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残灯照影
青州城飘着细细的春雨，陆小七蹲在屋檐下修伞骨。
三个月前那场大战后，他总觉自己掌心发烫，夜里常梦见血池里的师尊在对自己笑。
这时竹伞忽然被掀翻，他抬眼看去，却见柳如烟提着药包站立在雨里，那冰魄剑穗上多了一串红豆。
“柳姑娘...“他慌忙起身，袖中忽然掉出半块焦黑玉佩——正是那日他从潭底尸首上抠下的。
这时柳如烟瞳孔微缩，心中不由得一酸，这玉佩纹路与她珍藏的亡母遗物可是一模一样的呀。
这时雨幕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众人连忙闻声冲去，却见铁匠铺掌柜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枯梅枝，地面则是用血画着的腥红色的星图。
这时陆小七忽然大叫一声，异常痛苦的握住头，神情恍惚迷芒，他看见自己手持染血梅枝的画面。
醉太虚地窖寒气逼人，慕容雪躬身细心的将龙血藤缠在陆小七腕间。
却见藤蔓触及皮肤瞬间燃起黑焰，李慕白猛地灌了口酒苦笑道：“这是噬魂砂混着璇玑子的因果线，有人在他灵台种了魔种。“
这时陆小七忽然睁眼，眸中闪过青铜色，轻言道：“李前辈不必你费心...“说完他用力扯断龙血藤，指尖凝结出枯梅幻影，
陆小七一脸的苦笑道
“哎！那日楚瑶琴刺我时，竟将那夜无咎的残魂渡入我体内。“
这时慕容雪逆鳞剑突然不停的颤动，剑光映出陆小七背后虚影——竟是当年被李慕白斩杀的魔尊赤魇！
她心中一动忙打翻药炉，果然发现炉灰里掺着噬魂砂，却是三日前进的药材。
女帝柳如霜翻阅宗卷至深夜，烛火映着案头。
却见卷宗记载二十年前枯梅观惨案：上任观主为炼《血梅诀》，竟将自己亲女炼成器灵。
那女童名唤楚瑶琴，左腕应有梅形胎记。
她忙起身推开密室，密室的那具冰棺中躺着一具焦尸——正是当年“兵解“的玄天宗第二代掌门刑傲天。
细看之下，却见焦尸的左腕焦皮下，隐约可见半朵残梅。
这时窗外传来瓦片轻响。柳如烟伏在屋檐，看着姐姐颤抖的手抚过焦尸胎记，忽然想起陆小七昏迷时呢喃的“师姐“。
这时李慕白已拿来在天墟里寻来的九幽冰魄，在醉太虚后院架起丹炉。
慕容雪拿出三片褪去的逆鳞投入炉中，龙血染红霜发，绝美的面容一脸的凄苦：“慕白，当年你为我盗药王鼎险些丧命，如今...“
李慕白笑着用手抚着她的秀发语气带着坚定的说道
“那如今就换我替你疼。“
说完将他运起功力将自己的本命精元注入炉火，那火瞬间旺了几分，慕容雪也用纤纤玉手理了理他的头发，一脸怜惜的言道
“慕白，你的白发又添几缕。”
丹成那刻，那陆小七突然魔气上升，暴跳而起，噗的一声，竟将枯梅枝洞穿一时不防的慕容雪的肩胛。
李慕白忙奋力向陆小七扑去，以身为鞘，锁住魔气，后背也被梅枝刺出九个血洞。
这时柳如烟破门而入时，见两人血染白衣仍死死按住陆小七。
慕容雪龙角抵着少年眉心，轻轻哼起三百年前李慕白为她编的采药谣。
动听的歌声让陆小七眼中逐渐现出清明，滚烫的泪慢慢融化了指尖的冰霜。
一切似乎归于平静。
青州连环凶案第七日，陆小七主动请缨当饵。
他独自坐城隍庙擦拭佩剑，剑柄暗格藏着李慕白给的醉春风。
正当子夜时，忽然阴风骤起，十八盏幽冥灯飘入大殿。
“师弟别来无恙呀！“
无比冷艳的楚瑶琴的虚影从灯中走出，她用枯梅枝一脸轻眺的挑起他下巴言道，“师弟，当年师尊将你从火场救出时，可对你说过你娘亲左腕的梅印？“
陆小七瞬间如中邪一样愣在当场，随后他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头痛欲裂，意识海浮现破碎记忆：火海中娘亲用力将他推出窗外，左腕梅印被烈焰吞噬...这时怀中玉佩应声而碎，露出里面李慕白给的太虚镜残片。
这时慕容雪在百里外突遭伏击。
七名戴着青铜傩面的修士结成困龙阵，阵眼插着逆鳞剑仿品。
她忙撕裂空间欲遁，却被阵法反弹——这分明是用她当年褪下的龙鳞所布！顿时她凄然一笑，有一种作茧自缚的感觉。
“哈哈，慕容仙子，你的夫君李道友此刻怕是自身难保。“这时为首修士掀开傩面，竟是凌霄阁主之子冷小花。
而他掌心悬浮着一盏灯，那红火的灯焰已染上墨色。
“慕容仙子，你可知道这是盏什么灯吗？”
见慕容雪冷面不语，冷小花自顾自的说道
“慕容仙子，这盏灯可是已入了魔道的陆小七的本命灯。”
这时慕容雪逆鳞剑挥起阵阵紫色的剑茫，那剑茫又化作万千冰剑向冷小花等人刺去。
冷小花等人忙挥剑反击，无奈对手虽只一人，但那剑茫太多，又颇具危力，不由得且战且退，渐渐已露出败相，而那阵眼的逆鳞也被剑茫收入真正的逆鳞剑中。
而这时慕容雪忽脸色一凛，收了剑招，腾空飞起——因为借着血脉感应，她看到李慕白正被魔化的陆小七掐住咽喉！
这时在醉太虚酒窖里，陆小七魔气凝成的枯梅已刺入李慕白心口。
破了剑阵撕裂空间飞遁到此的慕容雪冲进门，用龙尾卷住少年腰间轻声说道：“小七...你娘亲的梅子酒...还在后山埋着...“
这时陆小七突然浑身战栗，意识海浮现童年画面。
青衫女子教他封坛，腕间梅印被夕阳染成金色。
亲情在时光里流淌。
魔气稍滞的刹那，李慕白忙将一枚九幽冰魄丹塞入他口中，而自己却吸了魔气瞬间坠入心魔幻境。
幻境里是三百年前的天墟战场，慕容雪替他挡下致命一击的场景。
而李慕白这次毫不犹豫扑向剑锋，用肉身挡住那道本该击中她的光刃。
一切是那么真实，又是那么虚幻，亦梦亦真。
当女帝柳如霜捧着宗卷闯入时，却见三人已结成血茧。
而太虚镜碎片悬浮其上，映出惊人真相：陆小七竟是楚瑶琴的亲弟，当年枯梅观主为炼器灵用她调换的兄弟！
血茧炸裂时，陆小七白发如雪，怀中抱着慕容雪褪下的龙鳞甲。
李慕白心口插着枯梅枝，却对柳如烟笑道：“如烟，带他...去看后山梅林...“
玄天宗后山，那夜三百株病梅一夜盛开。
陆小七跪在最大那株梅树下，痴痴的看着柳如烟挖出二十坛梅子酒。
当泥封掀开时，酒香里混着焦苦味——最底下那坛，泡着截带梅印的焦骨。
这年的寒食节，青州城新开了家“听梅阁“。
说书先生讲着酒剑仙的故事，柜台后白衣掌柜总望着门外。
偶尔有醉汉闹事，便见有个戴斗笠的姑娘用冰魄剑挑着人将其扔出去。
夜深人静时，掌柜会取出半片雪参轻拭。
后院梅树下埋着个酒坛，坛身刻着“此生尽兴“。
三眼兔常蹲在墙头啃梅子，红果落地便化作星屑。
千里外的幽冥渊底，半截枯梅枝突然抽芽。嫩芽穿透太虚镜残片，在星光照耀下开出朵透明的花。
青州城外的乱葬岗飘着蓝火，更夫老赵提着灯笼巡夜，忽见新坟裂开一道缝。
他忙低身上前凑近细看，坟中倏地伸出枯手，指节缠着血色梅枝。
“诈...诈尸啦！“惊慌失措的老赵踉跄奔逃，灯笼滚落在地，瞬间点燃了一片枯草。
火光忽的照亮坟茔群，上百座新坟同时龟裂，每个窟窿里都探出一只只带梅枝的腐手。
在醉太虚酒肆二楼，李慕白摩挲着酒盏豁口。
慕容雪正在后院教小灵儿引星诀，忽见东南夜空赤芒大盛，二十八宿中的鬼宿竟渗出丝丝血光。
“慕白，你看这星象...“话音未落，酒肆大门被撞开。柳如烟背着浑身是血的陆小七闯入，冰魄剑上凝着幽蓝冰晶——正是镇压尸变的玄阴寒气。
陆小七左腕浮现梅印，伤口处钻出一片片让人看着头皮发麻的黑色的细密根须。
慕容雪忙以红笔画符，符纸刚触陆小七的肌肤便自燃成灰，她惊呼道“这不是寻常魔气，“说完她蹙眉撕开少年衣袖，又是一声惊呼
“哎呀不好，梅枝根系已缠住小七的心脉了。“
这时李慕白忽然叫道
“那边有魔气。”
说完便抓起酒坛砸向墙角。
酒水淋湿处显现出一道佝偻身影，正是三月前修士和魔族战斗中战死的璇玑阁长老丘不同！却见那老者胸腔空荡荡的，心口插着截焦黑梅枝，枝头绽开朵透明花苞。
“酒剑仙好眼力。“老者嗓音如生锈铁片般摩擦。
“当年枯梅观主用亲骨肉养出的幽冥血梅，如今在陆小七心头发了芽...“话未说完，却见陆小七突然暴起欲冲向李慕白，却反手将枯梅枝刺穿一时不防的丘不同咽喉。
玄天宗藏经阁暗室，柳如霜指尖抚过焦糊的《枯梅手札》。
残页记载：“幽冥血梅需以血脉为引，每开一瓣，便噬一至亲...“
忽然烛火摇曳，映出身后一女子的倒影——竟与棺中焦尸容貌重合！
“观主，你藏得好深。“柳如烟将冰魄剑抵住女子后心，“二十年前你金蝉脱壳，如今又想借陆小七魔气重生...“当剑尖触及肌肤时，那女子却化作漫天梅瓣，唯留冷笑在梁间回荡。
暗格中的铜镜忽然映出惊悚画面，却见后山禁地古井泛起血沫，井绳上不知何时缠满梅枝。
柳如霜忽想起陆小七昏迷时的呓语：“井里...有人在哭...“
李慕白将陆小七泡在药池，池水是用三百坛醉春风兑成。
慕容雪用往日褪去的龙鳞碾粉入酒，酒滴落处浮起细密冰花。
“小七，此酒名'忘尘'，饮之可斩前缘。“李慕白笑道。
说完他舀起酒盏递至少年唇边，“但饮下后，你与柳丫头那些...“话音未落，陆小七突然不慎打翻了酒盏。池水溅湿慕容雪褪鳞，竟凝成血色冰晶。
窗外传来三眼兔急叫。小灵儿冲进来举着糖葫芦，山楂果里嵌着块太虚镜碎片：“爹爹！糖人张叔变成梅树了！“
古井前，李慕白剑尖挑起截梅枝。枝头露珠映月，竟显出楚瑶琴的面容。
慕容雪龙尾扫开井口梅丛，见井壁刻满梵文——却是佛门镇魔咒。
“当年枯梅观惨案后，普渡寺高僧在此...“柳如烟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冰魄剑映出井底异象：十八具金身罗汉像围坐成圈，中央莲台供着半截焦黑梅枝。
陆小七这时忽然抱头嘶吼，梅印泛起血光。
井中罗汉像齐睁眼，佛掌拍向少年天灵。千钧一发，慕容雪化作龙形盘住金身，逆鳞被佛光灼得焦黑。
这时普渡寺钟声突然自井底传来。李慕白用剑劈开莲台，露出暗格中的血色菩提。
佛珠共十八颗，每颗嵌着太虚镜碎片，珠面刻满细密梵文——竟是逆转的往生咒！
“好个普渡众生的佛祖！“慕容雪龙爪捏碎佛珠，碎片中飞出万千怨魂。
柳如霜突然呕血，腕间龙鳞链寸寸断裂——大周龙脉正被血色菩提吞噬！
这时陆小七额间梅印突然开裂，露出一枚青铜算筹。
他一脸木呐的开口：“师尊，你终于来了...“这时井水倒卷成镜，映出璇玑子完好无损的身影！
璇玑子虚影抚过血色菩提言道：“当年老道与枯梅观主共研此道，只可惜最后她心软了...“话音未落，陆小七体内梅枝暴涨，缠住李慕白咽喉。
慕容雪忙用逆鳞剑刺向菩提树，却被梵文结界反弹。
柳如烟忙掷出冰魄剑，剑气冻住血色菩提三息。
李慕白趁机将醉春风淋遍全身，酒气化作万千剑气笑着对慕容雪说道：“小雪，还记得昆仑雪崩时那招'碎玉瓦成'么？“
一双仙侣的剑芒再一次珠帘合璧。
双剑合璧刹那，井底罗汉像尽碎。璇玑子虚影消散前狂笑：“太虚镜重圆之日，便是...“话音被轰鸣淹没，古井坍陷处露出青铜巨门，门上饕餮纹衔着块带血的太虚镜核心。
从这以后，青州城重建的听梅阁多了口古井。
陆小七每日清扫井台，常对着水中倒影发呆。
某个雨夜，他见井底浮起朵透明梅花，花心嵌着血色菩提。
千里外的醉太虚后院，李慕白擦拭着新铸的铁剑。
剑身映出慕容雪鬓角新添的白发，她正教小灵儿将太虚碎片嵌入糖葫芦。
“爹爹，快看，这个碎片在发烫！“女童突然指向东南。
众人抬头望去，夜空划过血色流星，坠向玄天宗后山——那方向，正是二十年前枯梅观遗址。
井中忽然传来铁链拖曳声，陆小七握扫帚的手暴起青筋。
梅枝纹路悄然爬上脖颈，暗处似有佝偻身影轻笑：“好戏...才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