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看到过世界末日（4000）
在林老师看来，江眠和这位叫做池小满的新同学简直是“天作之合”。
江眠虽然性子冷淡，但实则外冷内热，而且在很多事情上都表现得比同龄人更加细心，应该能够很好地照顾到这位心思敏感的新同学的情绪，帮助对方快速适应新环境。
而新同学虽然有点小社恐，但性格温柔淳朴，完全可以用来感化江眠的冷漠，而且她的成绩很好，入学考试除了不太擅长的物理以外，其余各科成绩几乎都接近满分，帮助江眠补习应该是一件很轻松的事，同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锻炼胆量，缓解社恐——
毕竟要对着江眠的那张冷脸讲课也是需要一定的勇气的。
当然，这里可能存在一个小问题——
这两个人一个不主动，一个带点社恐，这会不会导致他们之间缺乏互动，甚至完全不搭理对方呢？
答案是不会。
江眠是怕麻烦的性格没错，但面对愿意帮他补习的新同学一定会给予更多耐心，而新同学初来乍到，面对从吃饭到作息安排等一系列的问题也难免会多“麻烦”江眠，因此两人的互动是必然的。
而就算新同学出于腼腆不敢向江眠了解学校的情况，江眠也是肯定要向她问问题的，毕竟对方是他眼中的“免费辅导”，总之互动是绝对不会少的。
而这么一来二去之下，想来两人的性格就算无法互补，也总该能有些正向的改变。
办公室里，林老师对自己的安排感到颇为满意，看着办公室外两个学生交谈的身影，心中已然预想到了一个月后两人彻底融入班集体的美好画面。
她喝了一口咖啡，心情愉悦地整理着教案，忽然动作一顿，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话说江眠这小子应该不会把新同学带坏吧？
……
与此同时，办公室外。
“江眠同学，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不一定会回答。”
“那个……你是犯了什么错才被林老师要求在她面前当面检讨的？”
江眠虽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自然不可能到处宣传自己跑到别人朋友圈底下评论“你真他妈牛逼”这种事，于是神色淡然地摇了摇头。
“一点小事，不重要。”
原来一点不重要的小事就会被叫去办公室当面检讨吗……
池小满咽了口唾沫，再次感受到了大城市的可怕之处，心想以后一定不能再犯错了。
迟疑片刻，她还是压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之前退学是因为……”
江眠瞥了她一眼，回答道：“个人原因。”
“个、个人原因是指……”
“就是我自己的原因。”
“我不是问这个词的意思，我是想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
“……原因很多。”
“那能简单说说吗？”
“没法简单，太复杂了。”
“那往复杂一点说也没关系……”
“……”
见江眠同学突然转头盯着自己，池小满有些局促地低下头：“要、要是实在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江眠神色一黑，他刚刚都那么敷衍了，难道“不方便回答”的意思表达得还不够明显吗？
这家伙的好奇心那么重吗？
不过眼见女孩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他又担心要是不回答这家伙说不定就哭出来了，于是沉默片刻后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那段时间心情不太好。”
这其实是实话，也的确是他当初选择退学的原因之一，毕竟任谁每晚梦到末日心情都不可能好，一不留神说不定还会吓到别人。
池小满愣了愣，再次化身好奇宝宝，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会心情不好呢？”
“你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她缩了缩脖子，不过很快就发现江眠同学好像并没有生气，于是鼓起勇气说道：“因、因为我想和你多说几句话……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很久都没有和人好好聊过天了……”
江眠怔了怔，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扭头看向室外的大雨。
雨势不知什么时候变大了。
“有这么明显吗？”他问。
“有一点点。”
池小满点点头，迟疑了一会儿问道，“江眠同学……你是有什么不方便说出来的心事吗？”
知道不方便你还问？
江眠没有说话，像是在想雨什么时候会停，又像是在想别的东西。
良久，他收回视线，用一种随意的语气说道：“如果我说我看到过世界末日……你会相信吗？”
“世界末日？”
池小满呆了呆，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问道，“是那种全世界都被毁灭了的世界末日吗？”
江眠扭头扫了这个第一天认识的转校生一眼，很想问问难道还存在世界不被毁灭的世界末日吗，忽然发现这家伙还挺漂亮的，思考的时候眼睛很亮，像阳光下的玛瑙石。
她在认真听自己讲话，哪怕听到的内容相当荒诞。
“对，世界被毁灭了，但人还在。”他说。
“那剩下的人多吗？”池小满问道。
“剩的多还叫世界末日吗？”
“说的也是……”
“……”
看着眼前面露好奇的少女，江眠其实也有些好奇，如果按照梦境中的发展，眼前这个连公交站台都能找错的家伙，在“今天”这个时间点上会是怎样的结局。
末日将城市变成了一座座孤岛，他在梦境中曾不止一次前往过学校，但并未见到任何一位老师同学，也不曾触及过他们在末日中的命运。
现在想想，这应该算是一件好事。
毕竟尽管末日没来，但他的末日梦境仍每晚都在持续，要是晚上才刚刚砍掉某个同学的脑袋，白天就看到对方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那多少会有些影响精神状态。
永远不用看到身边之人的惨剧，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这是属于梦境中的“江眠”的感悟。
事实上，他也不是从一开始就那么孤独的。
而自然而然的，这种感悟也会投射到现实中的江眠身上。
现在末日没来，江眠也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那些只在梦境中见过的人，届时又该以何种心态面对他们。
不过那是之后才要考虑的事。
这个转校生说得对，自己的确是很久没有好好和人聊过天了，毕竟很多话梦里找不到人说，现实里又没法跟人说，而要是现在还憋在心里，那未免也太委屈自己了。
于是他微微吐出一口气，也吐出些许郁结，继续说道：“世界上到处都是丧尸，人类只能苟延残喘——我见到的就是这种最老套的末日。”
“丧尸？”
池小满眼前一亮，话音因为兴奋而扬起，“就像电影里那样吗？像《腐烂公约4》那样？”
《腐烂公约4》就是近期会上映的那部热门丧尸电影的续作，池小满是这个电影系列的忠实影迷。
江眠微微皱眉，警惕道：“你很喜欢丧尸？”
这家伙该不会才是丧尸系统的真正主人吧？
“当然不是了！”
池小满有些气恼，可语气听起来像撒娇，江眠同学也太不会说话了，哪有人会觉得女孩子会喜欢丧尸的，她脸色微微泛红，低着头说道，“我、我只是比较喜欢这个类型的电影……”
“你喜欢末日类型的电影？”
江眠有些意外，这个转校生看起来文文静静的，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只喜欢往图书馆钻的那种人，没想到居然会喜欢这种类型的电影。
“这很奇怪吗？”池小满紧张道。
“那倒不是。”
江眠摇摇头，沉默片刻，用一种带着些许缅怀的语气说道，“我其实也挺喜欢这种类型的电影的，有一段时间天天看。”
……不过后来就不喜欢了，他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真的吗？”
听到这话，池小满同样有些意外和欣喜，没想到江眠同学居然和自己有着相同的爱好，这岂不是意味着以后除了学习以外，他们还有别的共同话题可以聊？
对于这个来到大城市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她还是相当看重的。
于是她期待又小心翼翼地说道：“那……那要不我们互相推荐一些末日类的电影吧？”
“不用了。”
江眠面无表情，“我可能已经把这辈子能看的末日电影都看得差不多了。”
江眠同学那么喜欢末日电影吗？
池小满瞪大眼睛，只觉得肃然起敬，虽然因为提议遭到拒绝而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说道：“可能就是因为你太喜欢这些电影了，所以才会做关于世界末日的梦吧。”
在她看来，这就是所谓的“看到过世界末日”的真相。
“梦？”
江眠转头看了过来。
“难、难道不是吗？”
池小满咽了口唾沫，不知道为什么，江眠同学的表情让她感到有些害怕，就好像自己说错话了一样。
好在那种可怕的表情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少见的温和表情——
虽然转瞬即逝，但她发誓那绝不是幻觉。
因为江眠同学的声音也变得柔和下来了。
“不，你说得没错，那确实是梦。”
……也就只是梦。
愈发狂暴的大雨里，未曾真正经历末日的少年在心底默默补充了一句。
……
十分钟后，高二九班教室。
“大、大家好……我叫池小满，来自青鸾山镇，很高兴认识大家，大家可以叫我小满，叫小池也可以，总、总之很高兴认识大家……”
或许是因为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站在讲台上，再加上身边江眠同学的表情实在太过淡定，尽管自我介绍的过程磕磕绊绊，但池小满的心里竟意外的没有太紧张。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台下的同学们看自己的眼神都好奇怪，就好像在看外星人一样，还不停低声议论着“青鸾山镇”这个名字，像是很惊讶自己居然会来自这种地方。
这导致本就局促的她头也不敢抬，生怕对上大家的视线。
而事实上，池小满在高二九班众人的眼里的确跟外星人差不多。
青鸾山镇，位于临城以西的一座被原始森林和梯田环绕的封闭小镇，在现代社会属于相当落后和偏远的地区。
江眠知道这个地方，并不是因为他曾经去过，而是因为这座山镇十分出名，尤其是有着“山脊学堂”之称的青鸾山中学，更是频繁出现在临城各大学校老师的口中。
据说这所中学的学习条件相当艰苦，学生们从初中开始就要下地劳作，高中有时候还要上山采草药，几乎可以说是半工半学，再加上山路崎岖又危险，学校并没有设立早晚自习，因此学生们能在学校学习的时间相当有限，全凭自觉。
可即便如此，青鸾山中学每年还是会有那么一两个学生在高考中取得十分优异的成绩，导致“青鸾山镇”这个名字在新闻报道中频繁出现，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老师们用来鞭策学生的教条——
“你们看看别人青鸾山中学的孩子，看看人家的学习环境多么艰苦！整天不是上山砍柴就是下地种田，人家照样能静下心来学习！照样考临大燕大！再看看你们这一个个的，你们的父母花钱把你们送到学校来是让你们享福的吗？你们都给我好好反思一下，想想为什么会考不过人家……”
没错，在高二九班，乃至整个林北中学学生们的眼里，来自青鸾山镇的学生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还是最乖巧惹人怜爱的那一种，因此当看到池小满的那一刻，众人的心情无异于见到了活的传说，怎么可能不稀奇。
再加上池小满本就长得可爱，能进入林北中学用屁股想都知道一定是个不得了的学霸，如此才貌双全还“来历惊人”的转校生，大家反应夸张一点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池小满愈发感到局促，低着头往江眠身边挪了几步，这才感觉安心了一些。
林老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不用太紧张，随后笑着说道：“好了，大家不要那么激动，当心吓到新同学了，今后池小满同学就是我们高二九班的新成员了，大家掌声欢迎！”
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等到掌声散去，林老师抬手虚按，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给了江眠一个“好好表现”的眼神，笑道：“江眠，虽然你不是新同学了，但离开了那么久，这次回来还是再重新做个自我介绍吧，免得大家都把你给忘了。”
她预想中最完美的情景是这样的——
江眠微笑着站在讲台上，眼含热泪地说道：“大家好啊，虽然仅仅只是离开了班上两个月，但对我来说就像是离开了两年那么久，这些天我始终都忘不了大家，也忘不了高二九班，所以今天我回家了，我再次回到了高二九班这个团结友爱的大集体中——”
“大家好，我是江眠，好久不见，我回来了！”
然后掌声雷动——
林老师当然知道江眠不可能说得出那么肉麻的话，但她的要求不高，也不求这家伙说出“希望能和大家一起走完高中剩下的三年”这种客套话，但至少“大家好，我是江眠，我回来了”这句话得说出口吧？
可江眠说的是什么？
“我也很高兴认识大家。”
——没错，这家伙明明都在班上待了一年了，回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也很高兴认识大家”！
合着你之前不高兴呗？
又或者是你之前压根就没有好好认识大家？
林老师觉得自己都快得心肌梗塞了。
好在气氛居然意外的没有冷场，起码班上的女生几乎都很给面子，毫不吝啬地为如此单薄的发言贡献着掌声。
江眠同学在班上那么受欢迎吗？可不是说他没什么朋友吗？
池小满心中疑惑，但又不敢抬头，只能通过掌声来判断目前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