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5章 祸
“徒啊,你有祸了。”
“祸?”周若木一惊。“师父,什么是妙法仙道?为什么会让我有祸?”
“鬼神化祟曰祸。要是能琢磨得明白、解释得清楚,还能叫祸吗?”
血不染看着一头雾水的周若木,
“妙法仙道究竟是什么,历来众说纷纭。玄修者说它和引气境之类的层次一样,是一种修炼境界;仏门弟子来解释它,就变成脱得苦海后方见的一瞥真谛。谁也没法说服谁。”
“师父认为呢?”
“老夫也只见过一次。”
血不染扳起腿来,盘坐在板凳上。
“那会儿老夫也和你现在差不多大。路经一家李家村寨,听得有一家人在请大夫,说是一个举人疯掉了。”
“小子,那可是举人啊。多少家熬干了心血,才能供出这么一个来。疯了也怪可惜的。更别说如果治好了,赏给我们的银子绝对少不了。”
“老夫那时就去看了情况。好家伙,那李举人的房间臭气熏天,一个人在床上手舞足蹈。疯疯癫癫,痴痴傻傻,像是着了魔障。”
“家属们看着他闹,就在门边哭。大人哭小孩也跟着哭。”
“小子,疯了比死了还惨。死了就用土一埋,啥事没有了;疯掉家里人得养着、得伺候着,白白地烧银子。还不如一死了之!”
“那会儿我跟你大师伯,都还未入玄门。除了开点清心养气的药,就做不了别的事情。可惜那李举人已疯到虚实不分的地步,煎好的药汤进不了口。”
“没能治好他,可待客的茶水还是有的。我和你大师伯就坐在村寨的厅子里喝茶。听来探亲的远房妇人七嘴八舌,说论李举人的疯劲来头。”
“听她们说,是李举人小时候埋下的因。那年大旱,有个从蜀地来的道士,给所有童生派灵药。”
“江湖道郎嘛,写箓开药谋生,也很正常。可这道士不一样,他的药是白送的。人恰好也有些癫,大部分人家都不敢让孩子吃他的药。”
“李举人当年还是个童生,家里实在是穷苦,想着吃死了也就多个坟头,就壮着胆去领了包灵药来吃。是搏命,也是搏气运。”
“疯道士往他脑门上一拍,笑着说道:‘娃,你入道了!’接着就离开了李家村寨,许久没人再见过他。”
“这李举人后来真就秀才、举人连中!众人都说这药灵验,后悔没让自家孩子吃一副。就在李家大摆酒宴的时候,这疯道士又回来了。”
“他就坐在席间,谁也不知道他啥时候坐进来的。在那指着李举人一笑。嘴里念着唱词:‘童儿吞了汞,举人变成疯。你说功名重?我说炉火红!一粒丹砂九窍通,原是灵台方寸中!’”
“听完举人就大喊一句:‘好,我悟了!’最终成了个癫子。”
周若木听完,感觉背后有些黏糊糊的。
“可罗珊没有疯,我也没有癫呀?”
“那李举人先前也没发疯。”血不染冷冷地说道,“疯子之所以发疯,除了心魔成困,还得要有个诱因。”
“师父,这事说得也太没谱了。”周若木摆摆手,“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给人说了两句就疯了呢?长舌妇的闲话,还是不要太当真的好。”
“你小子就跟当年的我一样。这不信,那不信的——老夫当年也不信啊。”
血不染捋须道,
“可现在回过味来了。关键不在那一首狂歌,而是在那一副灵药上——他们不说你聪明吗?说说,什么药吃了能让人连中二试?”
“……”周若木沉思半晌,眼睛忽地睁大:“人丹!”
血不染赞许地点点头:“当时我们哪里认得什么人丹,只觉得道法玄妙不可参,醒疯只在一念间。可后来又听说,那李举人也不是当场就彻底疯的,有个过程。”
“过程?”周若木忽地有些哽咽,心头闷闷的。像是有一团棉花堵在里头,上不去也下不来,卡在这儿了。
“先是和看不见的人说话,念叨着妙法仙道;然后渐渐地分不清虚实,磕磕碰碰;最终彻底成了个癫公。”
“妙法仙道……”
“吃了人丹,然后又同样地冒出这词来——和你现在这情形,很像啊。”血不染无不担忧地叹息道。
“师父放心吧,我和癫子还差得远了呢。”周若木拍拍胸膛,“只要我把修为提上去,管他什么妙法仙道,我一概不理睬就是了。”
“呵,癫子癫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周若木有些迟疑,又问:“师父,你觉得徒弟要癫的话,为什么还这么坦然的样子?”
“怎么,舒服日子过惯了?别忘了,咱爷俩可是夹在活死之间里的人!”
血不染凑近周若木,竖起一根指头,晃了晃说道:
“到底是你师伯他想要我先死,还是你先癫……这都不好说!”
“可我癫了,也就帮不上师父什么忙了。”周若木道。
“好小子。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帮师父忙呢?”血不染笑着把手一拢,“八年了,老夫也就你这一个徒弟。就算你真是块木头,也得把你当成个宝来看。更别说眼睁睁看你发疯了。”
他从袖子里抽出个瓶子、捻出颗丹来。又扯了自己一根头发下来,穿线串了,变成单珠项链,亲手挂在周若木脖子上。
“这枚药,是四品八转的大凝气丹。吃了之后,耳聪目明,方圆数里的动静都能用神识捕捉。如果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吃了这枚药,然后赶紧跑回来找师父。”
“弟子谢过师父。”周若木低着头,又问道,“师父,你和师伯他们,吃过人丹吗?”
“没有。那几个老狐狸都知道人丹一旦开始吃,就不能停。”
“那罗珊她为什么要收集人丹进贡上来……?”
“这东西可以不吃,但不能没有。”血不染说出了和邢青云几乎一样的话:“哎,这里头的水深着呢!你个毛头小子,不要管那么多。小心病发,提早当个癫公,让师父这儿又冷冷清清的。”
“那我癫了之后,一定在这给师父多闹腾一下。保证不冷清。”
“贫嘴!”血不染训斥一句,脸却是笑的。
不知道的人,真会以为师徒是爷孙俩。血真人正在享膝下儿孙的天伦之乐呢。
“本来想今天教你新丹方。可看你这样子,还是先歇着吧。”血不染抽抽袖子,站了起来,“炼丹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急。你静养着先,把功法的口诀再提一提。”
待血不染走后,周若木也从床上下来。
如果要说周围不对劲的东西……那还真有!
前些日子,在黑夜里作祟的潭影!
它难道就是妙法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