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意外
午后阳光慵懒穿过明净窗户落入喧闹的室内，三五成群的人围坐在一起，热烈讨论不时拨动琴弦。
逡巡一圈，依靠着断续的记忆按了几个音，如同嘶哑的骆驼，毫无美感。女生不由泄气，最初学吉他的美丽畅想已将近无影踪。
抱着最后的一丝期待，她转头看向身旁抱着吉他安静坐着的人。斟酌开口。
“那个，江岚。刚才的指法我还是有点儿不太明白，我这太折磨耳朵了，你能给我看下问题出在哪儿吗？”
江岚转头看着她，琥珀色眼眸淡淡撩动。
“你弹一下。”
女生又手忙脚乱的顺了一遍，过程中江岚语气平淡指正，如同在做数学题，逻辑理性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一遍下来磕磕绊绊，女生循着她说得自己又弹一遍，音符连贯而出，虽略微僵硬，但旋律感初现，女生眼睛瞬间变亮。
“真的，我弹出来了。”激动深色溢于言表。
“江岚，你太厉害了。”
江岚随意拨动琴弦，带出一瞬漂亮音符。
女生眼中崇拜更甚。
刚要起手再练一遍，只听老师开口叫停。
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幻灯片出现一段音符。
老师开口：“谁能展示下成果？”
看着繁杂的大段音符，下面开始窃窃私语。独立的片段可以起手，可连在一起让人犯了难。
有男生开口。
“老师，你这超纲了。”
大家纷纷附和。
老师视线略过众人。
“这就把你们难倒了？谁来试一试？”
张悦转头瞥一眼身旁的人，只见江岚仍安静得坐着，始终不动声色。
高中同班一年半，江岚无疑是个特别的存在。她总是独来独往，断崖式的巅峰存在却又游离于众人。如同月亮冷淡明亮，让人只能抬头仰望。久而久之，形成一种生人勿近的独特气场。
谁知道这号人物竟然在这儿被自己碰上了。初来学习，只认识她。张悦硬着头皮和她凑近乎。
几次接触下来，发现传说中的人物也没那么恐怖，除了冷淡些，有问必答。和她交往也算简单轻松，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正想着只听人群中似乎有人在小声嘀咕她的名字。
只听老师点名：“江岚。”
江岚敛了眉眼，拎起吉他走到台侧，片刻调试后坐在椅子上轻轻拨动琴弦。
黄昏的光晕打在她纯白蕾丝衬衫上，短发少女手指漂亮纤长拥着木吉他，眉眼干净掠过幻灯片，音符如水般缓缓流泻而出。琥珀色眼睛恍惚如玉，明明淡漠疏离看不出情绪却在这日落中让人沉溺于一场落日飞车。
只听弦音一扫，干脆利落的收尾。凝神屏气的教室里爆发出一阵掌声。
张悦心底狂叹。
“老天也太不公平了。”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存在是为了证明你是个人类残次品。
老师目光中透露骄傲神色。优秀学员让人欣慰。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大家下去一定勤加练习。”
张悦收拾好吉他冲江岚笑。
“江岚，那我先走了。”
江岚轻轻点头继续收拾手下的东西。
旁边有人经过。
“大佬，不是吧。你每次都会，实话说，你和徐老师是什么关系？”
江岚头也未抬，拉上吉他盒子拉链。
“如果这样能让你轻松的话。”
说完头也不回的背上吉他转身离去。吉他宽大，少女清瘦单薄。
“我去，怎么觉得她有点帅？”
“帅你个头，徐老师绝对提前教她了。”
“此女甚狂。。。。。。”
有人喊：“你们还走不走？”
“来了来了。”
明亮的教室暗下来。
江岚走进肯德基，视线逡巡，周日傍晚，店内人流涌动。
角落里一张小圆桌还没有清理，她走过去坐下。掏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单词，她安静背诵，默默等待叫号。
她心里默extraordinary，听到叫号。
她吃的并不快，视线扫向窗外，三点钟方向，黑色的奔驰一如往常静静地停在老地方。
时针指向六点钟，最后一口汉堡被收入口中，她擦干净嘴唇。奔驰缓缓启动消失在视线中。
脑海中复现刚才记得最后一个单词“eagerness”，她背着吉他起身朝门外走去。
马上到门口，前方是联排吧台，只见身前视线一闪，江岚想躲避已经来不及。
小女孩跌倒在地，江岚的蓝色牛仔裤喝了一杯可乐。湿答答的粘在皮肤上。
小女孩显然被吓坏了，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做错事的惶恐，小嘴瘪下去，泪盘旋在眼眶，硬生生忍着不敢掉下来。
江岚背着吉他，不好蹲下扶她。
她摸到背带，刚打算摘下吉他，一个身影大步流星飞奔过来，视线里是少年乌黑的发顶。
“没事，没事。有没有伤到？”清朗富有磁性的嗓音。
说着检查小女孩的手和膝盖。
小女孩这时眼泪才跟断了线的珍珠直往下坠。不时抽噎。
”我没。。。。。。没事。。。。。。姐。。。。。。姐姐。”
少年握住小女孩的手站起来转身对上江岚视线。
他清瘦颀长，江岚微微仰头。望见他乌瞳深邃，明亮如星。白衬衫清爽干净。
眼中闪过短促意外神色，随即面色从容。
少年视线下移，只见整杯可乐灌进江岚的右小腿。
“抱歉，你看这衣服？”
江岚手指扣紧吉他背带。
“没事。”
扔下简单的两个字后，未及男生反应，她带着一身狼藉步履从容地走出店门。清瘦脊背上的大吉他很显眼。
江岚站在斑马线上，车流涌动，对面红灯的数字缓缓跳动。她回头瞥到男生目光盛满温柔正逗小女孩笑。
身旁妇人气质不凡，怀抱着小女孩低声安抚。男生帮小女孩擦干眼泪宠溺的刮她鼻头，小女孩终于被逗笑。
只见他目光忽然朝这边瞥过。低声和身旁人说了几句，便看着她大步向门外走去。
身旁人都越过她向前，江岚这才回神发现红灯早变绿。她加快脚步向对面走去。刚才的不适此刻争相上涌，那糖霜黏腻烦人。身旁偶尔投过的目光似一张大网，将她与世界隔离开来。她漠然忍受。她早已习惯。
身后的脚步仿佛越来越近，少年的声音顺着微风和喧闹烟火飘过来。
她听到他口中唤她名字：“江岚。”
江岚迈入大门，闪身拐进小区。
少年看着消失在对面小区的背影，停下脚步。眸色微敛，低声吐出：“跑什么。”
女人用纸帮小女孩轻轻擦掉粘在脸上的酱汁，抬头看到人回来。
“阿淙，道歉了？”
周明淙坐下：“没追上。”
女人看着乖乖吃汉堡的小女孩：“周思锐，撞到人说什么？”
闻言小女孩眼眶又迅速变红，带着稚气的童声委屈道：“对不起。”
眼看泪又要掉下来，周明淙长臂一伸摸摸她毛茸茸头发，眼角眉梢带着笑：“好了好了，我们周思锐什么都懂，只是被吓到了。下次会做好的。”
情绪被安抚消融，周思锐转头去看妈妈。
女人无奈：“你就惯她。”
周明淙眉眼含笑，少年柔情：“小孩嘛。”
“她总要长大的。”
“再大我也是她哥。”显而易见的护犊子。女人笑笑不再说什么。
周明淙和周思锐挤眉弄眼相视偷笑。
江岚轻轻合上门，只听背后传来略微沙哑的声音。
“回来了？”
江岚点头，轻声回：“嗯。”
窗户开着，白色薄纱遮光窗帘被微风携着轻轻飘动，房间里仍旧残留丝丝缕缕的烟味。
江岚将吉他放好，转身看到沙发上的女人。
女人肤白貌美，眸子反射着浅淡的琥珀色光泽，长发微卷，慵懒随意的垂在圆润漂亮的肩头。四肢清瘦纤长，身材极好。似一朵养在净水中的娇花，被精心侍弄。
身上挂着一件粉珠光吊带裙，裙子很美，可她随意动作，让人再无法注意其他。
无论江岚多厌恶程楠，对她的美却实在无法挑剔分毫。遗憾的是，过分美丽，过分脆弱。
看到她右边半条腿被打湿，程楠淡淡询问：“腿上怎么回事？”
江岚：“可乐洒了。鞋子也湿了。”
“放着，明天王姨来了我让她处理。今天学了什么？”
江岚随口一说。两人相互敷衍。
江岚学东西极快，吉他课上的东西早已自学完成。所谓的“周日放松”不过是为程楠让路。
她的优秀有目共睹，她的冷淡却如软肉间的石子，将两人硌得生疼。
房间里始终有一头看不见的大象。
“今天老师给我打电话了，期中考得不错。只是我下午有事，家长会没法参加。”
江岚心底冷笑，高中家长会她从未去过，说这话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女人顿了一下，又道：“想要什么奖励？”
江岚懒得安抚她的惭愧，只一句话为两人松绑。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周五放学时我已经和老师说了，以后家长会你都不会参加。”
程楠嘴唇翕张，想说什么却又无从开口。
最后只认命般：“童童，你知道的。”
一室空寂。江岚置若罔闻。
对，江岚知道，就是因为她知道，所以才更加痛恨。
江岚发誓绝对不要活成她这副样子。
江岚穿过客厅打开卧室房门。
背后再度传来声音：“晚上吃什么？我让人送过来。”
“我吃过了。”
江岚停住脚步，又淡淡道：“吉他课我不想上了。”
程楠秀眉微蹙，只听江岚又开口：“最近课业重，周日下午我去图书馆学习。”
程楠微微松了口气：“好，我会跟吉他老师说。”
“咔哒”一声，乳白色房门被关上，江岚进屋褪下湿掉的衣服，小腿和脚踝黏腻难忍，她转身进了浴室。
寂静夜晚，江岚握笔坐在桌前不时动作，复杂难解的数学题，即便是思考推算的步骤也被简明细致得写在纸上排列着。
最终江岚在后面写出一个和答案重叠的数字，眼睛已经在叫嚣，她扔下笔揉揉眼睛。再抬头望向窗外，只剩零星灯火。将近零点。困意席卷周身，她将明天的东西收拾好之后，终于上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