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夜袭
“报,将军,张渠帅已经率兵出了北门。”
信使匆匆从城北而来,单膝跪地,抱拳向张宝高声而报。
列阵近十万兵马的东城门寂寥无声,信使之声回荡在街道,异常清晰。
上到渠帅,下到普通黄巾兵,人人皆咽了几口唾沫,身上略略颤抖,汗毛战栗。
张宝微微抬头,浓眉竖斜,目光由茫然化为愤恨,攥紧手中长枪,驾马往前两步。
“开城门,随我出击。”
高亢吼声之下,东城门咔咔而开。
张宝用枪末一拍马屁股,一马当先,狂奔出城。
一边跑,他一边喊道: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众将士随我杀向汉军,报仇,报仇,报仇……”
听着报仇二字,黄巾兵们双眼一红,浑身的血性再次涌起。
不少人见张宝已出城门,嘶吼一声,也相继冲出去。
有人带头冲锋,有血性的人纷纷跟上,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奋不顾身出城跟随,就为了向汉军报仇。
此时,渠帅再也控制不住手下,只好挺马跟了上去。
“杀,杀,杀……”
夜间,一条长龙随着龙头直冲向东。
汉军东大营,守卫森严,火把围着军营,圈亮了这块地。
张宝望着亮光处,疾驰而上。
这一刻,他已经顾不上害怕,为大哥和三弟还有无数袍泽报仇雪恨的仇恨填满了他的心。
马儿似乎感受到背上主人的情绪,四肢踏得越来越快,宛生残影。
“哒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响,汉军守卫竖起耳朵。
三个呼吸后,一匹骏马载着一名壮汉持枪闯入眼帘,守卫立即高声吼道:
“敌袭,敌袭,敌袭……”
可是,此时呼叫已晚。
眨眼间,张宝人马合一,马踏连营,径直撞破营门而进。
进门后,张宝手中长枪犹如阎王爷的手牌,所到之处,汉军皆被一枪毙命。
马儿也异常亢奋,不断跳跃伸蹄,攻击着靠近的汉军。
汉军中军营之中,一应汉将闻乱,赶忙着甲出帐,前往主帐前听命。
主帐中,皇甫嵩握剑,盘坐于地,闭目养神。
其人剑眉牛眼长须,肤色偏黑,模样却很周正。
坐地时宛如虓虎,气势非常。
等一干将领抵达后,见他当面,都不由矮了一头。
其中急求立功的皇甫郦快步上前,抱拳而立,朗声告知:
“叔父,敌袭已近,还请先随我等移步,以待将士们扑灭乱贼。”
皇甫嵩闻言,放声大笑,其声如洪钟,震的人耳生疼。
“何须如此,吾等不正愁蛾贼不出城吗?既然其已出城,吾等麾下精兵悍将自该迎头痛击蛾贼,尔等都去杀贼吧,吾不希望有蛾贼活到明日,更不想看到他们能杀到此处。”
将领们见皇甫嵩丝毫不慌,语气中更带腾腾杀气,面面相觑之下,只好退出营帐,前去迎敌。
等将领们一走,皇甫嵩对帐外喊道:
“来人。”
亲卫撩开帐门,单膝跪地道:
“主公,有何事吩咐?”
皇甫嵩双眼微睁,浑圆的眼缝如同山巅寒潭,闪烁着夜色下的寒光。
“去告知郭典,吾要他半个时辰内必须攻下下曲阳城,从夜袭的黄巾背后包住他们,一举歼灭。”
“喏。”
亲卫领命,抱拳而退。
待帐门摇曳,皇甫嵩重新闭上眼睛,嘴角挂上冷笑。
“张角啊张角,吾马上便送汝弟张宝共赴黄泉,去与张梁和汝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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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营中,汉军将领齐到。
看着好似虎如羊群的张宝大杀四方,皇甫郦脸色黑如炭,高声道:
“竟一人攻营,实为猖狂,可有人愿前去擒杀此贼?”
数位壮汉齐齐抱拳而出,站在阶下竟皆与略矮些的士人同高,如顶天山峦。
他们声如震雷道:
“主公,末将愿往。”
皇甫郦指着张宝,骂道:
“此贼甚为可恶,汝等快去斩下此人头颅,为吾当酒壶。”
“喏。”
壮汉们抬起头,煞气应声而涨。
紧接着,他们离开皇甫郦当面,骑上马匹,就迎着张宝而去。
皇甫郦见此,哈哈大笑,挥手道:
“还请诸公看看,吾麾下大将们的威风。”
此时,诸位壮汉已拍马而上,手握长枪、长戟或大刀等长兵重器,一往无前。
到了张宝身前,其众大喝一声,联手而上,挺枪便刺。
张宝刚杀一人,长枪还未收回,只好俯身而躲。
可一招慢,招招慢。
诸汉将压着张宝连番杀招齐上,手中诸般武器似毒蛇探首,招招致命。
张宝武力不差,东躲西避,仍是在下风中灵活自如。
一旁汉兵看诸将群斗贼首,顿时耐不住性子,也想要挣一挣军功。
说时迟那时快,三杆长枪哗地戳来,直击张宝战马。
战马应激提腿,躲过一劫。
可张宝正和诸将打的火热,身形不稳间,一时之差,被一将抓住长枪,另一将就一枪直刺脖领。
张宝瞋目切齿,只觉要命丧于此。
就在此时,一把短戟直嗖嗖射向递枪将领面部。
递枪将领大惊失色,赶紧举枪先护住自己。
一枪弹飞短戟后,他大骂道:
“哪里来的贼人胆敢偷袭吾?”
同时,他目向西面,赶紧拉马回步,与张宝拉开距离,避免被其偷袭。
“将军莫慌,我等来也。”
只见军营西面铺天盖地地袭来一群黄巾,为首乃是六人,其中一人身挂小戟。
张宝再次杀退汉军,放声大笑:
“看来我不该亡于汝手!”
诸汉将闻言,甚为恼恨,一夹马腹,皆再次冲向张宝。
张宝立马出枪,互击数下后,与之交错。
汉军诸将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们直冲冲奔向赶来的黄巾军中,犹如猛虎下山。
其中持枪将只一枪,就将身挂小戟的渠帅挑落马下,并左右横击,连杀三人。
等张宝目眦欲裂,回身来战。
持枪将背靠马身,径直递出一枪,出其不意地刺向他。
张宝闪身一躲,额头被枪刃所伤,裹头黄巾随着兜鍪一起被枪尖击飞。
一枪不成,持枪将回身再刺。
但这次张宝已有准备,双枪互击三下后,突然俯身斜刺,将其刺死。
可汉军兵勇将广,见一人被杀,众将纷纷命手下出击。
张宝的人头可是很值钱的,之前给皇甫郦一个面子,现在他吃不下,那就不能怪他们了。
群将拍马而至,个个龙精虎猛,目光盯着张宝就像是看到待宰的羔羊。
“蛾贼受死!”
群马交错,嘶鸣不已,阵阵烟尘起。
汉军兵卒纷纷避让,避让不及者都被撞飞出数米。
霎时,道道利器齐齐朝张宝落下,毫不留情,汉将们都势要先人一步立斩张宝。
张宝或左支右挡,或俯身而躲。
攻防之间,虽身中数刃,却不致命。
他还攻其不备的单手擒抓下一名汉将,因为伤痛,已活生生捏碎其喉咙。
“呸,入汝等阿母的,吾才不是蛾贼!”
张宝以力惯之,将手中尸体砸向袭来汉将,接着挺枪便上,双目通红,口中高呼:
“大汉与尔等要我等的命,我等便要诛大汉与尔等的运!汝等才是真真切切吃人不吐骨头的恶贼!”
汉军诸将沉默不语,双眼亦略有感伤。
但其等手中的长兵断无留手之意。
各为其主,生死各安天命!
几个交手之下,火星四溅,双方再次交错而去。
此时,张宝双眼冒着精光。
他直冲往内,丝毫不停,嘴中大喊道: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黄天之民随我冲杀,抓住皇甫嵩,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一人独当一面,身陷万人之中,丝毫不惧。
既已到此,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黄巾兵正源源不断赶来,听到喊声,各个呐喊一声,握着木枪镰刀就不要命的冲杀。
前营汉军面对全部赶来的十万多名黄巾兵完全不够看。
十几个呼吸间,前营就成了混战之地,举目望去皆是黄巾,宛如人海浮沉。
皇甫郦等诸将见此,大惊失色,赶紧调兵,死死守住中营门。
数万汉军眨眼间在前营告破前,举盾组成人肉长城。
张宝几番想要冲击越过,却都被挡住。
皇甫郦观场面大乱,眉头乱跳见,紧紧攥紧大手,高声命令道:
“弓箭手何在?”
其余将领闻言,大吃一惊。
不少人劝阻道:
“郦贤侄,我等将士还在前营,万万不可放箭啊!”
皇甫郦蠕动了两下嘴唇,突然拔起腰间长剑,厉色而视,宛如饿狼。
在其逼退左右之后,便继续喊道:
“弓箭手何在,给我向前营射箭,没我命令不许停下。”
万余名弓箭手阵列整齐地出场,各个都比寻常兵卒壮上一大圈。
他们抵在枪盾阵后十米处,步态同调,齐齐拉弦。
“放。”
令旗兵挥旗大喊之下,数万支箭如枭鸣般破空而起。
眨眼间,前营中无论黄巾汉军都沦为箭簇之下的一块肉。
这一刻,既见高低,又见生死。
张宝躲过第一阵箭雨,继续冲阵。
对于身后惨叫,他满嘴牙都要咬碎了,可他明白若不能冲开盾阵,便无力挽回。
可箭雨可不给他时间,刚过三息,箭雨再来。
这一次箭雨位置大大往后,连盾阵都有部分覆盖。
叮叮叮作响中,张宝也挡不住密集的攻击。
他身中三箭,胯下马儿也宛如刺猬,应声而倒。
从地上爬起,张宝回首望见前营半地尸骸,又哭又笑,状如疯魔。
但他仍旧握紧长枪,一瘸一拐向前,继续嘶吼着冲锋。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杀杀杀……”
前进数步,再一波箭雨袭来。
张宝已无力再躲,身中数箭后,他无力地躺下,看着夜月,嘴里吐着血沫,笑道:
“张旸你该能逃出去了吧,咳……大哥三弟,我来……”
话未说完,地公将军张宝睁着眼睛,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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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曲阳城,郭典巡视着这座刚攻下的空城。
前后纵马逛了东西和南北两条空荡荡的长街,他也不由失神地嘀咕道:
“中计了,蛾贼中有高人指点?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必须斩草除根。”
随后,袁绍和曹操也从左右巷道走出,面色黑如碳。
回到郭典面前,袁绍语气生硬道:
“郭公,我等现在是不是该去支援东营?”
郭典抬手,语气坚定道:
“不,我等领六千人马去追从城北逃窜的黄巾,留四千人守城,剩余的人由副将带去支援东营,现在点齐人马,随我去追。”
“可夜里追击甚不方便,没追上就罢了,要是遭伏,可就大事不妙。”
曹操上前一步,抱拳劝道。
他对黄巾的野斗能力还是颇为了解,丝毫不敢大意。
郭典面露不屑,冷哼道:
“黄巾乃贼,土鸡瓦狗尔,我军兵强马壮,有何惧之,尔等速速准备出发!”
曹操和袁绍相视一眼。
袁绍对其轻摇了摇头,示意其不要再多言。
“喏。”
随之,曹操眼皮微沉,直接抱拳领命。
不时之后,在月光下,下曲阳城分别从东门和北门相继拍马而出两支汉军。
从东门而出的汉军飞奔三里地,直击溃乱的黄巾屁股,将数万黄巾直接包了饺子。
汉军东大营前终究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而此时,郭典、袁绍和曹操带着二千骑兵和四千步卒正在拼命北上。
火把在手,远远看去便是一条火龙。
张旸高坐马背之上,在土丘高处一眼便看到火光,心底不由一紧,眼里闪过几抹伤感。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看来不仅下曲阳城已被汉军攻破,只怕张宝也是凶多吉少。
但他万万没想到执拗的郭典会抛下击破张宝的军功,来追杀他们。
看着越来越亮的火光,张旸不由驾马来回高呼道:
“快些走,汉军追来了。”
跑了三个来回后,数十万人的队伍除了混乱了些,却并没有加快多少。
张旸见此,再次坐镇后方,对着断后的各个小方军渠帅喊道:
“各位渠帅还请带着麾下骑兵出列,与我抗击汉军,其余兄弟继续护着百姓快些离开。”
夜晚寂静,张旸的吼声很快传遍后方。
没一会儿,各个小方渠帅就带着麾下骑兵,相继走到他的身后。
两千骑兵短短几个呼吸间便汇聚而成,随张旸一同面向南方。
月华下,张旸目如星斗,身姿挺拔。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不能露出一点点怂劲。
将为军之魂!
要是他怂了,那就会将熊熊一窝,沦为散兵游勇,变得不堪一击。
他与胯下的马都异常平静,平静的像是来郊游,竟然看不出一点紧张。
这股临危不惧的气质,让跟在他身后的渠帅们不由大为钦佩。
一时间,他们也觉得地公将军选对了人。
渐渐的,渠帅们也冷静下来,开始对张旸怀揣起扛住大旗的希冀。
其麾下骑兵见渠帅镇定自若,也是慢慢不再手抖。
全军勇气由上而生。
此刻,他们虽衣衫破旧,甚至人和马看着都有些瘦弱,身上却都有着一股豪气在慢慢汇聚。
随着时间推移,火光看着愈发显眼,张旸默默地扯下一块麻布,裹住自己的双手。
绑好后,他手持长戟,目不斜视,就静静等着汉军部队。
一刻钟后,地面开始出现震动,黄巾骑兵正面好似有一条火龙张嘴咬来。
顿时,张旸挥舞起长戟,拉缰而起,口中吼道:
“随我出击,击破汉军。”