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赏青苑
“贵客三位，里边儿请！”
踏入赏青苑，街市的喧嚣声仿佛被隔绝在外，一时之间从四处涌来的却并非饭菜香味，而是一股独特的草木清香。
清爽的气息引得萧炎精神一振，整个人从方才的混沌中清醒了几分。
酒楼大堂虽然宽敞，却不显空旷，几扇木制的屏风以素雅的山水点缀其间，将空间划分而开，堂厅深处，似乎还有一些悠扬的丝竹之声传来，增添了不少雅致。
“豁，乌坦城还有这种地方。”萧炎一副开了眼的样子环视着周围。
“典雅而不失韵味，当真是个好地方。”纳兰嫣然也是微微颔首，这酒楼虽设立在闹市之中，却自有一番宁静清幽的格调，即便在帝都，也不多见。
“萧炎哥哥，要不咱们以后每周都来这里吃一次吧！”薰儿双眼发亮，显然对这里的氛围极为喜爱。
“行啊，到时候你这大小姐请客就行。”萧炎没好气的道，眼神扫了扫四周装潢，怎么看都不像消费低廉的地方，他那每个月二十金币的零花钱可禁不起折腾。
三人谈笑之时，一旁的侍者快步上前，然而其正欲开口搭话，目光却微微一滞，神色变得有些古怪，随后竟是没有再言语，反倒是匆匆朝屏风后走去。
“咦，萧炎哥哥，那侍者怎么躲着我们？”眼尖的薰儿立马发现了不对。
“谁知道呢，”萧炎无所谓的耸耸肩，“可能是认出我了吧，毕竟这一块儿也属于咱们萧家的势力范围。”
不过一会儿，那侍者便带着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折返回来了。
萧炎见状也是微微点头，这侍者显然是认出了他这个萧家少爷，自然是去找来了掌柜亲自迎接，倒是会来事。
正如他所想，那侍者一脸恭敬的引着肥胖的中年人走来，后者略显油腻的脸庞上也带着一副谄媚的笑容。
只是呢，那胖乎乎的掌柜走近三人身前，目光扫视三人之后，目光却并非停留在萧炎身上，而是。。。
“这位姑娘想必就是云宗主的亲传弟子，纳兰姑娘了吧，此番到访，实属让小店蓬荜生辉！”
说着，那掌柜甚至还微微躬了一身，态度甚是殷勤。
“额。。。”萧炎欲言又止，你不说他吧，他在萧家地盘上做生意，怎么一上来不问他这少爷问别人，可你要说他吧，云岚宗来乌坦城的消息早就传遍大街小巷了，一行人之中，人家向身份最高的人致以礼节，倒也合规矩。
然而那掌柜不知是挑事儿还是怎地，又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下萧炎，“哦？这位。。。”
得，原来是没认出我。
“嘶。。。”
行了，闭嘴，你现在认出我来多他妈尴尬啊。
萧炎嘴角已经微微发抖。
“喔！这不是萧炎少爷吗！我就说看着眼熟。”
你他mua——
“诶呀，”掌柜似乎是没察觉到萧炎的窘迫，但眼中却是带上了一丝鄙夷，表面依旧是和气蔼蔼的道：“几位贵客，在下有失远迎，还望莫怪。”
“行了行了，给我们挑个好房间就行了。”萧炎已经是有些颓然，也懒得计较这些了。
话音刚落，那掌柜却是脸色微微一变，露出一丝犹豫，几番纠结后还是讪笑道：“这个。。。实在抱歉萧炎少爷，咱家酒楼的包间都订出去了，这会儿没什么空房了。”
“啧”满头黑线的萧炎心里已经有点不耐了，今天又不是什么节日，这么大一幢酒楼怎么会所有包间都订满，再说了，就算是订满了，他这萧家少爷的身份难道不能让掌柜专门腾出一间来？
这分明是故意给自己使绊子。
倒也不是萧炎气急败坏，这赏青苑既然在萧家地盘上做生意，给萧家高层一些特权再正常不过了，对方显然是有点专门针对他了。
僵持之下，纳兰嫣然也发现了不对，不过脸上却没有不悦之色，只是走上前来，轻轻扯了扯萧炎的袖子，接着对掌柜摆手道：“无妨，烦请掌柜替我们寻一处靠窗的雅座即可。”
“好嘞好嘞。”正好被萧炎瞪得有些发汗，见有人解围，掌柜也是立刻爽快答应了下来。
穿过几道回廊，又上了四层楼梯，三人终于是被带到了一处开窗临街，风景极佳的雅座之前。
“实在对不住几位，此处席位原本是要三十金币的台位费的，今日便免去费用，以解先前不快。”掌柜一边安排几人坐下，一边连连躬身赔罪。
“那菜价呢？”萧炎头也不抬地道。
“九折！啊，啊不，八折！全部八折！”
“嗯。”不咸不淡的回了句，萧炎甩了甩手，示意掌柜退下。
掌柜也是不敢多留，忙不迭的对着身后侍者使了个眼色，而后一溜烟的离开了。
侍者自然心领神会，连忙上前给三人斟好了茶水，随后又恭敬的站到一旁。
“咕咚咕咚”
萧炎拿起茶碗，仰头大灌了一口，似是发泄一般。
见萧炎气息渐平，纳兰嫣然也是端起茶碗轻抿一口，接着柔声道：“其实，先前那位掌柜，可能并非只是为了刁难萧炎先生。”
“哦？怎么说？”萧炎眉头一挑，毕竟这三年他吃亏吃惯了，下意识的就往那个方向去想了。
“今日既非节日，酒楼门前亦是未设承办宴席的红榜，然而包间却全部订出，的确引人生疑，萧炎先生的气愤不无道理，”先是替萧炎说明，纳兰嫣然又顿了一顿，话锋一转：“可是自从进入酒楼，直到我们来到雅座，一路上却没能见到第二位侍者，再加上大堂和其他雅座的客人并不多，这说明那掌柜应当并未说谎，其余的侍者应该都去服务包间中的客人了。”
“按嫣然姐姐的说法，包间的确订完了？那掌柜为什么扭扭捏捏的？”坐在纳兰嫣然旁边的薰儿一边把玩着茶碗盖，一边好奇道。
“原因嘛~”纳兰嫣然将双肘轻抵桌面，十指交叠撑颌，故作神秘道：“恐怕是不想让萧炎先生知道那位包下包间的人是谁吧。”
“嘶，”萧炎摩挲着下巴，略作沉思后掏出五枚金币，随后对着一旁的侍者努了努嘴。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将五枚金币推到桌边，萧炎面无表情的问道：“今天包下所有包间的人是谁？”
“这。。。”侍者的脸上犯了难，正要推诿，只见萧炎又是掏出五枚金币。
十枚金币可不是小数目，要知道萧炎这种大家族的少爷一个月零花钱也不过二十金币，那侍者咬了咬牙，犹豫之色也逐渐褪去。
余光瞥见侍者面色变化，萧炎嘴角微微上挑，似是无意的说道：“这些，不包括小费。”
在这几乎等于明示还有钱拿的利诱之下，侍者也不再磨叽，连忙对着萧炎一个躬身道：“萧炎少爷，这包下包间的不是别人，正是奥巴家族的族长，奥巴帕，他还宴请了一些乌坦城的大官，所以才把包间占满的。”
闻言，萧炎眉头微皱，“奥巴家族的老东西，没事跑我们地盘上做什么？”
“而且，”那侍者又回头望了望周围，似是害怕被人听见一般，接着又低声补充道：“掌柜交代过，如果是碰到萧家人，不可说出实情，不过，他们具体是来谈什么的，我就不知道了。”
“嗯，行了。”萧炎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是排出十枚金币，一并推到桌边，“小费另算，拿菜单吧。”
“好嘞！”侍者两眼冒光，连忙收下金币，随即从身后拿出菜单，轻轻置于萧炎面前。
“萧炎哥哥，不用管他们吗？”见萧炎如无事发生一般随意的翻看着菜单，薰儿忍不住小声问道。
“嗯，既然连城里的官儿都请了，那老爸应该也知道消息了，这事儿便不用咱们操心，只是。。。”
“只是？”
“只是这菜单我着实。。。”萧炎无奈的摇了摇头，毕竟他才十五岁，从未来过这种档次的酒楼，菜单上面的菜名一个比一个玄乎。
“不如让我看看？”纳兰嫣然试探性的问道。
“也好，纳兰小姐见识广，喏。”毕竟对方出身帝都，自然与自己不同，萧炎也不矫情，将菜单递了过去。
接过菜单，纳兰嫣然随手翻阅几下，便心中有数了，微微点头，接着询问二人：“你们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兄妹两人异口同声。
纳兰嫣然便指了指菜单上的几处位置，对侍者吩咐道：“踏风驹的腿肉，切一斤，红烧；焰翼短尾鸽，来三只，油焖；素菜方面，便来个清炒时蔬吧，另外再取三支孔雀莲莲藕，炖汤。”
侍者一边记录，一边赞叹道：“小姐真会点菜，咱家的焰翼短尾鸽都是半个月的乳鸽，油焖乃是上佳做法，最能体现出肉质的软嫩。”
“至于茶水的话，”纳兰嫣然轻抚纳戒，一个小纸包在其手心浮现，随后递给侍者，“便用我们自带的茶叶吧。”
“是。”接过纸包和茶壶，侍者便恭敬的离开了。
萧炎与薰儿对视一眼，心中皆是有些感慨，明明是同龄人，纳兰嫣然的举手投足间却显得优雅成熟，仿佛是大他们几岁的姐姐一般。
当然了，实际上只怕是大了有几十岁呢。
“嫣然姐姐，那焰翼短尾鸽是什么？怎么听得有些耳熟？”此时的薰儿已经是完全不抗拒这个新称呼了。
“嗯，”纳兰嫣然点了点头，“焰翼短尾鸽和踏风驹，都是一阶魔兽，只不过没什么攻击性，再加上肉质比起普通的家畜更加鲜美，所以一些高档餐馆酒楼也会将其作为食材。”
“魔兽？？”萧炎嘴角微抽，好家伙，就算是一阶魔兽，现在这桌上三个人加起来也就勉强能打过一只吧，何况自己目前还没接触过任何一只魔兽，难怪看得满头雾水。
看着萧炎难以置信的表情，纳兰嫣然莞尔道：“倒也没有那么可怕，这些魔兽的饲养成本很高，在帝都之中倒是有些商户圈养，至于这边，我猜应该是和当地的佣兵公会有合作吧。”
“这位小姐说的没错，”侍者提着茶壶走来，微笑着为三人斟上茶水，“我们和乌坦城的佣兵公会有合作，会采购一些特殊的魔兽食材。”
“那价格的话。。。”细心的薰儿还是注意到了关键点，毕竟乌坦城这地方，大斗师都是凤毛麟角，一群斗者斗师捕猎魔兽，损耗恐怕低不了。
“嗯，价格也是不菲，先前这位小姐点的焰翼短尾鸽，一只是一百八十金币，不算加工费。”侍者依旧是带着一副职业性的笑容。
“我k——”靠字儿没说出口，萧炎背后已经是有些许冷汗冒出了，他可不像桌上这两位富婆，这么多年下来他一共就攒了四百金币，今天还全带出来了，眼看着是连一道菜都下不来。
“安心啦~”纳兰嫣然笑意盈盈，从袖中抽出一张白玉色的卡片轻轻晃了晃，“帝都那边还有很多种以魔兽制成的菜肴呢，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带你们去吃。”
“嫣然姐姐真好~”薰儿也是放下了以往的身段，靠向纳兰嫣然的肩膀开心道。
瞧见两女关系融洽，萧炎不知为何安心了不少，也是打开了话匣子，聊起了在萧家的各种往事。
。。。
三人谈笑间，几道菜肴也陆陆续续的端了上来。
“啧啧，”夹起一块儿马腿肉，或者应该说是驹肉，萧炎咽了咽口水，接着放入口中，随之而来的是那略带焦糖化的红烧酱汁味道，肉质更是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股纤维感，取而代之的是紧实而不失柔嫩，腿肉之上似乎还有些脂肪，将口感衬的醇厚而富有层次。
咀嚼几口咽下，萧炎忍不住感叹道：“这魔兽的肉的确是好吃，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阶级越高越好吃。”
“噗，”薰儿被萧炎的话逗的一笑，“高阶魔兽可是有灵智的，谁吃谁还不一定呢。”说完，也是夹起一块儿送入口中。
“的确，”纳兰嫣然亦是掩嘴轻笑，“即便是大陆之上，能吃的魔兽也都是低阶魔兽呢。”
“哦？纳兰小姐还在大陆上游历过？”萧炎一边将拌在饭碗中的腿肉大口扒拉着，一边随意的问道。
“啊、”纳兰嫣然心头一紧，筷子一顿，随即不动声色的夹起一块儿肉放入碗中，语气如常：“宗门中有前辈曾游历过大陆，这些都是他们讲给我听的。”
“喔。”萧炎点了点头，薰儿则是似乎没有注意到一般，捧着一只乳鸽细细品尝着。
见两人没有起疑，纳兰嫣然在心中也是长出一口气，这两天的悠闲都让她有些忘记自己是从未来穿越而来的了，险些说漏了嘴。
好在之后的时间纳兰嫣然没再犯这错误，尽量把自己的知识容量变回了那个十五岁的小女孩。
。。。
“呼。。。纳兰小姐点菜的确有一手，这莲藕汤的清热解腻之效着实不错。”喝下一碗热汤，萧炎感叹道，这孔雀莲莲藕汤不仅清甜温润，还带有一丝独特的荷香，完全卸除了前面几道菜的油腻。
“嗯！”薰儿也同意的点了点头，只是看向一旁的茶碗，有些可惜的道：“不过，嫣然姐姐你带来的茶水要放凉了。”
纳兰嫣然微微摇头，表情依旧恬淡，接着取过身前茶碗，用碗盖轻轻拨弄着茶叶，缓缓开口道：“云岚山巅，常年有积雪覆盖，寒风刺骨，几乎终日无光，然而却有一种草木可以在那里悠然生长，每隔数年方可采摘一次，而采摘之时，亦是山巅得见日光之时，因此，人们便称其为云霁霜叶，其叶可作炼药之用，亦可泡茶；若是拿来泡茶，则要泡上半个时辰方能激发其中的独特甘甜。”
在纳兰嫣然轻柔的声音中，萧炎和薰儿都静静的聆听着，仿佛自身也被带入了那云霁初开的雪山之顶。
“所以，”纳兰嫣然端起茶碗，对着萧炎的方向轻轻举起；“现在，才是品尝云霁霜叶的最好时间，也是嫣然为萧炎先生庆祝的最好时间。”
薰儿最先回过了神，连忙也端起茶碗拨弄一番，对着萧炎甜甜一笑：“恭喜萧炎哥哥恢复修炼能力！”
两位佳人对己捧杯，茶香氤氲，隐隐间甚至盖过了饭菜的香味，清澈的茶汤之上，更是倒映出两人盈盈的目光，令得萧炎一时之间有些恍惚，过了半刻才在药老的催促下端起茶碗，随后不着痕迹的用袖口抹过眼眶中的那抹湿润，有些语无伦次的哽咽道：“你们。。。我，我。。。”
‘不准说谢谢’
纳兰嫣然昨夜的那句轻语忽然又浮现在耳边，萧炎心头一震，也不再多言，看向二人的目光中，除了感激，也多出了一抹说不出的情愫。
“干了！”
如同他前世所看的武侠剧中的大侠一般，萧炎捧起茶碗猛灌而下，仿佛是将这三年风雨也一同吞入。
两女相视一笑，亦是举杯饮尽。
就这样，这一日便在三人以茶代酒的庆祝中落下了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