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民之苦
云伯天眼见冯家父子如此推崇李自成，可他不但让华山派上下三代的帮衬付诸东流，就是那些跟着他打天下的手下，也是杀的杀，死的死，散的散。
一句话，所有人所做的一切，除了如李自成自己所说，第一得意的是逼死了明朝崇祯皇帝，第二是自己做过了皇帝，第三是睡过了天下第一美人。
他自己对此，倒是得意极了，却为关外满清做了嫁衣，让汉人被奴役二百多年。
可云伯天可惜之余，又不得不说，谁又能够知晓一个人的以后呢？
常言道“不见可欲，其心不乱”，但若一见可欲，其心则乱，以后会做什么，都不奇怪。
这就像很多暴发户发了大财，就开始尽情享受，根本守不住钱财。
再比如什么身怀利刃、杀心四起，明明前世都是守法良民，一旦穿越有了本事，那股子傲慢比土著更甚，仿佛自己是神，旁人就都是蝼蚁，云伯天曾经就有卷死土著的这种想法。
亦或是一些本来洁身自好的正派人物，因为一时没能把持住，就会变成一个见色起意、见利忘义的武林败类，比如铁剑门的玉真子。
云伯天人在崆峒山上，都听说玉真子贪花好色，坏了不少良家妇女的名节，近来更变本加厉，可惜他武功太过高强，旁人都无可奈何。
而且历朝历代的很多昏君暴君，其实他们在没当上皇帝之前，也会严格要求自己，以免落人口实，影响即位。可当上皇帝，执掌大权之后，没人再能管束自己，会做出许多令人觉得匪夷所恩的行径。
例如明朝的万历，清朝的顺治，刚开始多听话，但执掌大权之后，立刻清算张居正、多尔衮，何尝不是以前太过憋屈，想要大大发泄历年所积的闷气。
李自成自己不过是失业驿卒，手下兵士本为饥民、叛兵所聚，所到之处，劫掠成性，人心不附，所以与明朝交战，时胜时败，最危险的时候，都举手投降了。
只是后来再次叛乱，又有李岩等能臣指点，开始整顿军纪，严禁滥杀奸淫，登时军势大振，破了京城，逼死崇祯。
可这也让这群胸无大志，目光短浅之辈被胜利冲昏头脑，压抑许久的本性彻底爆发，烧杀抢掠、奸淫妇女，屠戮有功之臣，造成的危害，罄竹难书。
云伯天虽知流寇都是铤而走险的饥民组成的，这是人性中的缺陷，若都能克服，岂不都成了大圣大贤，不足为奇。
但想到李自成不是坐江山的料，倒也无所谓，可难道任由历史发展，让满清入关，坐拥天下？
云伯天面色变得沉重起来，猛可里，一声长啸划破冷寂，直冲天穹，群山皆闻。
一些山间树枝上的积雪簌簌而落，云伯天啸声一收，大步而去。风雪迎面吹来，发衣俱飘，仿佛预示了这冲满冰刀霜剑、无休无止的坎坷荆途！
云伯天怀揣着憧憬与梦想，不日到了陕西，所过之处村里不见炊烟，百姓不是被冻死，就是被饿死，一些还能动弹的只能挖树根，剥树皮煮着吃。
一些饥民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骂着老天爷，这一幕让云伯天心神大震。
这时的老百姓对天是足够敬畏的，什么都希望老天保佑，可如今却在破口大骂，可见他们已经被这世道给逼疯了。
云伯天想过人能被饿死，却从没想过，人竟然可以被冻死，自己幸亏穿到了崆峒山上，若是在这里，或许自己就是其中一员。
他一念及此，看着这悲惨世界，竟有些愤世嫉俗起来。
这日路过一条大沟，两边是半人高的荒坎，坎上满是蒿草，在寒风中飒飒抖着。
此刻正值寒冬，蒿草干枯，也有一人多高，云伯天耳朵微颤，两边突然钻出十几条汉子，拦在当下。
就见他们衣衫褴褛，有人手持砍刀，有人拿着杆棒，还有人用着铁叉子。
为首的是个约莫三十五六岁的精瘦汉子，他劲装结束，收拾得很利索，肩扛一把大刀，刃口向上，阳光下甚是刺眼，显然刀刃磨的很快。
云伯天深知乱世出英雄，可乱世更出土匪。
毕竟树根、树皮这些东西，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吃的下去，尤其年轻力壮之人，他们想活，想吃的好一点，那就只能抢劫。
这不，就见为首之人长声喝道：“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云伯天心平气和的道：“各位好汉，我只是个出家人，身上盘缠不多，就放我一马吧！”
那汉子冷笑道：“你话大的，出家人咋了？别说是你，就是你三清祖师爷来了，也得拿钱买路。你娃要不想死，就把钱拿出来！”
云伯天咳嗽一声：“这是没的商量了？”
“你娃真格活泼烦了，你起打听一下，我们兄弟跟谁商量？”
云伯天点了点头，微笑道：“我是怕你没本事拿，反而送了命！”
一众土匪哄然大笑，那领头汉子哈哈大笑道：“你碎怂求上怕都没长毛，就敢说这样的大话，直接剁死！”
五六人挥兵刃而上，登时将他围在垓心，刀矛棒叉尽往他身上要害招呼。
云伯天手中拂尘一甩，一招“乌龙摆尾”，已经卷住四柄长矛杆棒，左手夺过一柄砍刀，随手将刀飞出，呜的一声，去势如电，真像春雷震怒。
嗤的一声，插进了为首汉子的胸膛。
众匪当即一愣，云伯天在众人一愕之际，右手拂尘一震，杆棒激飞上天，四五人扑通倒地，余人当即吓得骇然而逃。
躺在地下的连爬带滚，急急如出笼之鸟，争先恐后，冲进了篙草里。
云伯天走到那中刀之人身边，看他前襟上满是鲜血，但还没断气，低声说道：“你嘴太脏了。”
那人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伯天，恨意、恐惧、难以置信交相流转，口中发出‘嗬、嗬’之声，突然叫道：“你个狗日地……”
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说出了口头语，以此表达了他的愤慨，只是还没骂完，便断了气，一双眼睛瞪的溜圆，妥妥的死不瞑目！
这是云伯天首次杀人，他从武功有所成就的时候，就想过身在乱世，迟早要杀人。
好在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但当这一幕真实发生在自己眼前，他却莫名的有些紧张，一只手轻捻衣角，一边轻轻咳嗽。
待咳声停了，云伯天便在这人身上摸索起来，摸出一个钱袋，里面竟然有十多粒金珠。
云伯天说道：“唉，你都抢了这些钱了，还要抢我，知道被我拿了，是不是还得骂我一句？”将金珠装进钱袋，起身踏步而去。
很快，云伯天就明白了，为什么土匪明明有金珠还要抢劫，因为他一路行去，大城紧闭，小城严守，他身有银钱，却难有能买食物的地方。
好在他身怀武功，能以飞禽走兽为食，不至于饿死，但过着这种日子，也是万分凄凉。
他突然理解了为何穆人清为何要带领华山派支持李自成，冯难敌为什么要请崆峒派出山。
因为这种民不聊生的景象实在是太惨了，他身怀武功尚且觉得世道艰难，普通人呢？
或许易子而食真不是一句空话。
有志之士，怎能不想着尽快结束这一切？
而这种世道，也的确需要尽快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