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龙骨要顺纹劈，虎筋得逆着挑
金鸡啼破晓，天边泛白，炊烟袅袅攀瓦檐。
青石板凝露，石磨轱辘碾碎残夜，瓦当坠下的水珠砸醒蜷在柴垛的狸猫。
周阳再次睁眼，吐尽体内最后一口浊气。整个人精气神饱满，说不出的舒适惬意。
“修行一道真的神奇，体内煞气被转化为纯净的‘通明之气’，与白泽同源。”
一改往日的病恹恹模样，周阳盯着摊开的掌心——昨夜盘踞在经脉里的刺痛感已化作温润溪流，膻中穴微微发烫，似有粒冰棱在血肉间浮沉。
抬手掀开沾着血痂的粗布帘，破晓的曦光刺入瞳孔的刹那，他惊觉自己竟能看清三丈外瓦缝间爬动的蜈蚣，百足划动的轨迹如同墨线勾勒般分明。
“《白泽通明诀》第二转……”他低头看着井水倒影，左眼金芒一闪而逝，昨夜强行炼化的煞气在眼底凝成细碎星屑。后巷野狗啃噬骨头的碎响、码头渔夫收网的吆喝、甚至街头青楼姑娘梳头时玉簪刮过头皮的轻颤，此刻皆如潮水般涌入耳蜗。
他忽然捏住鼻梁闷哼一声，五感暴涨的副作用让太阳穴突突直跳。
良久，缓过劲来的周阳如同往常一样做着开铺准备。
先是焚香驱秽：点燃艾草与硫磺混合的驱煞香，压制妖兽尸体的残余煞气。
接着磨刀开刃：用浸过黑狗血的磨刀石打磨寒铁刀具，刃口需映出血槽的冷光。
再是净手仪式：用掺了雄黄的井水冲洗十指，指缝残留的血丝需用桃木梳刮净。
按照铺子里的要求做完准备后，周阳在街上拦了辆驴车，将昨日分装保存好的切块肋排，裹上荷叶送往醉仙楼。
顺道买完吃食返回屠宰铺子的周阳，在巷子口就看见一位衣裳打满补丁，弱不禁风的夫人靠在屋檐下，怀里搀扶着咳出血痰的男子。
那男子眼里燃着将死之人特有的、瘆人的希冀。
“张家婶子？”
周阳走上前去打了个招呼。
张家婶子回头认出了周阳：“小兄弟，是莽二大哥喊我们来取那物什的……”
周阳深深的看了眼病恹恹的张家汉子，犹豫片刻后还是返回铺子里取出准备妥当的油纸包。
“小兄弟，这药……真能救他？”妇人枯槁的手指触到油纸包的刹那都在颤抖。
他喉头一哽，想起昨夜莽二将馒头抛给他时的狞笑：“横竖是个死，不如让这煞气送他上路痛快点。”
念及此处，周阳拿着油纸包的右手不由的往回缩。
张家婶子还以为自己的话惹的周阳不快，要反悔买卖，吓得连忙将油纸包用力拽过来：“别，别，小兄弟，我就是问问，何况昨日已经付过钱了。”
周阳心中多少有些愧疚的当口，那妇人已经搀扶着自家丈夫慢慢远去，直至消失在巷子口。
妖兽血馒头治肺痨，多么的无知且愚昧！
但周阳却无力苛责。
一来他也成了“帮凶”；二来应该怪这该死的世道。
妇人之所以有这样的偏方，还不是类似莽二这样的人传出去的？
…………
直到晌午，莽二才重新出现在屠宰铺子。
屠宰妖兽就这点好，不用类似杀猪的屠夫那般大清早沿街叫卖，给莽二留足了精力休息。
“你小子……”
莽二的铜铃眼眯成细缝，手中酒葫芦“当啷“砸在案板上。
只是一眼，他就瞧出周阳之不同。
昨日的周阳印堂发黑，虚弱的昏死过去，一度没了呼吸，本打算趁夜里丢到乱葬岗去埋了。
却不料对方居然活了，更甚至一个晚上过去，变得活泼乱跳，面露健康的红润。
操持这行久了，一向对煞气敏感的莽二怎么也感受不到周阳身上的煞气。
“你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又或者你还是你嘛？”
莽二这突如其来的无厘头问话，周阳昨夜就在心里想好了对策。
他挠了挠后脑勺，做懵懂状：“二爷这是问的什么话，我自然是我，自然是周阳。”
“你就没觉得身体皮实了？”
周阳恍然，“二爷说的对，我也正好奇呢，昨夜一觉睡到天亮，今天早晨起来就感觉身心通透，力气也大了许多，走路都有劲儿了。”
看着周阳一脸后知后觉的模样，莽二面露奇怪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好端端一个快要被煞气噬死的病秧子居然活了，还一夜之间不染半分煞气。
莽二干了一辈子的屠夫都没见过这等人。
事实上，莽二虽然精于屠宰，本身道行却卑微。虽对煞气敏感，但从未接触过白泽这类高阶神兽的气息，因此误判为煞气消散，却不知煞气早被转化为菁纯的通明之气。
“难不成这周阳也有修仙资质？又或者是昨日那幼年白泽的作用？”认知的局限性让莽二开始了自我说服。
又观察了一个时辰后，莽二的疑心渐渐消失。
铺子里的学徒死的就剩下周阳一人，周阳再死了，真无可用之人了。
县城里的人家很少会送自己孩子来做这腌臜事。
现在周阳能活下去最好不过，总要有人承担高危工作顺带打打下手，即便察觉异常莽二也选择装聋作哑。
“罢了，这小子若是真有问题，早被煞气噬死了，哪还能活蹦乱跳？”
联想起当初和周阳同批进来的学徒们，都在首月生饮三滴青鳞兽血，最终其他人都或早或晚死掉，唯有周阳活了下来。让莽二愈发相信或许周阳真的适合开这行，生来就能化解煞气。
更加让莽二欢喜的是，今日周阳处理妖兽尸体的速度提升三倍，让他落了不少轻松。
“说了多少次，不要用麝香刀，改用龟甲刀，接入黑陶瓮，月尾卖给路过的制符师，这个是炼制血盾符的好物件。”
“对毛皮类妖兽则用冰魄针封住七窍，防止妖魂遁逃。”
“戴鲛绡手套，用阴槐木镊子夹取内丹，防止煞气反噬，当然你要有老子的本事也可以徒手抠。”
“若遇妖兽眼皮颤动，乃假死状态，立即将桃木楔钉入涌泉穴，并高喊你二爷我救你。”
“刮下的腐肉内脏需用朱砂符纸包裹，投入后院焚化炉。炉火窜起绿焰时，要同步摇动镇魂铃，否则逸散的残魂会引来后巷的食尸鸦群。”
“冲洗砧板的井水必须混入雄鸡血，水流过沟渠时会泛起油状黑沫，需用桃木勺舀出埋入槐树下。”
看周阳越来越顺眼的莽二到得意处扯着嗓子指点，其中有经验之谈，更有些不传之秘，都一并说给周阳听。
不大的屠宰铺子里传出老屠夫哼唱的《剔骨谣》。
“龙骨要顺纹劈，虎筋得逆着挑，剥狐狸留三根救命毛，杀白泽莫看它眼睛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