云里雾里的话，狐毛还是炸在皮肉外。临应00号满意地检查电子屏上的各项数据。
“合作吧，临应号，与其指引我做一些无用事。不如明人说亮话……”
“你的执念是历任宿主里较浓重的，为什么说‘没有执念’。相对于媒师，媒体的过去是透明的。”
一项数据出现波动，无脸的机械师微笑。
“你有想过，我也是假的？”
“是真是假无所谓，我只在乎我的目的能否达成。你我之间无利益冲突，甚至多次提示我躲过死亡陷阱，这点我很感谢你。但是你不坦诚，我成为你们口中的‘媒体’，寄生于将死的委托人的过去，你保留她们部分意识共同穿梭于过去。将死之人对过去彻底无憾，她们作为旁观者看到自己以另一种方式死得其所。可惜这是个悖论，倘若真实发生，怎会被取走执念就死亡？你们在织梦，我目前还未搞清楚你们的手段。我呢，我在哪，完成委托后会死吗？”
狐狸将通讯板递给姜洗，它仿佛透过一扇窗、看见虚空中出现的锁。
“多说无益，你的目的是什么？”
“委托结束后，在你们身处的时间线，无论赛博洲是否彻底没有人的落脚之地，都得把我送到那里。”
这次是狐狸跳起来说话，死寂空间出现活气。
“你想一步穿越500年！你不回去作战吗？和机器军队们......”
狐狸情绪激昂，试图劝说姜洗换个目的，可被临应制止。
“你有你的考量，妄因，给她讲讲她死后赛博洲发生的事。”
“委托人在过去一定会死，那就去未来。本来就是穿着机器机甲打架，顾虑什么作战，你们能找到我说明那一战在过去是败。赛博洲没我不会减慢熔化速度，至少看看机械发达到能控制人时的世界。”
姜洗长呼一口气，做出准备认真聆听狐狸讲话的样子。
“希望你别后悔，‘现在’的局势也不明朗。你死后的第二年，2495年，人机战争中人类战败，被改造过的部分人类加入机械阵营，赛博洲那时还算平衡状态；2570年，赛博洲步入裂冰期，海底沉睡的‘怪物’伺机而动，它们终年不见阳光，但阳光却是它们的最强驱动器，古人类腹背受敌，机械师们自然是旁观它族相争；2604年，赛博洲仅剩的新人类和机械约定共造“尼尔号”，条件便是你看到的，无论过去与将来，只要拿到‘启动子’离开这片区域，能找到宜居地的；2795年，有位新人类在完成最后一个委托后发疯，想毁了约定，还拿出一套“理论”想说服‘尼尔号’驶回赛博洲。可以说是交恶起点吧；2800年，那疯子被罚了……”
狐狸说着，神情愤怒，打量姜洗。
“按我对自己的了解，新人类的想法不算疯狂，但我做不到，单是你说的‘怪物’，我便从未见过。约定一事，人类一定吃了不少亏，我不问，只希望之后的委托里，你们能坦诚。”
狐狸点点头，通讯板的蓝光一亮一熄。
“五百年赛博史，可以说是‘尼尔’逃难史，兰历2800年后的赛博洲局势相对混乱，一些新人类想反抗，但不到50年，反抗者的声音便听不到了。人机阵营内忧外患，机械师占主导地位，我们一起对抗不断攻击‘尼尔’号的怪物，到如今的3111年，我们已离海域越来越远，相信不久就能找到新冰面去铺地造路。”
“你们有研究‘怪物’的弱点什么吗？自上一个人类聚集地因未知生物入侵到抵达赛博洲‘安宅’已经有3000多年了啊，人类花不少时间适应极寒地区，‘怪物’出现后，有人想过回归曾居住过的地方吗？”
姜洗心生疑惑，其实她有些想知晓那个可能引起混乱的“疯子”到底得出过什么结论，新人类不知道被什么改造，看临应说它是机械师，应当是被改造过吧，但它们是被哪方改造的呢。未成为媒体前的经历赋予她能多次揣摩别人的话得到自己‘想’了解或相信的，身在掌控中，万事都得考量。
“有研究组。如果你够厉害，总部看完所有委托记录后，可能会考虑让你加入机械阵营，直接从抵达一无所有的未来到成为机械师。倒是没人提过回到那个地方，被未知生物驱赶、又被怪物追杀，人类可谓命运多舛。就这些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狐狸眨眨眼，对待姜洗，它彻底暴露出本性，狡黠、活泼，只要姜洗不触碰它的底线。毕竟姜洗是临应挑选的最后筹码。
“有媒体完成委托后加入机械阵营吗？”
“没有。”
通讯板内传来，临应替狐狸回答。
“你们答应过坦诚。”
“的确没有，拥有执念的人已经不多了，媒师也不断减少，筛选后的媒师对媒体很挑剔哦。优中之优的媒体得先从委托中活下来。我们能办到你的条件，那么你呢？”
“为什么，执念会分优劣？只要不死，任凭调遣。”
“不是，你不需要知道这些。目前你还办不到我们需要你完成的事。下个委托选好了。”
“00号，委托可以选？”
委托一.动物庄园暂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